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站在搖搖yù墜的成宜縣城頭,成宜縣尉跟帶着剛剛從鹽池作坊裏征召出兩百多号生力軍的縣令會合,看着城外荒野之上,那兩支已經剿殺到了一起,難分彼此的軍隊,兩人都目瞪口呆,良久成宜縣縣尉才歎道:“真是……壯觀啊!”
怎麽能不壯觀呢?
即便因爲身處邊關,常年能撞見匈奴人犯邊。
但眼前這樣完全瘋狂的打法,他們還從沒見到過。
“死吧!”隻見一個匈奴騎兵揮舞着他手裏的長刀,狠狠的劈向一個在沖撞己方陣型中,掉落下馬的輝渠騎兵——在騎兵jiā戰中,陣型極爲重要,一個良好的陣型是勝利的前提,所以,一旦有人在沖擊過程中落單,基本必死無疑。
在陽光中,那個騎在馬上的匈奴騎兵,猙獰的大笑着:“叛徒,我要将你的頭顱做成酒器,日夜品嘗你那肮髒的靈魂,讓你在地獄中不得安生!”
嘩啦一聲,長刀劈下。
但是,下一刻,匈奴人笑不出來了。
因爲對方的雙手竟然死死的按住了那砍在他肩膀上的長刀,用力一拉,雖然他的整條臂膀就此掉在了地上,但是,匈奴騎兵也因此掉下了戰馬。
而從高速奔馳的戰馬上驟然掉下,又是在如此緊張激烈,兩邊騎兵不斷來回沖擊的戰場上。
毫無疑問,這不是一個什麽好事情。
下一刻轟隆隆的馬隊就從兩人的身體上踐踏過去,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尖利得連站在成宜城頭的漢人都能聽清楚。
“李縣尉!”縣令看了一會,忽然道:“你去清點一下,我們還剩下多少張完整的連弩……”
“縣尊是要去接應?”縣尉問道。
連弩,漢室在秦代登峰造極的弩機技術基礎上,開發研究出來的一種騎兵利器。
這種弩,一次上弦,就能連續出三支弩箭。
早在漢匈全面jiā惡之前的時代,連弩就已經在戰場上大發神威了。
飛将軍李廣甚至曾用連弩傷過匈奴軍臣單于。
但是,這種武器的缺陷也是非常明顯的。
它程短,而且機構複雜,容易損壞,一般隻配備給軍官和那些jīng銳騎兵部隊,作爲近戰武器使用。
漢室騎兵jīng銳跟匈奴作戰,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沖擊對方陣型時,在近距離内掏出連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連就算不死對方,也能打他們的陣腳,甚至破壞對方的陣型。
匈奴人在連弩面前吃了不知道多少虧。
隻是,這種兵器因爲太jīng密了,所以……
它的零件很容易損壞。
好在由于是在秦弩的基礎上開發完成的,所以它跟秦弩有一個很好優點,那就是它的所有零件都是通用的,在戰場上一個零件壞掉,從另一張損壞了其他部件的連弩上拆下一個就能繼續使用。
成宜縣雖然小,但有錢。
而城中的鹽官,又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爲了保護他的小命,同時也爲了更好的震懾和盤剝那些在鹽池裏工作的工人。
因此,鹽官通過他的途徑來了百來張連弩,加上上面派發給成宜縣守備的連弩,小小的成宜,曾經在最高峰時竟擁有超過三百張連弩。
隻是平時的損耗和方才的守城,讓這些連弩中的不少都損壞了。
縣尉知道,假如要出城去接應休屠援軍,那麽出城的人必須配備連弩。
否則……靠成宜縣駐紮的野戰兵和曾經上過戰場的亡命徒,恐怕連靠近匈奴人都不可能,更别提去接應援軍了。
“隻剩下一百多張完好的了,其他的修修補補,大概還能湊出幾十張……”縣尉想了想回答道。
現在,援軍雖然來了,但毫無疑問,對面的援軍數量不過兩千多人,隻相當于包圍成宜的匈奴人數的一成。
就算這些人都長了三頭六臂,也很顯然沒辦法獨力擊敗外面的匈奴人。
隻有先将他們接應進來,然後憑城固守,等待漢軍支援。
原本,成宜上上下下都以爲必死無疑了。
但,這些援軍的到來,卻又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漢室在整個河套地區,駐紮了超過三萬的騎兵,根據以往的經曆,這些騎兵從得到命令到集結到動員,最多最多隻要三天,再加上趕路的時間,也不過兩天左右。
也就是說,成宜縣隻要支撐五到六天,就能等到朔方、五原的援軍,甚至就連漢室駐紮在河套地區後面的上代之軍也會支援過來……
到那個時候……
原先,單靠成宜的力量,别說是五六天了,就是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一個疑問——匈奴人雖然不擅長攻城,但并非不會攻城,他們甚至曾經攻陷過上谷、漁陽、右北平那樣堅固的軍塞。
但,有了這兩千多生力軍,就不一樣了,隻要應對得當。
五六天時間不過彈指一揮,輕松之極!
縣尉跟縣令相視一眼,他們的眼中都綻放出了炙熱的光芒。
單單就是固守城池而不失的功績,就足以讓他們連跳好幾級,甚至就是一下子蹦上兩千石級别也不一定,說不準還能撈個關内侯什麽的光宗耀祖!
“恩!”縣令點點頭。
“某願領兵前去接應友軍入城!”縣尉大義凜然的道。
他的算盤打的滴滴的響。
他是縣尉,是武職,出城接應友軍,即使本分,也是功勞,等成宜解圍之後,論功行賞,這一塊大部分的功勞就全是他的了。
縣令當然知道自己這個搭檔的想法。
但他是文官,對他來說,隻要守住了成宜不丢,那麽這次他的功勞就是最大的。
相較之下,賣個臉面給同僚他也不反對。
就像他往年經常罵成宜鹽官與民争利,不知羞恥、見利忘義。
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他卻能跟成宜鹽官勾肩搭背,笑臉相迎。
在這個世界上,當官的,都是現實的人。
像過去,成宜鹽官搞來連弩的時候,他就曾經言辭激烈的反對過,認爲對方完全是胡行事。
但現在,他卻已經想好了,假如能活着看到解圍,那麽他就會在給天子的奏疏中給那位鹽官表上一功。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