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靜靜地聽着不遠處衛宮切嗣的哭号,言峰绮禮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他擡起自己的手臂,看着那上面一道熟悉的傷痕,那是屬于那個女人——克勞蒂亞.奧爾黛西亞的傷痕,隻是憑借着這道傷痕,年輕的神父便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目前身體的樣子。
琦禮是殘缺的,他從小就無法感受正常人所能覺察到的感情,所謂的美好和幸福,在他的感知内都沒有絲毫出現過,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無論是怎樣的苦行怎樣的忏悔,全都無法治愈他的苦惱,而是以白費力氣爲結束,直到琦禮最終做了最後的努力和嘗試,一個女人。
或者說,是一個正常的家庭。
雖然感受不到一個家庭的魅力,但神父還是這樣期待着,還是希望着,能夠這樣子就好。
然而,這樣子的嘗試還是失敗了。盡管愛着女人,而女人也愛着他,但最終的感覺卻仍舊沒有改變。在身患重病的女人隻剩下一點生命的時候,琦禮決定放棄這種注定白費力氣的嘗試,不僅是對這種目前的生活,也是包括今後作爲‘言峰绮禮’這個人的人生。
直白地說,琦禮決定自殺,以這種違背迄今爲止所接受教條的形式作爲最終的結束和抗議。
可是,琦禮沒有死,因爲在他面前,女人自殺了。染血的女人擡起頭看着他的臉,在生命即将消逝的痛苦中,她卻依然笑得明媚,仿佛一朵盛開卻即将凋零的紫陽花。
【看呐,你哭了呢,你,是愛着我的。】
【不,我不愛你——】
你是能夠去愛人的,是有存活價值的。女人以自己的生命,來向琦禮證明了這一點。
“啊...我不愛你...”
用手臂掩住自己的眼眸,琦禮低低地開口:“...我祈禱過,我請求過,但...爲什麽你還是死去了呢...所以...我不愛你...我不愛你...”
***
時臣獨自一人坐在似乎還留着妻女音容的客廳裏,失去了妻女的人就這樣子坐在那裏。甚至方才那種仿佛蝕刻身軀的痛苦都不曾令他有什麽反應,而現在他隻是呆呆地望着鏡子裏呈現出的樣子。
那是一名成熟的女性,秀麗成熟的容顔,以及那純黑色的長發和碧藍色的雙眼,還有勻稱飽滿的身軀,無一不昭示着她的優秀和高貴優雅,這是作爲父親的遠坂時辰,曾在腦海中勾勒過無數遍的,屬于凜長大後的樣子。
凜會很優秀地長大,然後将整個遠坂家發揚光大,她會比葵更爲美麗,也會比自己更爲聰慧強大,她将是高貴優雅而強大睿智的,如同女王一樣的存在。隻有最優秀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隻有最爲優秀的導師才有資格教導她,也隻有最爲華麗的寶石才能作爲她成人禮上的禮物。
那就是時臣手杖上那顆珍貴的紅寶石,将自己的魔術禮裝拆卸掉時臣并不認爲可惜,因爲那時必定也是他可以卸下族長重擔,轉而以欣喜和欣慰的心情來注視着自己的女兒,優秀的遠坂凜前進的時候。
可是...現在...
掩住面孔,甚至不敢看向自己鏡中形象的人終于哭出了聲...
他能做什麽?去對抗‘神’嗎?在唯一可以仰仗的英靈也完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
***
間桐雁夜吃力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方才所遭受的痛苦雖然劇烈,卻神奇地沒有擊倒他,原因大概雁夜也能猜到,因爲已經習慣了,甚至他的潛意識上隻認爲這是一次刻印蟲的自行爆發而已。
刻印蟲發作時的痛苦,比起剛才的也并沒有減弱多少,這多少讓雁夜有了一種帶着慶幸感的自嘲,啊,如果不是在地獄裏已經生活了那麽久,隻怕剛才的劇烈痛楚會讓他根本爬不起來吧。
櫻不見了,這是髒硯說的,那個可惡的老人甚至沒有說是誰帶走了櫻。一想到這一點,雁夜就感到自己迄今爲止的努力和心血似乎都要随之崩塌。
也許,是葵将櫻帶回家了吧?
抱着這樣子唯一的想法,雁夜這才偷偷來到這座位于冬木市之外的房子外面,哪怕隻要看一眼,隻要看一眼櫻是否在這裏,就足夠了,是的,就足夠了...
帶着這樣子的壯烈感,雁夜努力保持住身體的平衡讓自己不至于跌倒,但是在無意間低下頭的一瞥後,一直以來維持精神正常的雁夜果斷地感到了惡意,而後,像是突然有了力氣,雁夜沖向旁邊的一個小噴泉,繼而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紫色的長發和眼瞳,屬于少女的臉頰和身軀,這個形象讓雁夜下意識地顫抖了起來,這是櫻的樣子,或者說,是他幻想中成長爲大人後的櫻。
怎麽會這樣子的?爲什麽自己變成了這幅模樣?
愣愣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龐,雁夜的内心無聲地呻.吟了一聲,是的,和無數次擁抱小櫻時的感覺一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caster?!!
一瞬間想到了那個出乎意料的大敵,雁夜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和生性平和的雁夜不同,那位caster的魔力反應中夾雜着毫不掩飾的肆意和惡意,即便是在雁夜看來,對方也更像一名力量暴發戶的惡棍,難道,是對方劫持了櫻?!
幾乎不敢想下去的雁夜跌跌撞撞地沖向眼前的庭院,她要确認一下,到底櫻有沒有在這裏!
出乎意料的是,正廳的門虛掩着,雁夜愕然地發現了這讓她驚心的一點,好不猶豫地撞開門,上氣不接下氣的雁夜在看到客廳人影後卻果斷地沉默了。
屋子裏的沙發上坐着一個身穿紅色西裝的麗人,而那黑色的長發和藍色的眼瞳,以及臉盤的形狀,都出乎意料地像雁夜看重的另外一人,那就是櫻的姐姐,小凜。
或者說,是長大後的凜應有的樣子。
“你...你是...”
紅色西裝的麗人似乎也因爲雁夜的樣子而呆住了,而那熟悉的腔調,則是讓雁夜在愣了一秒後陡然怒火爆發,仿佛扭曲一樣的名字也一字一字地從她的牙縫中蹦了出來!
“遠坂時辰!!”
或許是這份敵意表現得實在過于明顯,渾身一抖的女版時臣也反映了過來,眼前這個穿着一身破舊衣物,卻有着瑰麗紫色長發,和自己的小女兒櫻一模一樣的人,正是那個從小到大都和自己不對付的間桐家次子。
“間桐...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