然後如同往日一般,跟在桑弘羊身後,進了桑家大門。
這些日子,張恒一直都是住在桑府的。
本來,按照慣例,大凡在長安的官員,朝廷都會給一套與其官職相匹配的宅子。
但。官僚系統的拖拉,使得張恒無法在短時間就拿到那套本該屬于他的宅子。因此隻能暫時住老丈人家中。
現在好了,張恒連自己的官宅是個模樣都還不知道,就不想做官了。
在回家的路上,張恒想了許久許久。
他想明白了,對于他這樣不安分,永遠滿腦子都是各種放蕩不羁的思想的人。
官場這條路,真的不适合他。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吧。
倘若換一個政治成熟一點人來,是絕對不會幹出給打辭職報答這個舉動的。
石德幹的那些事情,雖然不地道,手段也夠狠。
但卻不是沒有破解之道。
無論是借力打力,還是憑借蠻力一力降十會。
隻要去想,總能想到更好的解決之道。
說到底,還是這些天石德安排他做的那些事情,讓他從心底對官場感到厭倦和恐懼了。
本以爲當官就是悠閑的坐在官衙裏,指使着指使那,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但現實卻給了張恒當頭一棒。
那樣的官員或許有,但絕不是在長安。
在長安做官,即使是貴爲九卿,也不可能有什麽清閑的生活。
每天點卯辦公,要處理這處理那,倘若稍微認真負責一點,恐怕不到四十歲就要聰明絕頂了。
更何況。身爲官員,就不可避免的要協調本部門屬下的利益,時刻關注着自己的手下,看看有沒有人在某些關鍵事情上欺瞞自己。
若一個不小心,就要重蹈當初莊青翟的覆轍,被手下拿來當槍使了。
這樣的生活不是張恒想要的生活。
他隻是一個尋常人。
雖然頂着一個穿越者的頭銜,或多或少,有時候會有些天真的想法。
然……
人都是自私的。
在理想和現實之間,絕大部分人會選擇現實。
什麽草新政治,開萬世之太平……
那是聖人的事業。
張恒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特别是在官場中走馬觀huā遊覽了一遍之後。這種認知更加深刻了。
天天與人去勾心鬥角?
這樣的生活,張恒一點也不想要。
因此,此時張恒已經決定了,再也不涉足官場,頂多就是挂個名頭,當今招牌,偶爾有空幫幫忙”做個救火隊員。
況且,當官的話,不啻于讓上天賜給他的空間失去用武之地。
“賢婿有心事?”桑弘羊回頭看着張恒忽然問道。
“不敢欺瞞大人,今日小子跟殿下交了辭表……”張恒低頭笑道。
他當然知道”這個消息對于桑弘羊來說,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但遲早都要告訴他的。
“恩?”出奇的,桑弘羊沒有太過驚訝。隻是道:“是做的不開心嗎?”
“恩!”張恒點點頭,就将自己在太子宮中被石德各種壓制和排斥的事情說了,最後張恒道:“大人,小子感覺自己不是當官的料。還是回家種田教書的好……”
說到教書這個事情。
因爲跟劉據關系挑明了,劉弗陵那邊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了,劉弗陵這些日子也來過桑府,拜見過桑弘羊,桑弘羊因此也知道自己這個孫女婿有一個皇子當弟子。
桑弘羊眼中閃爍不定”最後笑了一聲道:“萬石君家的子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他倒是有資格說這句評語。
當初他坐大農令丞,初出茅廬,與孔僅一道開始策劃建立鹽鐵系統的時候。萬石君石奮還在世。
桑弘羊是親眼看着石家在漢室政治版圖上漸漸崛起,終至今日境況的。
“陛下回朝之後”朝廷将有大變,賢婿此時退出,也還不錯……”桑弘羊忽然對張恒道。
“大人……?”張恒不是很理解。
“陛下欲效先帝故事!”桑弘羊隻吐出這麽一句話”就不肯再透露更多了。
張恒心中一驚。
先帝孝景晚年之時,因廢太子劉榮之故。借口绛侯周亞夫之子私自購買甲胄等物的過。将周亞夫活活逼死。
這是張恒的第一反應。
當天子的,沒有誰是心慈手軟之輩。
就連以仁厚著稱的太宗孝文,也親手殺過舅舅,逼走了一手将其扶上帝位的周勃陳平。
“難道說,劉徹想要進行一次大清洗?”張恒的後背開始直冒冷汗了。
而劉徹比他的父親祖父,更加冷酷無情,甚至可以說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看樣子桑弘羊是通過跟劉徹的奏疏往來。獲悉了劉徹此時的真正心意,知道劉徹準備要對根深蒂固的太子外戚勢力下手了,因此張恒此時就算自己不退出,恐怕桑弘羊也會想辦法讓他脫離太子宮了吧。
因爲,此時的太子宮就是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
就算張恒有三頭六臂,若繼續陷在裏面。恐怕也難以保全自身了。
張恒也想起了他那淺薄的曆史知識中的一個典故,漢武帝殺母保子,雖然過程是記不清了,但那血淋淋的冷酷現實,卻讓張恒知道,桑弘羊說的是真的。
無論此井劉徹能不能如願得到【長生】。
他都會下手了。
若得【長生】他将飛升仙界,自然不會讓劉據去面對龐大的外戚後族勢力。
若不能,則更加危險,已經時日無多的君王,當然要爲自己的繼承人掃平道路,就像他的父親當年做的那樣,毫不猶豫的鏟除那些可能對太子構成威脅的人和勢力。
而在公孫氏和衛氏的政治勢力都已經被鏟除的今天。
毫無疑問,皇後衛子夫和太子少傅石德爲首的太子宮系統就是劉徹的首要目标。
“這樣的話,又将是一場腥風血雨啊”張恒想着:“我這種小蝦米還是帶着老婆孩子躲到鄉下去吧…”
不過……
“石德啊石德。你恐怕想不到吧,鳥盡弓藏,過河拆橋…………嘿嘿”,張恒嘿嘿的笑了一聲,對于石德即将倒黴的這個事實,他感到很開心。
“大人,若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小子就先告退了!”張恒朝桑弘羊揖首。
桑弘羊點了點頭。
張恒就躬身退出這間房子,朝妻子桑蓉娘的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