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七牽着兩頭壯碩的耕牛和一匹健壯的挽馬,出現在張家裏的阡陌道上時,整個小山村頓時轟然一聲炸了開來。
“東家又買回了兩頭耕牛和一匹馬”一個老漢驚呼道。
“……明年俺們耕田就輕松許多了……”一個正在晾曬着收獲的粟米的佃戶欣喜的說着。
張恒見到高老七牽着牛馬回來,讓他去将牛馬牽進牲口棚中,然後吩咐道:“這幾日,老七你要好生喂養這幾頭耕牛、挽馬,過些日子,我要用它們耕地翻田”
空間裏種植的小麥,已經可以收獲了,張恒自己估算,這次應當能收獲兩石多小麥種。
漢制,一石四鈞,一鈞三十斤。
這些小麥種算下來差不多就是二百六七十斤的樣子,換算成後世的公制也有幾十公斤,足夠播種六七頃冬小麥之需了。
“東家,你是想要種麥子?”高老七隻在瞬息之間就反應了過來了。
過往的時候,關中也不是沒有大戶人家種過冬小麥。希望借此多産糧食。
可惜,每一畝種了冬小麥的土地,第二年的粟米産量都低的令人發指。
麥子産量雖然比粟米高不少。
但麥價比豆子還賤,關中人都不喜食,大都是拿來喂養牲口。所以兩三石麥子賣出的價錢,甚至還不如一石粟米。
“東家,請三思啊”高老七勸說道。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高老七覺得,自己必須要勸谏主家。
“确實是要種麥子”張恒看着高老七一臉懇切的樣子,心中也頗爲感動,總算沒白費心思,這個高老七應是已經真正把自己當成了主公。
張恒拍拍高老七的肩膀,道:“老七你不必擔心,我心中早已有數”
“這兩日,你先好生照料這些牲畜。我已有謀算,種植小麥,絕對不會影響來年的春播”張恒自信滿滿的道。
“還請東家明示”高老七猶不放心的問道,他知道,一旦春播受到影響,東家或許承受得起那些損失,但佃戶們卻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張恒想了想,這些事情,反正就是要高老七去做的,現在告訴他也無妨。
便說道:“我已有補充地力之法”
“這兩日,便會有南陵縣城中倒夜壺的男丁,将南陵縣城裏的人畜糞便運來,到時候老七你讓他們将那些糞便都倒進家中的田地裏”
“另外,村中各家各戶的糞便,以及蚯蚓坑中廢棄的土壤,老七你組織一下人手,讓他們把這些東西,都倒進自家田地裏”
張恒想了想,又補充道:“到時候老七,你看着點,别讓糞便都倒在一個地方,要控制一個量,大概每畝地裏倒上一石左右的糞水,就應該足夠了”
張恒知道,肥料也不能放太多,土地有一個承受的極限,過了那個極限,土地的酸堿值就會産生變化,到時候非但不能起到增産的作用,反而會導緻減産。
這底肥,一畝一石糞水就應該差不多了。
爲了讓南陵縣城中倒夜壺的人,心甘情願的把每日縣城中産生的人畜糞便運來張家裏,張恒可是下了血本,用每石五錢的價格跟他們收購的。
爲此,張恒可還是拜托了縣尉王城——不托王城,張恒還真沒辦法聯系到那些晝伏夜出的人。
“糞便那種髒污之物,竟能肥地?”高老七隻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可以了”張恒自信滿滿的說。
見東家如此自信,高老七也不好再說什麽了,畢竟以往東家做的事情,每一項開始看似不合理,甚至不可思議,但最終都如東家所說一般。
過了兩日,幾輛糞車就被幾個男子,從南陵縣城推着來到了張家裏。
糞車裏的臭味,吓得一些正在田間地頭裏玩耍的孩子急忙跑回家中。
早得了張恒指使的高老七,帶着錢,上去,指揮這些男子将糞水都倒進農田之中,看得村中的佃戶人家都吃驚不已。
“老七管事這是要幹什麽?”一個漢子跟自己的婆娘牢騷着說:“将這些髒水都倒進了田裏……來年我們可還要耕種的”
“不行俺得去跟東家說說”漢子想着,就走出家門口,朝着張恒家走去。
幾乎每一個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跟他有一樣的想法。
在此時的農民看來,往地裏倒糞水,可還從來沒見到過,這糞水污染了土地,明年春播可怎麽辦?
隻要一想到,明年播種的時候,自己的手就要跟土裏的那些糞便打交道,大家就感覺心裏像鑽進了一條毛毛蟲一樣惡心。
不多時,就有十幾個漢子,出現在了張恒家的門外。
張恒聽到聲響,出門一看,大概就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東家,爲何在地裏倒那些髒污之物……”這些人一見到張恒就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
張恒見了歎了口氣,他原本已經預料到村民們會有所反應,但沒想到反應竟是如此的強烈。
心中想着,張恒揮了揮手,本來還嘈雜的議論聲就立刻安靜了下去,張恒如今在村民們心目中的地位,幾乎都快超越了官府了。
無論是将小雞小鴨的發放給佃戶們喂養,抑或是承諾租借耕牛,還是發現煤炭,教會大家燒煤做飯。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日結月累下來。
威望跟氣勢,就這麽形成了。
如今沒有一個人,敢不聽張恒的招呼。
“我知道大家顧及什麽”張恒想了想,既然佃戶們反應如此激烈,那麽計劃也就要相應的進行一些調整了。
畢竟張恒沒辦法強求一個不吃辣椒的人去吃辣椒。
隻有讓他們了解到土地施肥的好處之後,他們才會不再抵觸。
“但請大家放心,此事,我也不強求,不願意自己的地裏有糞水的現在就可以跟我說……”張恒看着這些佃戶,緩緩的道:“但,我要告訴大家的是:糞水倒進田裏,絕對有利無弊,若是信不過我,那就算了,我會讓老七不倒糞水進大家的地裏”
“怎麽可能信不過東家?”一個佃戶聽了張恒的話,想起以前的事情,立刻道,然後又跟其他人說:“大家都散了吧,東家這樣做肯定是爲咱們好,咱們看着就是了”
“是啊,是啊……二郎那可是有大學問的人,這樣做定有深意”一個村民道。
大家說着就要紛紛回家去。
他們來張恒這裏,也不過是求心安而已,既然張恒都說有利無弊,那就絕對是有利無弊
“大家請留步”張恒叫住要離去的人群道:“既然大家來了,有件事情,就一并跟大家說了吧”
“東家請說”衆人止住腳步,看着張恒道。
“是這樣的,冬天就要來了……”張恒說:“我想讓大家種一季冬小麥……不知道有幾家願意的?”
“冬小麥?”佃戶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這小麥,佃戶們可都是相當看不起的,吃又不好吃,隻能喂牲畜,而且價錢還那麽低
更嚴重的是,種了小麥,明年春播就要受影響了。
隻是,礙着張恒的面子,他們沒辦法出口拒絕。
張恒看着衆人,心裏早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想着要做事情,就必須要下點血本,張恒道:“隻要願意種冬小麥的,就可以有兩個選擇,一個就是,等冬小麥收割了,隻要交給我一半的租子另外一個選擇就是,冬小麥收割之後全部給我,但是,今年粟米的租子和明年的租子就都不用交了,而且,不影響今年跟明年的收獲獎勵,更重要的是——冬小麥也跟粟米一樣也有獎勵”
聽着張恒的話,許多人都有些意動了。
現在,今年的租子,大家可都還沒有交呢
若是種了冬小麥,隻要全部上繳産出,就可以減免兩年的租子,毫無疑問這是自己賺大了。
隻是……明年怎麽辦?
張恒看着衆人,知道他們的顧忌,便幹脆說:“大家請放心,我保證,種冬小麥不影響明年的春播明年地裏的粟米産量隻會增加,不會減少”
“既然二郎都這麽說了”一個佃戶聽完張恒的話,就立刻出來道:“俺信二郎的,俺種了”
接着就又有幾個男子出來答應種植冬小麥。
這些人都是張姓人家,跟張恒的家族還頗有些血緣關系,有的甚至還沒出五代。
這就是宗族的力量了。
不管怎麽樣,同宗同族,就是比外人更團結,也更緊密。
更何況,張恒過去種種事情,讓他們心裏敬服,相信張恒不會坑同族的人,即使冬小麥出了問題,明年也不需要擔心些什麽。
其他人則有的還在猶豫,有的則說要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這倒是正常了。
他們都是外姓,不比張姓,心裏面沒有那個底氣,沒那個膽子賭上全家明年的生活。
張恒也任由他們去了,隻是道:“大家想種的,在冬天之前,都得來跟我說,這麥種大概隻夠種七頃地的,晚了,可就沒種子了”
說完之後,張恒就對那幾個毫不猶豫的支持着他的同族村民道:“各位叔伯兄弟,請随我來”
進了院子,張恒将他們的名字和土地畝數一一記下來,然後收好。
“果然還是同族的在關鍵時刻靠的住”張恒牢牢的記下了今天的事情,想着以後,肯定要多給同族同宗的人更多的好處。
假如将來能成就什麽事業的話,那麽必然少不得重用一些同族之人。
“等以後日子寬裕了,我便在村裏起個私塾,請些讀書人來村裏給孩子啓蒙”十年樹木,百年育人,張氏要想崛起,成爲關中豪門世家的一員,就不能光靠張恒一個人,還得多培養一些讀書人才行。
不過這個不急,所謂倉禀實而知禮節,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所謂私塾,所謂教育不過是空中閣樓罷了
光張恒自己有錢不行,還得,村民們也富裕了,也懂得不讀書不行的道理才行,就像張大牛家,要是沒有那個經濟條件,張瑜怕是那個可能跟在張恒身邊讀書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