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很不是滋味。
“哼!把本宮當成什麽人了?”,抓着手裏帛書,鄂邑精緻的小臉上滿是怒容,就連胸脯都有些因氣憤而起伏。
“非寡人所願”,看着帛書上最後的那一句明顯帶着威脅的話語,鄂色冷笑一聲:“好一個燕王旦!”,自小的感情,多年的兄妹之義被這一封帛書撕得粉碎。
“本宮當你是親兄長,一直以來盡心竭力,可不想”,鄂邑冷笑着:“不想,你卻拿我當下人…………真是好賢王!”
書信上的内容不多,說得也非常婉轉,看上去就是一個焦心的兄長爲不知世的女弟操心。
但實質上,說來說去,都隻是一件事情。
那就是讓她鄂邑去以色相誘惑驸馬都尉金日譚。
鄂邑知道,自己的那位兄長一直以來都盯着太子的寶座,做夢都想入主太子宮。
而驸馬都尉金日攆,影響極大”甚至可以左右朝政走向,更手握羽林衛跟期門郎以及北軍八校尉調度大權,用權傾朝野已不能形容其權勢。
自打從長安回了燕薊之後”見識和清除了長安政治局勢之後,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起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一封信。
起初,還溫情脈脈”說着些溫情的話,把戲演足了。
直到如今”才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鄂邑那一句含怒而出的【好賢王】算是徹底的戳破了劉旦苦心經營的賢王外衣,暴露出了隐藏于其下的狼子野心。
把她鄂邑當成什麽人了?
是那個人盡可夫的諸邑,還走出了大醜”被宗正軟禁起來的陽石?
但是,鄂邑拿着帛書,卻怎麽也不敢撕掉那封令她感覺羞辱的帛書。
因爲她知道,撕掉帛書就意味着跟劉旦徹底決裂。
然而,鄂邑卻離開劉旦。
準确的說”是離不開劉旦的經濟援助。
漢室公主”天家之女,看上去風光,其實隻有公主自己才知道做公主的辛酸。
在成年以後,天子和宮廷就不再負擔公主自己的開銷了。
公主的經濟來源,全部來自湯沐之地的賦稅以及天子、皇後的賞賜。
而一般的公主的湯沐地,都算不上豐饒”甚至可以說寒酸。
像鄂邑的湯沐地就在荊楚之地的窮鄉僻壤”一年能收二十萬錢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以當年鄂邑的姑姑,隆慮主之尊”畢生的積蓄加上各種賞賜以及王太後故去之時分給她的那些财物,也不過三千金而已。
連隆慮主畢生才攢下三千金,可想而知其餘不受寵的公主的财産能有多少了。
更何況,公主之尊,開銷也大,不是誰都能跟隆慮主當初一般”自己織布自己穿”這衣食住行樣樣都是吃錢的老虎。
正因爲公主的生活需要大量的金錢。
所4,漢室公主的私生活才那麽糜爛。
說好聽點,公主們是作風豪放,說的難聽點”其實跟huā街柳巷裏的那些賣肉的沒太大區别。
其實都是交易罷了!
鄂邑錯非是一直以來得到了劉旦、劉胥兄弟的經濟支持,恐怕也會步上那些姐妹的後塵,淪爲權貴們征服的目标。
在當今漢室諸公主中,唯有一人能不爲錢發愁。
那個人就是五利!
五利的湯沐之地,甚至比一般的諸侯國還要好。
因爲”她的湯沐地是一個産鹽的地方”換而言之”五利公主的另外一個身份就是一地的鹽官。
輕而易舉就可一年收入數百萬錢。
想着五利,鄂邑咬了咬牙齒,心中覺得有些不公平,憑什麽五利就能封一個鹽官之地,而她卻隻能在荊楚蠻荒之地的窮鄉僻壤中?
正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一個侍女走進來,跪拜道:“殿下”鈎戈夫人來了!”,“快請!”鄂邑連忙起身”從秋千上下來,整理一下衣服。
在禮,鈎戈是長輩”見面還得叫母妃。
在情,鄂邑跟鈎戈感情不錯。
在這冰冷的宮廷裏,鈎戈算是爲數不多的能跟鄂邑說些貼心話得人。
“兒臣給母妃問安!”沒有多尖”鄂邑就看到了鈎戈夫人牽着她的兒子劉弗陵出現在了院子中,連忙笑着上前問禮。
“弗陵阿弟”,盈盈一拜之後”鄂邑就走上前去,抱着劉弗陵小小的身子,捏了捏他粉嘟嘟的小臉蛋。
“鄂邑阿姐,弗畿有老師了!”,剛被鄂邑抱進懷中,劉弗陵就驕傲的道。
“恩?”,鄂邑有些吃驚的看了鈎戈一眼”問道:“母妃,是哪位大賢?”,“弗陵的老師姓張諱恒!”劉弗陵卻搶先回答道,說着就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紙飛機,炫耀一般的道:“這是老師給弗陵的禮物呢!好好玩,弗陵輕輕一扔,它就能在空中飛呀,飛呀,老師說,如果弗陵學的認真”學的好,就教弗陵折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張恒……”鄂邑眼中明顯一愣。
不知爲何,當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她的心中就莫名的有些酸楚。
自從張恒成親的消息傳到她耳中之後,她是又氣又惱,一連好幾天都沒辦法安心吃飯,好像心裏缺失了一點什麽一樣。
“是的”鈎戈不知鄂邑跟張恒之間的故事,她還以爲兩人根本就不認識,因此笑着道:“弗陵拜了先生,往後上課,就要去張家裏,我聽說公主在南陵有個宅子,不知道公主願不願意就近幫我照看一下*陵。”
鄂邑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張恒,你往哪裏跑!”雖然不知道劉弗陵拜師的經過,但是,以鄂邑的智慧當然清楚,若無天子首肯,劉弗陵根本就不能拜師,更别說出宮去南陵了。
既然有了天子之命,那麽……”
鄂邑的嘴角彎出一個完美的弧線”精緻絕美的臉蛋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方才一切的不快都一掃而空了。
“本宮就不信”還拿不下你這區區一個男子!”此時鄂邑把張怛已有妻子的事情抛到了九霄雲外,在她看來”結了婚可以離于是,她微微笑着道:“既是母妃的事情,便是鄂邑的事情,更何況,弗陵阿弟,鄂邑喜歡的緊”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多謝了!”鈎戈大喜”連忙感謝道,還讓侍女們将一箱子黃金搬進來,道:“這些錢,公主先拿去用”就當是弗陵在公主府上的日常用度開銷好了!”
鄂邑看了弄那箱黃金,少說也有百十金。
她知道,這些錢是鈎戈的私房錢”本應是攢下來以備将來的。
因此連忙推辭道:“母妃不可如此!”
“公主就當這是母妃賞賜的吧!”鈎戈卻揮手笑道。
一切爲了兒子,鈎戈深深的明白,母以子貴這個道理。
因此毫不吝啬。
鄂邑見鈎戈如此堅決,便低下頭”道:“即如此,兒臣受了,不過母妃請放心,這些錢兒臣會好生替弗陵存着的……”,然後,鈎戈就對鄂邑叮囑了一些事情。
大體就是不能暴露身份,還有劉弗陵在外的時候,一定要注意照顧好”不能傷風感冒雲雲。
鄂色自然是一一應承着,但她的心卻飛到了南陵,飛到了張家裏去了。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鄂邑心中想着《詩經》中的這句詩”心裏面竟如同少女懷春之時一般,甜甜的,酸酸的,澀澀的”即期待卻又有些擔心。
0000
晨露如霜。
茫茫大霧将張家裏籠罩起來,整個世界一片灰蒙蒙的。
張瑜穿着一件嶄新的純黑色儒袍”像模像樣的端坐在一個小小的案幾之前”手裏拿着一張白紙,用墨筆在上面認真的寫寫畫畫。
寫了好一會”他擡起頭,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老師”怯怯的問道:“老師,小師弟怎麽還沒來?”
昨天,張恒到他家通知他今天務必要來的時候,他高興壞了。
終于又能學到新知識,這讓整個冬天一直都無所事事的小男孩興高采烈。
更别說,老師還要介紹一個小師弟給他認識!
小孩子,總是純真無暇的。
張瑜在心中幻想着小師弟該是一個什麽樣子。
他是喜歡玩的,還是安靜的?
他的性格怎麽樣?
他長得怎麽樣?
張瑜腦海中滿是好奇和期盼。
“快了!”張桠保持着老師的威嚴,淡淡的答了一句,今天雖然大霧彌漫”但此時卻也不早了,相信劉弗陵應該快到了。
他起身走到張瑜案幾前,彎下腰一看,頓時樂了。
原來張瑜在紙上畫着一隻笨拙的鴨子在水裏嬉戲的圖樣。
雖然畫筆稚嫩,算不上什麽好作品。但卻似模似樣。
“這是稱打算送給小師弟的禮物嗎?”張恒笑着問道。
“恩!”張瑜用力的點點頭,問道:“小師弟會不會喜歡呢?”
“應該會吧……”張恒笑道。
不過他心中也有些惆怅”不知道讓張瑜在這麽小的年紀就跟皇室中人接觸,到底是好是起……,…
正想着,門口傳來了一陣馬車車轍的聲響。
接着,一聲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張子遲!快開門!”
張恒聽了,竟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但沒辦法,他隻能硬着頭皮走到門口,将門打開。
才一開門,張恒就看到一輛樸實的馬車停在自家門口,鄂邑那種得意的俏臉就映入了眼簾。
“張子遲,還記得我嗎?”鄂邑笑盈盈的說道,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爲何會這樣。
在沒見到張恒前,她一直在想着,念着。
可見了面,卻又忍不住的想要挑釁。
她也不明白爲何會這樣,隻是見了張恒,就有那個要跟張恒比高下,别苗頭的想法。
“老師!”馬車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一個侍女的攙扶下被抱下馬車”一身青色儒袍的劉弗陵走到張恒跟前,微微行禮。
“弗陵早!”張恒低下身子,裝井沒有鄂邑這個人,輕輕抱住劉弗陵,在他粉嘟嘟的可愛小臉上親了一口,道:“走罷,進去上課喽!”
“還有一位師兄等了弗陵好久了呢!”
“張子遲!”鄂邑頓時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被張恒無視的感覺,讓她根本沒法忍受下去:“張二郎!”她咬着牙齒說。
“哦…………”張恒這才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原來是蓋公子!”
蓋公子這三個字,張恒特意咬重了些。
“老師爲何要叫阿姐,蓋公子,?”身下,劉弗陵扯着張恒的衣袖,一臉純真無暇的問道,一雙清澈的小眼睛中滿是不解。
被劉弗陵這麽一插嘴,張恒頓時笑了起來。
張恒也不想讓劉弗陵過早的了解到所*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事實上,他跟鄂葩之間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無非就是張恒曾經給過鄂邑兩巴掌…………
心中想着那天在山林中跟鄂邑之間發生的事情,張恒手掌心中仿佛還殘留着鄂芭臉上的溫度。
不知爲何”張恒心裏竟起了些漣漪竟有種想摸摸鄂邑的沖動……
張恒趕緊的搖頭”将這個不好的苗頭趕出腦海。
“夫人好!”張恒走到鄂邑之前,躬身行禮問好:“在下張恒有禮了!”
看着張恒的樣子,鄂邑咬了咬嘴唇,露出那排整齊潔白的皓齒,性感非常。
許是也顧忌到劉弗陵在側,她微微點點頭,露出笑容”道:“張先生好,妾身王氏有禮!”
說着就是盈盈一拜。
不得不承認,漢室的公主在禮儀方面是訓練有素的。
一舉一動都有些超然的風采。
“請!”張恒微微欠身,也很有風度的做了一個請得手勢。
将鄂邑跟劉弗陵請進院子中,張恒就連忙叫來秋菊”讓她把準備好的筆墨紙硯都拿上來,還給鄂邑準備了一張客席的案幾,奉上茶水、點心。
“弗陵,來!”張恒牽着劉弗陵走到張瑜的案幾前,介紹道:“這就是你的師兄張瑜了,你們以後好好相處,互相學習,知道嗎?”
“恩!”劉弗陵乖巧的點點頭,沒有一點架子的對張瑜行禮道:“張瑜師兄好”我是王弗陵!”
“弗陵師弟好”張瑜拿着那張畫,雙手呈上”送到劉弗陵手中道:“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還有這個!”張瑜從案幾下拿出一條小木船,驕傲的說道:“這都是我自己畫的和做的!”
那副畫,還稍顯稚嫩,但是那隻小小的木船卻是精緻美觀,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小孩子所作。
事實證明,這半年張恒的放羊不是沒有成果的。
至少,張瑜作這些小東西的水平已經爐火純青了,假以時日,成爲一個藝術家也未可知。
在心底來說,張恒是希望張瑜将來能走上藝術家的道路。
藝術家好,比政治家好多了,隻要打出了名頭,不愁吃穿,甚至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但,自己的路要自己去選擇,張恒隻能做引導,他不能也不會給别人規劃自己的人生。
“真漂亮!”劉弗陵拿着那隻小船,眼睛裏滿是崇拜:“師兄好厲害!”
張恒咳嗽了一聲,道:“好了,好了,等會下課你們再聊,現在要上課了!”張恒拿着一面小銅鑼敲了敲,道:“以後記住了,這銅鑼一響,再響,就是下課,明白嗎?”
“諾!”兩個小家夥似模似樣的朝張恒微微欠身,然後端端正正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張恒喊了高老七一聲,後者馬上就扛着一塊純黑色的木闆走了上來,然後,将那木闆挂在院子裏的一個木樁子上。
然後,張恒就打開一個小木盒子,從中拿出一根粉筆。
爲了做這個粉筆,張恒可是在過去兩個月實驗了好多次。
總算把它做出來了!
其實粉筆的制作不難,用些生石膏加熱加水就再用模具凝固烤幹就可以了。
難得是張恒一開始不知道粉筆是用石膏還是石灰做的,爲此吃了些苦頭。
不過,尊算把它做出來了。
相比粉筆”黑闆卻是個麻煩問題。
在木闆刷漆,雖然有些效果,但到底還是不如後世的黑闆好用。
張恒覺得或許木闆不是那麽牢靠,下次試試石闆。
想着這些事情”張恒就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寫下了一句話,爲何讀書?,接着又在下面寫上【何爲讀書?】
然後,再接着寫上【讀書爲何?】
放下粉筆,張恒回過頭”對劉弗陵跟張瑜問道:“認得這三句嗎?”
“認得!”張瑜馬上就舉手。
跟了張恒這麽久,他自是清楚張恒的規矩了。
劉弗陵卻是不知道這個規矩,傻兮兮的站起來,也想回答,卻被張瑜拉了一下衣襟,在他耳邊輕聲道:“老師這裏要先舉手才能回答問題!”
“哦……”劉弗陵點點,也舉手。
“好!”張恒點點頭,對劉弗陵道:“弗陵先回答!”
劉弗陵像過年一樣北心,道:“老師這三行字是【爲何讀書】【何爲讀書】【讀書爲何】!”
“最後那個東西,弗陵就不認識了”劉弗陵不好意思的道。
“那是問号,老師發明的!”張瑜驕傲的說道。
張恒點點頭,對劉弗陵誇贊道:“弗陵真聰明!”
“坐下來罷!”張恒笑吟吟的說。
他非常清楚,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誇獎”哪怕隻是稍稍的一句誇贊,都可能讓孩子樂上半天。
大多數孩子,都需要老師和長輩的肯定和誇獎。
一個合格的老師,應該是一個引導者,引導學生向好的方向發展,學習知識,增長見識。
就像孔子當年所作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