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什麽呢?”,宣城門城門校尉王啓年提着一壺小酒,正打算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就着炒豆,喝上一會。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些天,長安的米價一路走高,讓王啓年家中在長安開的那個小米鋪的生意異常紅火,盡管米價今天早上更是漲到了八十錢。
但是”每天米鋪一開門,立刻就會有無數百姓拿着沾滿了油漬和灰塵的五铢錢,拼命的往前擠。
王啓年想起前幾天他姨夫跟他說話時的場景,姨夫當時得意洋洋的告訴他:“每天粟米不要賣多了,最多隻能賣五十石,我聽說啊,這粟米的價格還會漲,不漲到一百錢一石,是決計不會停歇的!”
“不需要漲到一百錢那麽多,九十錢,俺就心滿意足了!”,王啓年想着”琢磨着應該見好就收了。
卻看到城門口幾個本該将路障搬開的衛兵,傻呆呆的看着前方。
他頓時就心頭火起,提着酒壺就要過去踢那幾個衛兵的屁股。
但,他才走到城門口,看向外面的時候。
王啓年瞬間傻眼了。
“這是”,隻見城門外的道路上停滿了牛車、馬車、驢車。
數百名穿着布衣的倉兵趕着各自的車子就要進城。
“奉太子令,吾等壓糧進城!”,一個穿着司馬甲胄的軍官,一臉嚴肅的道”說着就拿出了蓋着太子印玺的公文。
王啓年傻傻的接過公文,拿過來一看。
頓時心中好似有十萬個驚雷炸響,直炸得他耳朵發蒙,精神恍惚。
“完了……”王啓年哀号一聲。
看着那些各種牲畜拉着的車子上面堆滿的一袋袋沉重的粟米。
王啓年隻覺得世界在眼前崩潰,整今天地都黯淡無光了。
要知道,之前長安米價漲潮一起的時候”他就在自己姨夫的帶動和勸說下拿出了全副身家還跟人借了一大筆錢,跟姨夫在長安城裏合夥開了那家小米鋪。
因爲自己家不是地主,所以必須從别人手中買糧。
好在,他是城門校尉,雖然隻是個芝麻大的武官,但勝在現官不如現管”因此長安的幾大米行還是給他面子,勻了些糧食給他。
做生意嘛…………吃獨食是會被人妒恨的”隻有利益均沾,才能長久。
即算如此他進的那幾千石粟米也是以高達六十錢的價格買進的。
後來他看到粟米如此好賣,錢是如此好賺,于是橫下一條心跟人借了高利貸,又去買進了一千多石粟米。
可是……
“怎麽辦…………怎麽辦…………”王啓年心急如焚,拿着公文,臉上灰暗無光,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
先前他不是沒想過,朝廷可能會幹涉。
但是,這次米價瘋漲的幕後推手,他可是聽人講的清清楚楚是朝廷幾位大佬在幕後推動。
正因爲想到天塌了,有高個的頂着。
他才下定決心的。
“太子怎麽這麽快出手啊”王啓年心中悲泣不已。
“校尉,公文可有錯?”,那個司馬看着王啓年,不動聲色的問着。
“沒……沒錯……”王啓年回過神來,連忙回答。
司馬,秩千石,已經算是可以獨當一面了他沒那個膽子在一位司馬面前拖延時間。
“那,吾等就要進城了!”這個司馬說着,就帶着幾個庫兵,把城門口擋路的路障挪開,帶着長長的車隊進城。
同一時刻在長安的數個城門口,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當長安居民剛剛從睡夢中蘇醒,正提着籃子,準備去買些粟米回來存着的時候,猛然間就看到了數百輛滿載糧食的車馬從長安的大街上招搖過市。
沉甸甸的粟米将車輪都壓的咯吱咯吱的響動。
“太子殿下押糧進城了!”在相互打聽之後,長安百姓立刻就将手裏的籃子往天上一扔歡呼了起來。
手裏本來打算拿來買米的五秣錢更是小心翼翼的貼身收進懷裏。
其實”大多數長安百姓是不缺糧的,一般人家裏都有一月之食。
造成糧價高漲的原因無非就是某些人刻意宣揚今年夏天的關中旱災導緻關中缺糧。
今年夏天持續将近兩個月的大旱,長安人當然是清楚的那時候朝廷可是下過诏書,還調集過軍隊抗旱的。
這樣一來”生怕買不到糧食的百姓就恐慌起來,先是一部分人參與搶購”然後幾乎全城百姓都參與進來了。
爲了刻意制造恐慌情緒。
幾個長安顯貴列侯甚至親自參與了進來”這讓看到的百姓在心理上更加恐慌起來。
連列侯都沒糧食了,小老百姓還不抓緊搶糧,更待何時?
但此刻,當朝廷開始調集儲備糧進城的時候。
幾乎所有的恐慌情緒都消散一空了。
誰都知道”朝廷在關中的幾個大糧倉裏存儲了數百萬石糧食。
雖然那些糧食是要供給邊郡郡兵的,但朝廷從裏面抽調出一百萬石來應付糧價,還是可以的。
“早知道朝廷要調糧進城”俺昨天就不該去買糧……”一個男子痛心疾首的道:“俺昨天huā了一百多錢買了一石多,虧死了!”
“哈哈,俺運氣好,昨天排隊的時候”沒排上……”另一個男子則哈哈大笑着道。
頓時,周圍許多人都羨慕的看着他。
随着糧車進城,雖然朝廷還沒開始售賣糧食。
但是,一股恐慌情緒在米行中已經不可避免的蔓延開來。
雖然幾個大米行還想撐一會,繼續拉高糧價。
但是,事實證明,恐荊青緒一旦産生,就不是一個兩個人所能消弭的。
首先叛變高糧價的是一些小商人。
這些小商人本小家小,根本就沒有承受市場波動的能力。
上午,長安的小米鋪首先跳水,糧價先是從八十錢的高位”瞬間變成七十錢,然後一路走低。
到下午的時候,糧價已經跌到了六十錢”但是,卻還是泛人問津。
除了幾家家裏實在沒辦法揭不開鍋了,隻能賣糧的人家外。
其他人根本就不關心糧價了。
隻要家裏還有糧,在朝廷已經插手進來的今天,誰還爲糧價擔“心。
便是一些真正想買糧的,也在觀望了。
整整一天”幾乎長安所有的米行門可羅雀”再不複往日的熱鬧。
“太子這是胡來!”某個豪華的宅子中,一個富商怒不可谒的将一個杯子摔到地上,對着跪在下面的一今年輕人道:“你成天待在太子身邊”怎麽沒有聽到風聲,真不知道,我huā那麽多錢,送你讀書,更托人托關系,讓你進太子宮做侍中,有什麽用!”
“父親大人,“”那今年輕人在父親面前,老老實實的道:“我确實沒有聽到任何風聲”隻知道,太子昨天出去見了一個人以後,回來就進未央宮,可能問題就出在這裏……”
“恩……太子去見了誰?”富商深吸一口氣,立刻察覺到了問題的關鍵。
肯定是有人給太子出了主意!
到底是誰呢?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兒子。
“好像是南陵一個叫張恒的人……”年輕人唯唯諾諾的回答着”這個事情,他也不是太清楚”畢竟他進太子宮才半年多,連地頭都沒混熟,隻是隐約聽到幾個同僚的抱怨,因此才知道太子出宮是去見一個叫張恒的南陵士子。
“張恒?”富商眉頭一跳”想了起來:“就是那個寫,胡無人,的人?”
“大概是的……”,”,“真是好膽啊!”富商氣的直跺腳。
雖然這次糧價風潮”他已經賺的滿盤缽盂,但,誰會嫌錢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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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今日幕時”糧價已徑跌到了六十錢!”劉據跪在大殿上,淡淡的彙報着自己的工作成績”心裏面滿是驕傲。
不戰而屈人之兵,通過這次解決糧價風潮,劉據算是明白了此話得真正意思”心裏全是爽快的感覺。
再沒有比這種輕輕一揮手”就扭轉局勢的感覺讓他〖興〗奮了。
“太子這次做的不錯……”劉徹點點頭”臉上帶着些欣慰。
本來,這一次他都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強力彈壓了。
對于劉徹來說,殺商賈,算不得什麽新鮮事,自登基以來,隔三差五他就喜歡找商人的麻煩。
至今爲止,他隻在建元新政失敗之後,吃過那一次虧,其餘時候,他與商人的交鋒都保持着完勝的記錄。
不過,劉據能如此輕松的解決此事,劉徹還是很滿意的。
畢竟,劉徹也不是什麽殺人狂。錯非萬不得已,身爲天子”是不應該大開殺戒的。
“父皇,此乃兒臣拟定的下一步措施”劉據說着就将一份寫在白紙上的方案遞上去。
前天進宮,他隻是爲獲取運糧進城的授權而已。
劉據當然也知道,凡事要一步步來,一口吃成胖子,不是什麽好習慣。
“常平倉?”劉徹一看那紙上所到的措施,頓時就來了興趣,仔細的将全文看完,劉徹也是不住的點頭:“太子此策,老臣謀國,吾心甚慰!”
“制诏:令少府以五十錢一石的價格,向民間收糧!”劉徹隻是稍稍一想”就一下子将糧食收購價格從目前的市價再砍下十錢。
五十錢這個價格已經差不多讓米商沒有任何的賺頭了。
劉徹定下這個價格,在事實上來說,根本就沒打算收糧,他隻是給糧價定一個标杆而已。
如此明文的昭告天下,等于就是在告訴長安市民,糧價每石五十錢,才是正常的,高于這個價格就是不正常的。
此诏一出,等于就是徹底的将米行的利潤給壓榨幹淨了。
“已經賺了這麽多了,不出點血怎麽行?”劉徹得意洋洋的想着。
在他看來,這次沒有出動軍隊抄家,已經算是給那些商人一條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