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就是匈奴左賢王如今的紮營地。
爲了即将到來的戰争,匈奴人不可謂是計劃不周全。
爲了掩人耳目,他們将集合點,設置在這裏。
這裏遠離漢人的哨所和耳目”漢軍中即使最大膽的斥候也不敢深入到此偵察。
一面匈奴旗幟”從遠方而來。
馬背上的伊裏單見了,立即就歡呼了起來:“父親快看,那是丁零王的旗幟!”
在伊裏單心中,丁零王衛律就是他最尊崇的人,也是他的奮鬥目标。
他父親苦澀的笑子笑,對于這個兒子,他已經是徹底的沒了主意。
但願……
但願東胡的先王們保估”不要讓他的兒子被選進這次出征的軍隊中。
但”事與願違。
當他們這個部落進入營帳中不久,甚至還沒來得及安頓下來,一個左賢王任命的萬騎長就過來挑選戰士了。
萬騎長,是匈奴作戰序列中的基本單元。
一般來說,一個萬騎長,轄下三千到五千不等的騎兵,當然,像王庭的萬騎,就會超過這個數量。
在六十多年前,一個匈奴萬騎就可以在漢匈邊境爲所欲爲,興風作浪。
但時過境遷。
現在,匈奴人普遍認爲,一個标準的萬騎【三千人】才可以在正面對抗一個滿編的漢軍曲【八百人】。
倘若撞上的是漢軍的王牌精銳,像是羽林軍,期門軍,八校尉一類的〖中〗央直屬部隊,那就至少還得再加一個萬騎。
不是匈奴人不勇敢,在西邊的西域,一個匈奴萬騎就讓一個西域大國臣服在地。
實在是漢人太狡猾,太厲害!
他們明明不是草原民族,但弓馬卻比草原上的匈奴勇士更出色。
他們軍械堅固、鋒利,作戰勇敢。
更重要的是,在漢軍的騎兵身後,永遠有着保護他們側翼的步兵和弓弩兵”那遮天蔽日的密集弓弩齊射,是所有匈奴騎兵的噩夢。
任何被那些恐怖的箭雨籠罩的匈奴騎兵”幾乎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
所以,匈奴需要炮灰來牽制和消耗漢軍。
“你!你!你!”來挑人的萬騎自是知道自己的部下将來是會用來做什麽的,所以,他見到能騎馬的男子就用馬鞭點名。
很快”這個部落中大多數的男子都被他選中了。
其中就包括了伊裏單父子。
伊裏單被選中以後,〖興〗奮莫名,終于可以參加對漢朝的搶掠了!
但他的父親幫艮不甘心,仗着自己是部落首領的身份,上去跟那個萬騎長理論了起來:“匈奴傳統,向來是五人出一兵”萬騎怎麽把我的部落中的男丁全部選了?這不合理!”
“這是左大鼻戶的命令!”對方趾高氣揚”冷冰冰的道。
“就算是大單于的命令也不行!”伊裏單的父親差點被對方給噎死,但這種事情,他必須抗争。
身爲一個部落的首領,他就必須照顧好自己這個部落的利益。
而匈奴在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個部落的聯盟體而已。
匈奴單于與其說是國王,倒不如說是一個盟主。
雖然這個盟主非常強勢,其餘部落不得不聽從其的命令,但是”這也并不意味着單于就能無視其他部落的利益。
而其他任何一個部落,也不會傻到爲了大單于的偉業,拼光自己部落的元氣。
各大小部落跟單于王庭,一直以來就是一種非常微妙的關系。
所以”伊裏單的父親才有膽子這麽說。
但那個萬騎長卻嗤笑了一聲,鼻子上的銅環都有些搖晃:“那你就去大單于面前講理吧,看看大單于會不會偏袒你們!”
哼,東胡人就是東胡人,卑賤的奴隸,能讓你們出戰已經是很給你們面子了!”
伊裏單的父親頓時有些啞然了。
沒有錯我們是東胡人雖然名義上已經是匈奴人了,但是,匈奴人卻還将我們當成東胡人……
匈奴人,這是想要我們東胡人的血流幹!
伊裏單的父親拳頭等緊的握了起來,他立刻就想到了這些事情,他的指甲都掐進了肉裏面。
“你再說一句試試!”他咆哮着抽出腰間的小刀,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刀。
這是匈奴人跟東胡人都共有的習俗,每當親人去世”每當受到侮辱,就用刀劃,破臉皮”讓血混合着淚水一起流下來,以此祭奠死去的親人,牢記受到的屈辱。每一個成年的匈奴人的臉上都會或多或少有一些這樣的刀疤。
而這些刀疤,使得匈奴人的形象更加猙獰,在戰場上能對敵人形成一定的心理壓力。
“喲荷!”萬騎見此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怎麽,你想記住本萬騎,那就記住吧……”
在他看來,這些人,不過是一些炮灰而已,運氣不好的話,全部都要死在漢人的弓弩之下,這樣做根本毫無意義。
“吵什麽吵!”這個時候”從一個帳篷中走出來一個穿着漢人服裝的男子”用流利的匈奴話訓斥:“都是匈奴人,當此之時,理當同仇敵忾,怎能内讧?”
“丁零王!”那個萬騎一見到這個男子”立刻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整個人匍匐到草皮上“不敢擡頭:……願在天的諸神永遠庇護于您!您就是太陽,就是月亮”就是最亮的星星,您的腳步走到哪裏,哪裏的水草就豐盛無比!”
聽到萬騎這樣說,在場的全部匈奴人,立即全部從馬上下來,匍匐在地跟着道:“偉大的丁零王”卑賤的我等向您問安!”,衛律非常享受匈奴人對他的這種尊崇。
這是他在漢地無論如何也享受不到的榮耀和待遇。
正因爲如此,他才會鐵了心幫着匈奴人出謀劃策,教授匈奴的王貴文化和軍事知識。
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已經不能形容衛律對匈奴的幫助了。
“都起來罷!”衛律一揚馬鞭,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回禀丁零王”萬騎官将賤人部落的娶子全部抽調了,賤人不服!”伊裏單的父親貼着草皮”恭敬的道:“請偉大的丁零王爲賤人做主!”
“這是怎麽回事?”衛律轉過頭去,看着那個萬騎。
“丁零王,他們是東胡人…………”萬騎長亦貼着草皮道。
“混賬!”衛律拿起馬鞭就在那個萬騎身上抽了一鞭子:“誰叫你這樣做的?什麽匈奴人,東胡人,那我還是漢人呢!”
啪!衛律揚手又是一鞭子”教訓着道:“隻要是尊崇大單于,爲大匈奴而戰的,就是匈奴人”這是烏維單于在世之時,屢次強調的事情,你竟敢忘記?”,那個萬騎被衛律的鞭子狠狠的抽在身上”疼的額頭上直冒冷汗。
但他還得老老實實接着,甚至不能躲閃。
抽完了那個萬騎,衛律心中也是憤憤不已。
他在匈奴這麽些年,一直以來就在努力推動匈奴王庭部落和其他分支之間的和解。
但效果卻一直不太明顯。
匈奴内部的分歧”根本就不可能通過區區十幾二十年彌合。
“你,隻許五人抽一兵,懂嗎?”,衛律放下鞭子,命令道。
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這樣了。
“是!謹遵丁零王之命!”那個萬騎連忙把額頭貼着草皮。
“你們受委屈了”本王代表大單于向你們表示歉意……”,”衛律走過去,扶起伊裏單和他的父親以及部落中的牧民們,滿臉都充滿着親和的微笑。
“多謝丁零王!”伊裏單的父親現在卻已經被感動的淚流滿面”有種就算爲丁零王去死,也心甘情願的感覺。
衛律卻是感慨了一聲。
其實,他這樣做,也是爲了他自己。
說來說去”匈奴人其實在骨子裏,是相當排外的。
單單隻看東胡都滅亡百餘年了,但,匈奴人卻一直記得,那些是東胡人,那些是匈奴人就足可想見一二了。
一直以來,除子匈奴單于和少部分的匈奴貴族對他這個丁零王敬重有加之外,其他匈奴貴族其實一直是拿有色眼光看他的,對他也很懷疑。
因此”實際上”衛律的親信和心腹”大部分都是投降的漢人和匈奴部落中那些被排擠的部落成員。
屁股決定腦袋。
衛律當然會幫忙維護那些受匈奴本族欺壓和淩辱的東胡人、烏恒人甚至是月氏人。
“丁零王”請讓我跟随您吧!”這個時候,伊裏單卻是抓住機會”跪着爬到衛律的腳邊,親吻着衛律的腳尖道:“一直以來”您就是我的偶傲…………”,對此,衛律當然不會拒絕。
點了點頭”衛律道:“好吧,你就跟在我身邊,做我的侍衛!”
“多謝!”,伊裏單狂喜了起來,幸福都快要昏過去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能有跟随丁零王的機會。
“丁零王,我伊裏單對天地日月發誓,一定勇敢作戰,擊敗漢人!”,衛律看着滿臉通紅,一臉幸福的伊裏單”歎了一口氣。
“擊敗漢朝……”,”衛律笑了,他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匈奴全族,即便是把奴隸和沒有戰鬥力的女人加起來,也不過三百多萬”頂多四百萬人。
可漢朝呢?
就算隻算登記在冊的戶數”也有六百餘萬戶,将近三千萬人口的怪獸。
這隻怪獸”甚至可蜒用一隻手跟匈奴交戰,另一隻手去修理那些不聽話的夷狄。
南越、閩越、衛滿朝鮮、西南夷,一個又一個不臣服的國家和民族消失了。
匈奴能夠存活下來,不過是因爲有大漠天險,戰略縱深足夠而已。
所以”衛律的目标和追求的方向,從來就不是擊敗漢朝”甚至征服漢朝一那等于是在做夢!
特别是漢朝天子推行了一系列改草,消除了諸侯王勢力,加強了中央集權之後,這種可能已經無限接近于零了。
他的指望和算盤,從來就是以戰求和!
重新恢複漢匈之間的和親政策,衛律甚至覺得”這一次就算是反過來”匈奴單于嫁一個公主給漢人,每年奉上一定的牛羊,也是可以接受的一當然”前提是漢朝天子能夠接受一個匈奴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