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郎……”桑蓉娘溫柔的給張恒倒上一杯酒,這酒剛剛加熱過,酒杯中熱氣騰騰,桑蓉娘做完這個工作,兩隻手就輕柔的按在了張恒的肩膀上,給自己的丈夫按摩了起來。
丈夫出來做官了。
桑蓉娘多少有些高興。
這是她祖父大人長久以來的希望。
隻是,看着張恒皺着眉頭坐在案幾上沉思的樣子,桑蓉娘心裏有些心疼:“張郎若是做的不開心,便不做這個官好了……反正,家裏也不缺吃穿……”
“呵呵……”張恒笑着搖搖頭:“那裏有這麽輕松……一入官場深似海,既然做了官,豈是想走就走的?”
張恒輕輕拍拍妻子的手,将這個可人兒,抱在懷裏。
回想今天的一切,張恒輕輕的敲擊着案幾上光滑的桌面。
今天的事情,給了張恒很大的教訓。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這句話,張恒先前還不是很理解。
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
若當今太子劉據往日的格再強硬一點,少府的官僚敢那麽怠慢嗎?
還不是太子劉據平時塑造給人的形象就是一個可以欺負的主?
當年,江充當街沒收了劉據的車馬和依仗,但劉據卻連半點報複的心思都沒有,反而還跟江充賠罪。
當初的江充不過是一個直指繡衣使者而已,聽上去名頭吓人,實際上權力有限。
太子連這麽一個膽敢拿他立威的官員都沒辦法。
這就難免讓旁人輕看。
所以,張恒這一次不僅僅是要幫着劉據,把軍需轉運的事情辦漂亮了,還得幫劉據立威。
蕭何說:非壯麗無以重威,于是修建起了富麗堂皇的未央宮。
而眼下這事,張恒打算将之辦成劉據的未央宮。
讓那些官僚,從此不敢輕視劉據這個太子,也隻有如此,才能确保劉據将來順利接權。
“明日,還得再去一趟少府……”張恒歎了一口氣道。
“張郎,又要去啊……”桑蓉娘頗爲擔心的道:“妾身聽說,少府裏的官員是全長安最難說話的……”
張恒笑了一聲。
這是自然的,相對于其他衙少府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系統。
這百十年下來别的衙一直都有不斷變革。
像是左右内史,變成了如今的左馮翊和右扶風,中尉衙改名叫了執金吾。
而少府則基本上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動。
時間能讓一個充滿活力和朝氣的機構,變成暮氣沉沉,充斥了官僚主義的地方。
而少府的特殊環境,又給官僚主義提供了最好的滋生環境。
如此一來,像什麽機構臃腫,反應遲鈍,目空一切,但凡官僚該有的,少府應該是一個都不少了,甚至隻比其他衙厲害,絕不會弱!
這也是張恒不想在少府的規則裏辦事的原因。
但少府卻是必須再去一趟的。
今天張恒走的太急了,忘記了去好好的看一看少府下屬的各機構的工作情況。
所以,明天還得再跑一趟少府。
當然,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得寫出一份計劃書,然後拿去給劉據過目。
“好了,爲夫要開始工作了,蓉娘先去休息吧……”張恒松開桑蓉娘的身子,在她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溫柔的道。
桑蓉娘如今已經差不多有四個月身孕了,雖然肚子還沒大起來,但卻已經微微有了些征兆。
“恩!”桑蓉娘乖巧的點點頭,然後在兩個的陪伴下,回房去休息了。
張恒則拿起紙筆,開始在上面寫了起來。
這一寫,就寫到了日暮時分,張恒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再去不未央宮,宮都要關閉了,雖然還剩下一點沒有收尾,但卻已無關緊要,于是擱下手中的筆,把寫好的文稿收起來,然後換上官服,就坐上馬車,朝未央宮而去。
張恒來到未央宮東阙外的時候,宮正好就要關閉了。
好在他來的及時,若晚來片刻,恐怕他就得白跑一趟了。
因爲張恒剛剛來到東阙宮前的時候,劉據的馬車正好從宮中出來——這是自然的,作爲太子,他可以在未央宮中代替劉徹辦公,但卻不能留宿,必須返回太zǐgōng中去住。
“張先生……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情?”劉據看到張恒在這個時候都跑來未央宮,心中嘎登一聲,已經猜到了張恒可能遇到麻煩了,因此連忙讓宦官停下馬車,将張恒請到車上,這才開口詢問。
“殿下……”張恒微微颔首,在馬車的一角坐下來——太子的馬車,比尋常公侯的馬車都要大不少,裏面空間非常大,裏面就是塞上十幾個成年男子也不會覺得擁擠。
因爲是ī下,所以,張恒倒也不需要執太過正規的禮節。
就是天子當面,隻要不是正式的嚴肅場合,其實跪拜叩首都是可以免的。
像以前衛青在世的時候,劉徹就好幾次在更衣的時候,跟衛青談論軍國之事。
張恒坐下來,笑了一聲,道:“麻煩,雖然有些,但臣可以克服,之所以如此倉促來見殿下,是因爲臣拟定了一個方案,故此特來呈與殿下,若可行,臣乃行之!”說着張恒就将自己寫好的那份文稿遞過去。
少府那檔子事,張恒不準備跟劉據說,因爲說了也沒有,反而會壞事。
“哦……”劉據臉上原本凝重的神è舒緩開來,他接過張恒遞過來的文稿,道:“先生果然不負孤之所望,竟這麽快就想到了辦法……”
話說到一半,劉據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擡起頭看着張恒,問道:“先生覺得,這樣真的能行嗎?”
他也爲張恒在文稿中提出來的設想給驚到了,這簡直……簡直……有些……異想天開!
張恒對此早有準備,他淡然的一笑,道:“殿下,臣此策,其實乃是受晁公昔年之策啓發的!”
“昔年晁公上書太宗皇帝,請許民自輸粟納邊,以得爵位,由此使邊關數十年無缺糧之患!”張恒道:“此策甚善,朝廷、民商各得其所得,臣如今不過是稍稍改變一下而已……”
雖然說隻是【稍稍改變】,但實際上卻是被他改得面目全非。
當年晁錯的建議是,由民間地主、商人自己運送粟米去邊關,然後在邊關守将那裏拿到一個運了多少糧食的憑證回來找朝廷要爵位。
而張恒現在的辦法卻是……
踢開少府和京兆伊等衙把運輸軍需的事情jiā給民間有财力和人力的大地主大商人去做,用招标的形式,采用繳納保證金的辦法來完成軍需輸送之事。
張恒在給劉據的文書中就舉了一個例子:假如現在有一百萬石軍糧需要運到前線某個地方去,那就由政fǔ組織起各個貴族地主商人,進行招标,以一萬石糧食爲标,誰給出的運費最低,這任務就jiā給誰。
這個辦法,讓劉據感覺匪夷所思,甚至有些無法接受,要知道,讓民間的力量參與到軍隊運輸中來,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即使是晁錯當年的建議,也隻是民間自己向前線運糧,而非是朝廷出錢讓民間幫忙運糧。
這其中的差别太大了!
但劉據同時不得不承認,張恒的這個計劃,對于如今财政匮乏,經濟拮據的漢室朝廷來說力實在太大了!
因爲,張恒的計劃中,給出了一個漢室朝廷不費分文,糧食等各項物資一點不少都能準時運到規定地點的辦法。
那就是,民間的地主商人,運輸糧草,官府并不直接給錢或者爵位作爲報酬,而是,根據他們運輸糧食的多少,和标的的價格,給他們開出一張與此價值相當的食鹽提貨單。
劉據不得不承認,張恒又一次讓他大開了眼界。
按照計劃書上所說的辦法去辦事,朝廷可以避免過去各種貪污腐敗行爲,從而讓前線所需用的糧食,一點不少的到達軍隊手裏。
而商人和地主們都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食鹽,轉手就能大賺一筆。
這是一個雙赢的事情。
劉據相信,隻要這個政策一公布,立馬整個關中的豪強地主都會行動起來,甚至就是關東的大商人也會景從而動。
而計劃書中最打動劉據的一句話就是:如此,民不益賦,而邊關用饒,三代可期!
這一句話,擊中了劉據的死
曆年來,爲了輸送糧食去邊關,朝廷都要征調大量徭役。
若按照這個計劃來做事,至少就不用再像現在這般征調數以十萬計的徭役民夫,而好處卻都被官僚給吞掉了。
隻是……此文一出……那些少府的官僚,京兆伊以及從長安到邊關,靠這個吃飯的官員胥吏,估計就要恨死張先生了吧……
劉據心中想着,即使他這個不怎麽清楚下面官僚行事的太子都知道,每年的軍需轉運,養了不知道多少人。
如今,那些人的财路被斷,能不恨死張恒嗎?
“先生難道真的謀國不謀身?”劉據忍不住問道。
張恒笑了一聲,他還沒清高和崇高到那個地步。
隻是,比起那些恨他的人,這個政策一出,因此得到好處的商人和地主階級的勢力應該更大一點才是。
先前,少府、太仆京兆伊這些衙關起來吃獨食,不肯分給别人,恐怕早就有人心懷不滿了吧?
如今,他張恒打破大鍋飯,讓大家一起來分潤這裏面的好處,把原本的黑箱作,擺到明面上,有财大家一起發。
這少府等衙若還是不開眼,想要搞什麽uā樣,恐怕,立時就會被【人民群衆】碾成碎片。
“臣隻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張恒笑着道:“至于有人要想不通,那就讓他想不通吧,臣一直覺得,一個人,隻需用走自己的路,至于别人說什麽,那不重要!”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