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恒一家人在吃完燒烤,幸福的休憩之時。
數千裏之外,遙遠的大漠草原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從漠北決戰之後,匈奴人就将王庭從漠北遷移到了漠南,依托着大漠天險,休養生息,靜靜的舔舐着自己身上的創傷。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
草原上的植被不再像春夏兩季那樣茂盛,夜色中,随處都能聽到饑餓的羊兒在叫喚的聲音。
衛律焦慮的看着這一切,心中焦急萬分。
今年冬天,對于匈奴人來說,又将是一個艱難的冬天。
特别是,在目前國内不穩的情況下,一旦冬天發生雪災,衛律無法想象,明年會是個什麽樣子。
“派去烏恒、烏孫等族的使者帶回了上供的牛羊财帛嗎?”衛律對他身邊的一個匈奴貴族問道。
“回禀丁零王……沒有……”對方低着頭沮喪的答道。
自從漠北決戰之後,匈奴對西域和草原的掌控力就直線下降了。
在匈奴全盛之時,小小的烏孫,烏恒,如何有膽子敢拒絕匈奴人的要求?
可如今卻是……
更可恨的是,烏孫人還跟漢人眉來眼去,烏孫的現任昆莫,更是娶了漢朝的公主。
還不止如此,爲了讨好漢朝,那些可恨的烏孫人,還将他們族中特産的戰馬,烏孫馬送了好幾十匹去了漢朝
這個匈奴貴族越想越氣。
“丁零王,這群背信棄義的奴才,遲早有一天,我大匈奴會好好教訓教訓它們的”貴族怒氣沖沖的說着。
“不行”衛律堅決的搖了搖頭。“大敵當前,不能再輕啓戰端了”
“假如有可能,還應該想辦法,跟漢朝也和親……”衛律歎了口氣道:“戰争,打的太久了,匈奴的年輕勇士,還沒有來得及成親,就死在了漢朝人的弓箭下,是時候結束了”
投降匈奴差不多十四年,衛律早就已經把自己從骨子一直到靈魂都當成了匈奴人。
現在,衛律已經習慣了每天吃羊肉,喝馬奶,睡帳篷,若要讓他再去吃粟米,睡瓦房,他說不定都不習慣了。
作爲一個曾經的漢人,衛律深深的知道,匈奴人跟漢朝存在的差距。
不用去看别的,單就看漢朝内地那些密密麻麻的水利設施,那些遍及每一個郡縣的鐵匠鋪,衛律就清楚,這場戰争匈奴已經沒有任何勝算。
隻有和親,才是唯一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
爲此,衛律一直在努力着。
包括勸說現代單于且鞮侯釋放被扣漢使,傳達善意,主動表達順服的意思。
但這一切努力,都被人毀掉了。
想着這些事情,衛律内心就是一陣煩躁。
先單于且鞮侯以國士待他,他以國士報之,衛律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丁零王”這個時候,一匹快馬從黑暗中奔過來,馬上的騎士,跳下馬來,道:“大單于請丁零王,去王帳議事”
“知道了”衛律點點頭,對身邊跟着自己的匈奴貴族道:“呼衍,準備一下,我們去王帳”
“諾”叫呼衍的貴族點點頭。
呼衍,是匈奴貴族中曆史最悠久的一個家族姓氏,其祖先在冒頓單于時期,就已經是輔佐大将。
這個年輕的匈奴貴族,本來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去統禦一個部落,但他因爲敬服衛律,所以放棄了一切,心甘情願的給衛律做貼身侍衛,日夜保護衛律的安全。
現在在匈奴國内,已經沒有人會對衛律的忠誠産生懷疑。
衛律來到王帳的時候,整個大帳中已經坐滿了匈奴的貴族。
見到衛律進來,許多頭戴羽毛的匈奴顯貴紛紛起身行禮:“丁零王”
衛律朝他們點點頭,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坐在角落裏的孤獨身影。
他走過去,道:“右校王竟然也來了”
對方卻隻是孤獨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枚玉佩,眼中仿佛空洞一般,微微擡起頭,看了一眼衛律,然後又低着頭看着自己的玉佩。
“何必呢”衛律笑了一聲,在他旁邊坐下來,扯起一條羊腿大口的嚼食了起來。
“少卿有什麽值得懷念的?”
“漢家天子,對少卿家如何,少卿心裏應該有數”
“當初,少卿的叔父李敢,被霍去病那個黃口小兒射殺,漢家天子怎麽處理的?”衛律笑着道:“說什麽觸鹿而亡?騙誰啊?”
“少卿的伯祖父李蔡爲丞相,竟然因爲占了漢家皇帝陵園前的一塊小空地,而被逼自殺……”
“反觀匈奴,當初少卿兵困浚稽山,力盡被俘,先單于對少卿如何?”衛律道:“不僅裂土封侯,以少卿爲王,更以女妻之”
“當年少卿聞因李緒教匈奴習練軍陣,導緻家中親族盡爲漢所殺,便殺掉了李緒,這若換了是漢朝,少卿能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别說了……”那個男子終于出聲了,冷冷的道:“我該怎麽做,用不着你教”
他說:“我不像你,我也不是你”
“漢家天子雖然對不住我家,但是……”他的眼中開始迷茫了起來,那些小時候給他衣服穿,給他飯吃,教他騎馬射箭讀書的鄉鄰們的容顔,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他是個遺腹子,還沒出生就死了父親。
是鄉親們你一點我一點,湊出錢财來才培養起來的。
沒有那些父老鄉親,他可能早就是白骨一堆,爛肉一塊。
讓他揮刀南上,将武器對準那些養育他長大,教導他讀書,教他怎麽做人的鄉親,他是萬萬辦不到的。
“李陵你醒醒吧”衛律譏笑着道:“你現在已經不是漢朝的騎都尉了,也已經不是漢人眼裏飛将軍的繼承者了,你現在在他們眼中是個叛徒,是個懦弱的降将你現在是匈奴的右校王,大單于的妹夫”
“閉嘴”李陵冷冷的看着衛律。
他忽然抽了口氣,道:“前些天,我去了北海,看了子卿”
“比起子卿,你跟我都是要遺臭萬年的罪人”李陵說着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百年之後,我該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對我的祖父,面對我們李氏列祖列宗?”
衛律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帳外傳來一聲大喝:“大單于到”
一個身材矮小,但卻結實的匈奴男子走進大帳中,徑直坐到單于大位上。
“見過大單于”帳中的匈奴貴族立即起身拜道。
“起來吧”現任匈奴單于狐鹿姑看着滿帳的貴族們,笑容浮現在了臉上:“今天把大家都叫來,便是想跟大家商議一下,明年發兵漢朝的事情”
轟整個大帳瞬間炸開了鍋。
進攻漢朝?
每一個匈奴人在夢中都會夢到這個事情。
但是,先單于且鞮侯用血和淚,告訴了匈奴人,主動攻擊漢朝,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數萬匈奴騎兵,竟然在面對不過五千漢軍步兵的阻截之時,居然是那麽的脆弱。
那漫天的箭雨,那如山如牆的盾陣,好似山林一般直立前行的槍林,碾碎了匈奴人的夢,也碾碎了無數匈奴人的生命。
“大單于,這萬萬不可啊,現在逐日王……”一個貴族站起來反對,他可是經曆過那噩夢一般的阻截戰役的幸存者,再也不願意再見到那樣的事情了。
“不用你多言”狐鹿姑揮手道:“此事本單于已考慮過了”
“本單于決定進攻漢朝,正是爲了解決逐日王”狐鹿姑道:“我大匈奴,向來是敬畏強者的,隻要我們能從漢地搶回足夠的奴隸,财帛,那些現在圍着逐日王的叛賊,就會主動放棄掉他……”
這倒是事實,匈奴以強者爲尊,誰能帶給匈奴人勝利,戰利品,誰就是老大。
隻是……
想起那噩夢般的漢軍,許多人心裏都沒有底。
狐鹿姑看了一眼在座的衆人,道:“本單于知道大家在擔心什麽……請大家放心,本單于已經得到密報,明年春天,漢朝在五原、酒泉這一代駐紮的七千騎兵就要調去北地了,在整個春天,這兩個地方都會隻有不到三千人駐紮,這是我們的機會”
“當真?”貴族們頓時動心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不去搶都對不起自己了
“當然當真了,告訴本單于這個消息的人,可是漢朝的大人物,他不會騙本單于的”狐鹿姑得意洋洋的道。
“大單于”聽到此處,衛律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請大單于三思,若我匈奴果真這樣做,那麽明年夏天,漢朝皇帝一定會發動全國的兵馬來複仇……漢朝人,最重複仇”
“大單于,在下覺得,還是該以和親爲上”
“丁零王别激動”狐鹿姑對于衛律還是非常尊重的,他道:“現在非是大單于不願意和親,而是漢朝皇帝不答應啊”
“丁零王可知,那個漢朝的大人物,将這個消息告訴本單于是爲何?”
狐鹿姑說:“他以爲本單于不知道,他這是在尋機找借口,好領軍出來作戰”
“借口這東西,漢朝人随便都找得出來,與其如此,我們還不如先搶了他娘的”
“我大匈奴,甯願站着死,也絕不願意跪着生”狐鹿姑拔出腰間的劍說:“就用漢朝人的血,來告訴他們,我們匈奴人的意志吧”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