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願爲殿下效死!”劉據的話還沒說完,張恒就果斷的起身拜道:“殿下若有差遣,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決心,當然要表。
當官做人,除了要會做事情之外,還得嗓大,嗓不大的,就是做出了什麽成績,卻也未必能被人知曉。
就像當初東方朔,在公車诏對之後,雖然被天子賜了一個官身,讓他待诏公車署,然,久而久之,他就被天子漸漸遺忘了。
錯非是他嗓夠大,靈機一動,演了一出西漢版的農民工讨薪的戲碼,借助幾個給天子養馬的奴隸之嘴,讓他重新回到了天子的視線之下,東方朔恐怕到死都隻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待诏公車署,哪能青史留名?
“既如此,卿先權爲孤使,持吾之節,總理一切軍需調配之事罷……”劉據看着張恒,心裏頗爲坎坷,有些擔心張恒會拒絕,因此補充道:“孤許卿便宜行事,如有不便,可直接報孤!”
無疑,劉據讓張恒做的事情,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
這一點張恒也清楚,否則,劉據就不會開出那個準許他便宜行事的承諾了。
需知,此時,天子南巡,太子奉诏監國,在理論上太子劉據的話就等于天子的命令。
而劉據的這個承諾,就相當于一把尚方寶劍了。
讓張恒甚至有了跟兩千石級别的巨頭分庭抗禮,平等起坐的權力,至于兩千石之下,張恒甚至可以随自己心意,罷免或者任命,隻需要事後告訴劉據一聲,讓他在命令文告上蓋上印玺就可以了。
這是非常大的權力,甚至已經不亞于朝廷九卿的權柄。
“軍需調配?”張恒心中頗爲狐疑,他雖然不懂這個時代的軍隊後勤是怎麽管理和調配的,但想來,漢室立國百餘年,應該早就有了成例了,隻要按照規矩辦事,應該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何以劉據如此鄭重其事,還給了他這麽大的權柄?
這讓張恒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好當面詢問,隻能把這些疑問埋在心中,叩首道:“臣奉诏!”
“軍需調配,關系漢室興亡,社稷興衰,卿不可不慎……”劉據說着,就從自己懷中取出一份絲帛寫就,加蓋他的太子印玺的诏書以及一塊他親身佩戴,象征他身份的yù佩,jiā給張恒道:“孤已跟少府那邊說好了,少府會全力配合卿的一切工作……”
“卿且好自爲之!”劉據滿含希望和期盼的對張恒道。
他知道,軍需調配,早就有一套相對成熟的體系和規矩。
倘若依照過去的規矩辦事,那是沒錯的……
但是……如今長城腳下的戰事一觸即發,但長安城裏的幾個衙卻還在相互扯皮推诿,爲了一點蠅頭iǎ利,争鋒相對。
劉據把張恒征辟進來,就是看中了張恒跟那些衙完全利益糾葛的背景。
劉據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不喜歡甚至讨厭看到那些衙之間的龌龊和營ī。
他讓張恒來處理這個事情,就是希望,張恒這個一直都能帶給他新奇視野的人,能爲這死氣沉沉,黑幕重重的官場,帶來一絲清新的空氣。
“若是能掃除沉疴數十載的積弊,那就更好了……”劉據看着張恒,心中默默的道。
很多人都說這位太子是一個安靜、沉穩的太子。
但其實不然。
在劉據的骨子裏,也有熱血沸騰的一面。
特别是在改革方面,劉據比劉徹更迫切。
有時候劉據甚至恨不得一夜之間就讓天下大同,萬世升平。
出了未央宮,張恒腦子裏卻滿是自己的任務和職責的猜測,他不清楚,劉據把他诏辟進宮,卻讓他去管這個看似應該輕松的軍需調配之事,還那麽鄭重其事,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想不通,就決定去請教别人。
于是,他命車夫直接載着他去桑弘羊官邸。
現在他是正經的朝廷命官,還是孝廉出身,所以,已經夠資格由公家給他安排一個在長安的宅子,一輛公家的馬車以及一個由朝廷負擔俸祿的車夫。
現在,他坐的這輛馬車就是從此以後就屬于他的馬車了。
聽了張恒的命令,車夫點了點頭,趕着馬車,直奔桑弘羊的搜粟都尉官邸。
在搜粟都尉官邸前通報了一聲之後,看的iǎ吏一聽說來者是自己衙明府的孫nv婿,那裏還敢怠慢,直接就進去通報,沒多久,他就一臉笑意的出來将張恒恭恭敬敬的請進搜粟都尉衙
“公子,都尉請您去客廳等候……”這個iǎ吏看着張恒身上穿着的六百石官服,眼裏滿是羨慕。
“這桑都尉的孫nv婿,才多大年紀?竟已是六百石的官兒了,真真是……”他心中搖搖頭,長安貴卿雖多,但是,除了少數幾人之外,誰家的弟子,能在二十歲之前,就身着玄服,腰佩銅绶?
張恒不知這iǎ吏心中所想,在對方的一路引領下,來到了衙内的一處僻靜之所。
“公子,請在此稍後,都尉馬上就來!”iǎ吏滿臉笑容的道,然後就躬身退下。
張恒走進這間雅靜的偏室,四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家大人,想不到還是一位雅人!”
這個的會客室,是經過jīng心裝扮的,地上鋪着價值昂貴的楠木,在窗台口還擺放着幾盤來自西域的奇uā異草。
張恒徑直走到一個客席,坐了下來,他伸手在案幾邊緣的朱漆上一mō。
據張恒估計,就是這個的案幾,造價估計也可能超過百金了。
漆器,特别是這種做工jīng緻,用料講究的漆器,向來就是這個時代的lv,頂級的奢侈品,非列侯貴卿,九卿級别,旁人還真用不起。
“子遲,今日怎麽有空來見老夫?”張恒正胡思想的時候,桑弘羊就腳步聲就在口響起了,随之而來的,是一句爽朗的笑問。
“大人!”張恒趕緊起身行禮。
“咦!”桑弘羊一看張恒身上的官服,大爲詫異:“子遲怎麽……想通了?”
“太子征辟,不敢不從!”張恒呵呵的笑道:“本來,此事應該先跟大人商量的,隻是太子急招……”
“無妨……無妨……”桑弘羊哈哈大笑,長久以來,他就一直希望張恒能出仕,現在張恒出仕了,他無疑是最高興的。
“讓吾看看……”桑弘羊笑着抓着張恒的雙肩,仔細看了看,贊道:“吾家賢婿,他日當爲宰相!”
張恒現在身上穿着的這套六百石官服,說老實話,跟他的身材ǐng配得,很合身,看樣子是劉據特意命人按照張恒的體型,爲他量身而做的。
而張恒這一年,得空間滋潤,身體一天比一天高大,到如今身高已經差不多超過180m了,在這個時代,身材高大,也算是大丈夫的一個硬件。
“坐,坐……”桑弘羊高興的招呼着張恒坐下來,同時吩咐下人端來茶水和點心,自己坐到上首主席上,這才開口問道:“賢婿今日來找老夫,可是遇到了麻煩事?”
他當然知道,倘若不是太子那邊分派的工作出了問題,自己這個孫nv婿應該不會找上來——若隻是ī事,那他們就應該在自己府邸中相談了。
“大人明鑒,确有一樁事情,還請大人爲iǎ子解張恒也不矯情,知道這種事情,請教桑弘羊是最好的,因爲桑弘羊是從底層爬到的九卿之位。
對于下面的事情,應該是非常了解的。
不似霍光,霍光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八歲之後就一直呆在宮廷中,未必能知道下面的事情。
因此,張恒立刻就将太子讓他去調配軍需,并且還給了他那麽大的權柄的事情說了出來。
桑弘羊聽完,閉着眼睛想了一會,然後對張恒道:“賢婿這是接了一個燙手山芋啊!”
“請大人賜教!”
“太子殿下,這是讓你去火中取粟!”桑弘羊何等眼光,在政治上極爲老道,他用他的經驗,幾乎在瞬間就知道了太子劉據的真正意圖,他對張恒解釋道:“調配軍需,往年都是京兆伊、右扶風、左馮翊跟太仆、少府在扯皮,人人都想把别人擠出去,自己獨享這個權利!”
張恒不禁有些無法理解了,這個押運軍需,照道理來說,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耽誤了軍時,失期不至,那就是掉腦袋的大罪,怎麽這些官僚變得如此熱心了?
桑弘羊看出了張恒的疑他笑着道:“原因很簡單,這押運軍需,有利可圖!”
“就拿軍糧來說,一百萬石粟米從長安府庫起運,運到邊關能剩下七十萬石,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漂沒……”張恒想起了後世明朝文官們的漂沒,還有滿清的火耗,這官僚還真是古今如一。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糧食從長安起運,一直到長城腳下,這人吃馬嚼,确實會有很大的消耗。
一百萬石,能運到七十萬石,倒也還算合理。
隻是聽桑弘羊的口氣,好像……一般不可能有那麽多。
而且,糧草如此的話,那麽其他的軍需,像是兵器,甲胄、食鹽材、布帛會不會也有這個潛規則。
假如都有的話,那麽這還真的是一個燙手山芋。
擋人财路,如殺人父母。
而張恒現在卻不得不站出來擋住某些人的發财之路了。
因爲,無論是從道德上還是利益上,張恒都絕不容許那些貪官污吏,繼續依附在事關民族興衰,國家社稷的軍隊上吸血。
晚上還有 -0-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