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站在門外,聽着裏面傳出來的琴音與歌聲。
桑弘羊擡手制止了下人要推門的舉動。
“年輕真是好啊……”桑弘羊笑呵呵的說着,聽着裏面的琴聲,桑弘羊知道房子裏面正在發生什麽事情。
他樂觀其成。
桑弘羊對那下人吩咐:“一會小娘出來後,你将張公子帶來書房”
“諾”下人點點頭。
桑弘羊就心情愉悅的踱着小步,走向書房。
桑蓉娘跟張恒又溫存了一陣,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張郎,祖父大人,尚還在等着呢”桑蓉娘輕輕的伸手爲張恒整理好衣冠,像個柔情的小妻子般。
“恩”張恒點點頭,松開還緊握着的那雙小手,笑問着打趣:“蓉娘說說看,一會我拜見桑翁之時,是喚桑公好?還是大人好?”
桑蓉娘頓時紅了雙頰,低着頭不敢看張恒。
張恒見了哈哈大笑,走到門口,推開房門,正襟道:“小娘子,請”
出了這門,張恒就得暫時安分下來。
畢竟還沒有定親,就不能太過親密,得保持一定的距離。
“公子”張恒的身影剛剛出現在門口,就有一個下人在門口等着了:“我家主上請公子移步書房”
“煩請帶路”張恒提了提腰帶,道。
“公子請這邊”下人低着頭,領着張恒走向前方。
“請”下人帶着張恒來到一間僻靜的雅室前,推開房門,同時跟裏面禀報着:“主上,張公子帶到”
張恒亦是正襟在門口深深一揖:“晚輩張恒拜見桑翁,祝桑翁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張恒當然不可能一見面就要跟人家提親了。
士人婚娶,相當嚴肅,有一套嚴格的程序。
“蒙足下吉言,老朽多謝了”房中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還請尊客入内一會”
“長者命,安敢不從”張恒拜道。
然後就躬身在下人的引領下,走進這房子之中。微微擡頭,張恒就見到了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者,端坐于書房之中,手拿竹簡,滿臉容光煥發,知道這定然就是當今九卿重臣,搜粟都尉桑弘羊。
便又拜道:“晚輩南陵張恒拜見桑翁”
“不敢當”桑弘羊笑着說道,然後仔細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張恒,贊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偉岸風流”
“桑翁誇贊,實令晚輩慚愧……”張恒謙虛着說。桑弘羊的聲音,溫和有力,令人聽了如沐春風,頓感倍加親切。
若非已知眼前這個看似慈眉善目的長者,手上沾着不知道多少富商豪強的鮮血與苦淚,張恒定會以爲此人乃是連殺生都不敢的敦厚長者。
不過這卻也是事實,沒幾把刷子,不懂隐藏自己真實性格的,有幾個坐得穩九卿?
“請坐”桑弘羊笑着吩咐下人給張恒設下座位。
張恒也不客氣,就躬身坐下來。
桑弘羊看着張恒,是越看越歡喜,在心裏面喜滋滋的想着:果然是上等佳婿
原本,桑弘羊還頗爲擔心,張恒是那種恃寵而驕,無法無天的主。
畢竟,這種人不要太多了。
在桑弘羊這一生中也見過的太多太多了。
譬如說,當初不可一世的韓嫣,厲害哄哄的甯成,這些人都應了那句話,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不懂得收斂自己的,再怎麽得寵也不過隻能風光一時,待恩寵用盡,甚至無需诏書,一個小小的令伊就能至其于死地。
如今看來,張恒行事有度,能知進退,而且還懂禮貌,言談中也從未有看到任何倨傲之處。
就好像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士子。
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活的長久,才能真正的受寵
“聞說這個算盤,是足下所制?”桑弘羊拿着算盤問道。
正是這個算盤,堅定了桑弘羊要招張恒爲孫婿的決心,桑弘羊當時就覺得,能做出算盤的人,想來也必是精于算數之道的人。
這樣的人,才合他的胃口。
在桑弘羊的觀念中不通算數之人,怎麽也算不得人傑
“不敢欺瞞長輩,此晚輩閑暇之作”張恒輕聲回答着。
“善”桑弘羊撫掌贊道:“足下閑暇之作,卻解了我等許多煩惱單爲此物,就當浮一大白”
桑弘羊說的倒是實情,以往少府、大農以及其他相關的部門,每年都有無數人捧着算籌,算的頭發都掉了一大把,還是沒辦法及時的計算出當歲賦稅總額,更别說其他什麽安排預算,劃撥軍費一類更加瑣碎的事情了。
而如今,随着算盤漸漸在各個部門中普及使用,關于算盤的種種妙用之法不斷被人發現、推廣。
現在,桑弘羊的工作強度,因這算盤,至少減少了一大半
“能幫上桑翁之忙,晚輩已是心滿意足,安敢再有其他奢望”
“未知足下可有定親?”桑弘羊笑了一聲,問着,雖然他早就派人調查清楚了,張恒根本就沒有婚約,但不這樣問的話,桑弘羊就有些擔心,張恒不知道他的心意。
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
“在下自幼雙親亡故,及長,家兄亦撒手人寰,因此尚未來得及爲在下定下親事”張恒低着頭說。
“如此真是遺憾啊……”桑弘羊道:“若吾能有幸得足下這等佳婿,足慰生平”
“桑翁說笑了……”張恒連忙謙虛着說。
這事也就到此爲止了,兩人都很明智的選擇了不再談論這個話題,畢竟,凡事都是要有個度,太過心急,反倒不美。隻要雙方都明白對方的意思就好。
兩人就又天南地北的海聊了一些其他話題。
桑弘羊跟張恒交談越久,就越發的對張恒有好感了。
在桑弘羊看來,張恒現在可不僅僅隻是一個太子寵臣而已了,更重要的是,張恒言談有度,見識也廣,更重要的是,能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對于那些不該談的事情,堅決不碰。
“如此人才,将來必是宰輔之輩”桑弘羊在心中想着,對張恒的态度也從原來的不過是想借此做個橋梁,犧牲一個孫女,換取阖家平安,漸漸變成了有些想将張恒當成他事業的繼承者來培養的态度了。
桑弘羊知道自己的兒子們是什麽德行,自出生起,他們就生活在蜜罐中,在自己的羽翼下長大,沒幾個成才的,倒是蹴鞠鬥雞個個在行,至于孫輩,就連最被他看重的桑宏隆,也不過中人之姿而已,若無絕好的機遇,這一輩子都可能頂多是混個令長之官,再進一步就缺乏能力了。即使勉強爬上去了,也做不久。
桑弘羊年紀也大了,這身後之事,他一直在擔憂着。
今日跟張恒見面,他心裏非常滿意。
在他想來,自己百年之後,桑氏能有張恒照拂,想來也應該可以繼續輝煌下去。
想到此處,桑弘羊的心就火熱一般的燃燒了起來,連跟張恒說話都變得更加的熱情。
“足下一會可與老朽一同出去……”桑弘羊說:“老朽介紹一些老友與足下相識”
這就是很明顯的要将張恒當成自己人看待、培養了。
但是,張恒想了想,卻還拒絕了桑弘羊的好意,謝道:“桑翁高看,實令晚輩感激不盡,隻是……晚輩年少學淺,又爲白身,若随桑翁出去,恐傷桑翁名聲”
桑弘羊當然知道張恒是什麽意思了。
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缺妒忌之人。
如今張恒白身之階,又跟桑弘羊沒有任何關系,卻堂而皇之的随其出現在壽宴上。
那麽那些貴族公子,大農令、搜粟都尉的屬官會怎麽想?
屁股決定腦袋,那些家夥可不會爲張恒跟桑弘羊考慮,他們隻會爲自己的利益考慮。
到時候,就隻有老天才知道,那些家夥能玩出什麽花樣了。
“呵呵,老朽孟浪了”想想這樣确實不妥,桑弘羊笑了笑,吩咐下人道:“将張公子帶去别室,好好款待,再叫宏隆來作陪”
“年輕人,該多多交流”桑弘羊笑呵呵的說。
“理當如此”現在既然張恒已經決定娶桑蓉娘了,那麽桑宏隆的身份也就順理成章的從同窗變成了小舅子。
這小舅子,當然要好好的相處了。
張恒給桑弘羊作了一揖,躬身在下人的帶領下,出了書房。
張恒知道,桑弘羊能抽出這麽多時間接見他,已經殊爲不易了。
需得知道,桑弘羊今天要接見的客人,可不是一個兩個,世交、故交、朝臣同僚、下屬,每一個親自來拜訪的人,他都要一一接見,并且客套的問好。
中國人的生日,曆來就并不是單純的喜事,而是一個人的社交關系圈子的大盛典。
所謂壽宴,就是爲了加強這些關系、人情的一個道具罷了。
張恒在下人的引領下,來到另外一個院子中的一間房子裏。
“請公子稍等片刻,我家公子一會就來陪伴”下人将張恒安排坐下,又端來些茶點水果,他當然清楚,張恒可能是今天主上最重要的貴賓之一了,因此連說話都小心翼翼。
張恒點點頭,坐下來吃着東西。
沒多久,桑宏隆就到了,手裏拿着一副精美的戰國殺卡牌,走到張恒身邊親切的說:“張兄,來與我玩玩這戰國殺兩人對戰局”
張恒在心中笑了一聲。
竟然連1V1都被人發明了出來了,真是想不到啊
桑宏隆卻不知張恒就是這戰國殺的始作俑者,十分熱情的跟張恒介紹起了這個時下長安城貴族中最爲流行的遊戲。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