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說,這個世界總讓人無能爲力,但人是很容易改變的,就像一覺起來每戶人家外都挂了鏡子,貼了門神。這幾日,村裏有點不太平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但沒有人想到這隻是剛剛開始。
最近幾天,耿二拉着那些不相信迷信之說的人,如狗子還有幾個老鄉,天一亮就往山上跑,滿山尋找失蹤的真相,覺得始發之地才有迹可循。中午,山下又來了一堆人很是熱鬧,蘇家村的大坪裏圍滿了男女老少。大坪的中間,站着一個頭發發白的老婦人,她每走一步就從懷裏的布兜裏撒一點米,口裏念念有詞,每走了十步便跨過一個火盆,又蹲下來向天向地的拜了又拜,最後默不作聲的揚長而去。村長說這幾日村裏發生很多不太平的事,感覺邪門得很,請黃婆來去去晦氣以求來年太平安康。一行人圍觀了幾分鍾看着儀式就這樣結束了,大部分人也就各回各家的散去。此時,耿二和狗子已越過觀音山開始往臨近的山頭走去。
對于鄉村人來說,白天象征着下田勞作,晚上則是休息釋放。
“啊…。。輕點。”隔着一層油紙窗,男女的身影暧昧的交織在一起。鳳姑推了推往身上湊的男人,嬌嗔的嘟着嘴,慢慢的敞開紅色背心,兩隻白饅頭露出一大半,每往床上向後挪動一次就會很有彈性的晃一次。畢竟年輕氣盛,男人面無表情的死死盯着,臉越憋越紅,忽然按耐不住的一個快步往床上壓了過去。
正當倆人相娛甚歡的時候,咚咚咚,外面陣陣響聲。壓在身下的鳳姑警惕的探起了頭,男人意亂情迷的到處亂啃亂摸。
“等等,好像有聲音。”鳳姑用手撐着床,做了個噓的手勢,豎着耳朵聽窗外的動靜,邊說邊一把他推開。男人有點不甘心但又無奈的穿上黑色外套向門口走去。
淩晨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什麽也看不見,隻有屋内燈光撒下的一片黃色餘晖。男人有點煩躁的大吼了一聲:“是誰啊。”沒有任何動靜,隻有樹被風吹起來的沙沙聲響。“不對,怎麽會有一串腳印?”鳳姑也走了過來,借着屋内的燈光低頭的發現幾米開外有一連串特大腳印,從雞籠場一直蔓延到自己家門口。鳳姑心裏一顫,從屋裏快速的拿出一個手電筒,倆人又走出去一點,湊近一照,頓時渾身冒汗,激情全無。一連串巨人一樣的腳印,從門邊一直到不遠的雞籠子外就消失了。
隔日,鳳姑門口有大腳印這事不胫而走。村子裏又熱鬧了起來,很多人測量過後都說:正常男人,從家門口到雞籠子的地方需要走上7步,而這裏卻隻留下5個腳印。一些不相信的人又仔細的看每個腳印,發現每個腳印的鞋邊處都擠出了很多泥巴,整個腳底有像穿着一雙草鞋走過去的粗糙痕迹。
“這是巨人吧。”有幾個老頭走過來拿着放大鏡彎着腰邊看邊驚歎,也有很多婦人抱着小孩過來看個新鮮圖個熱鬧。村裏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說開了,有的說比一般男人的腳還大一倍,會不會是就是傳說中黑暗天使留下的;也有的說會不會穿着特制的鞋專門來偷東西制造煙霧迷亂他人。一行人衆說風雲,惹得人心惶惶。聽這麽一群人一說,鳳姑也趕緊的跑到雞籠子邊仔細勘察起來。“正好十個,不多不少。”她臉色仍舊蒼白的回頭說道。這樣看來,村裏請上黃婆來消黴氣,前腳剛走後腳就來,這古怪事接二連三。
一小時後村長被簇擁着走了過來,後面跟着五六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拿着棍棒,背着打獵時的步槍,每個人的右手上張貼着豔麗的紅色袖章,上面寫着“保衛隊”幾個大字。聽聞蘇家村最近怪事太多,村長急着将此事上報軟磨硬泡之後終于得到批準,村裏立馬就組建了一支紅色守衛隊,讓唯一配備了真家夥的學生來擔任重任,所有人都巴望着有朝一日能調查出這些怪事。全隊的人幾乎都是十五六歲,帶隊的是一個精神抖擻的紮着馬尾辮女孩,旁邊站着兩個留着寸頭的青澀男孩,稚嫩的臉上有着超于年齡的嚴肅,看起來很是滑稽、
“大妹子,昨晚你一個人碰見的?”村長皺着眉,兩隻手背在身後,看着鳳姑問道。
鳳姑愣了一下兩片绯紅飛上臉頰,撇了一眼村長兒子,他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不知爲何哪來的一股刻薄勁兒,冷冷的回答:“村長你這話什麽意思啊?不是我一個人見着,難不成那個躺在床上挺屍樣的男人和我一起?”
說得唾沫星子四起,她怒氣沖沖地扭着腰向前大跨幾步,沖着村長嚷嚷:“我這麽年輕還在照顧我家男人,忍着守活寡的罪,現在到好你還來懷疑我,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哦……”
村長微微皺眉,一臉的匪夷所思,忙安撫道:“鳳姑别這麽敏感,也不過隻是随口問問,大家都想早點弄清楚事情罷了。”大家也在一旁大笑着起哄,沒有人把她的怒氣當真,似乎早已習慣了這個像祥林嫂一樣的女人。村長身後,穿着黑色外套的小兒子終于挪動了一下,一碰到鳳姑的視線又迅速低下了頭,閃躲着。
學生們開始勘察腳印和附近樹叢,村長看了整個情況後發話道:“這個事情一時半會兒也查不清,需要花點時間慢慢來。”說完便帶着小兒子走了。
“哎,走吧走吧。”一群人搖頭晃腦也看不出個花樣來,紛紛走了。砰,鳳姑忿忿的關上門,偏着頭靠着窗看着那個男人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恨的不是他的懦弱,而是不負責的樣子,作爲一個女人她理直氣壯的看向他的時候,從未想到他會是想要遮掩什麽似的樣子,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了他們的關系。她一直覺得自從家裏的因媒妁之言結合在一起的男人癱瘓後,這是第一次深切的愛上一個比她小五歲的男人,他的出現讓她守了将近十年的空虛生活有了一點起色。
她噙着眼淚,走向躺在床上的丈夫,一邊拿出一塊布給他擦掉嘴角流出的口水,一邊給他翻身一邊錘着他。回想這十年,鳳姑心裏都是恨,恨的是爲何自己年紀輕輕要守着活寡,恨的是自己原本以爲找到了真愛結果卻換來如此的不堪。腦海中一直抹不掉昨晚倆人站在門口詫異的看到大腳印的時候,男人唯唯諾諾的抱怨一些不吉利的話。
“糟了糟了,有人來過?被人看到傳出去怎麽辦啊?”小男人一拳打在門上,眉毛皺成一團,嘴唇顫抖着。但對于鳳姑而言并不是這樣想,“随他去,知道了就知道了,怕什麽,早晚咱們也是要在一起的。”這是她的态度,敢愛敢恨,她不以爲然的樣子被這個沒擔當的男人一句話給堵回去了。
“你還真當真了?這事傳出去對誰都不好。”男人邊說邊穿起外套趕忙回屋,“改日再來。”說完逃也似的害破門而出。别想再進門,鳳姑擦掉淚默默地回敬道。
在村裏,每天5點多就吃完晚飯,等天一黑開始關門休息了,機械的日子日複一日,唯獨娛歡的時候似乎增加了點樂趣。鳳姑半關着門不時地看向外面,即使曾口是心非的說過不要再來之類的話,想等到那個小男人的出現,始終不願這麽快關上門。口是心非這是所有女人的共性。
外面已經黑得不見五指,隻有屋内微弱的黃色的燈光施舍的撒了出去。一分鍾過去了,她以爲會看到那個男人走過來的聲音,她怔住的靜靜聽。咯!短促的一聲,似乎是從雞籠子裏發出來的,她打着手電筒向前走了一步踏出了門檻,令她吃驚的是,昨晚的大腳印又出現了!!
鳳姑定了定神硬着頭皮往前走,突然再一次聽到咯的一聲,借着手電筒的光看她到不可思議的一幕。隐約中她看到一隻雞竟然騰空而起又迅速移形,很快的向樹叢騰空飛了出去,同一時間一個人影也飛快的閃到後面樹叢裏。
她顫抖着往後退,手電筒掉在了泥土中閃了幾下,熄滅了。第二天,聽聞鳳姑又遇到這種怪事,那幫帶着紅袖章的學生陸續趕到,詢問了一番後,開始在雞籠裏後樹叢裏檢查。不查不知道,雞籠裏果真是少了一隻,現場所有人都相信鳳姑看到雞會飛這事不假,即便這樣,仍舊有很多人從最初的半信半疑到現在完全相信黑暗天使的言論,尤其堅信黑暗天使就是有着巨大腳闆的人。
還有幾個年紀稍大的婦人覺得這些莫名其妙的事發生,蘇家村再也沒過上安甯的晚,是不是這些人都做了什麽虧心事。鳳姑聽完不自在的低下了頭。
另一邊,那個叫苦兒的男人想起昨晚從蘇家村回來仍是一無所獲就覺得心塞不已,在夢中他依稀看到那個蘇家村的小屋還有很多諸如此類的線索,如今真正實地調查的時候一無所獲,就像白天的太陽明亮卻觸摸不到。他用手捂住眼睛,從小懼怕的這種強烈的白光刺激得心裏發怵,慢慢将木闆蓋遮掩起來,開始進入夢鄉。
夢裏,他從前門跳上了一輛在火車軌道上行駛的紅色公交車,隻對司機說兩個字“回家”後,就一言不發的走進後車廂。他一路走過,發現每一個人都穿着非常奇怪的衣服,有人把紙牌衣服穿在身上,有人打扮得一副穿着歐洲蕾絲宮廷服的貴族。在一個靠窗的後面,他看到小時候的鄰居,他喊她,沒有任何回應,她還是頭仰着睡了起來,他走到身旁拍她沒有動靜。突然意識到,這裏好像沒有人可以看見他。除了司機,後門開了司機叫他下去,他急着說這是回家的路麽,留給他的隻有車子向前駛去的灰塵。
他回頭,又來到了這個像圖書館的醫院。醫院仍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熟悉的跑向那個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那扇淡黃色辦公室的大門上赫然挂着“主治醫生辦公室”的牌子。他輕輕推了推,門半掩着裂開一條縫,裏面什麽人都沒有,他輕手輕腳的溜了進去。整個辦公室有兩個,進門處的正中間是個大辦公室,桌子上堆砌着大把大把穿孔串起來的病例單,正中央放着一本敞開的病情記錄本,旁邊一支高級鋼筆的尖頭不停的流出黑色墨水,正慢慢的浸濕半邊本子,似乎辦公室的主人是有急事走開來不及處理。苦兒坡着腳一步一步的更靠近了,拿開鋼筆正歪着頭看這個浸濕大半部分的病曆本,順着視線往下看最後的右下角一個醫生的簽名讓他眼前一亮:蘇文。對于這個名字,他隻覺得似成相識但怎麽樣也想不起來,他揉了揉太陽穴忽然又頭痛的厲害,每次一回憶以往的瑣事這老毛病就犯了。
右邊有個非常不起眼的小門,如果不仔細看沒人會注意到這是一個小辦公室。此時,裏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有人正低聲說話,忽遠忽近聽不清楚。苦兒弓着腰慢慢朝小門走了過去,悉索的聲音越來越大,男人罵罵咧咧的低吼聲和女人順從的回答。苦兒緊貼着門邊,悄悄推開一條縫,一個一米七五的瘦高男子正背對着他,指着面前一個女護士手上的東西在罵,他們對話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你怎麽搞的,說了我們隻要小孩的,這個是哪裏弄的?嗯?你說啊……”男人壓低聲音的指責,狠狠的責怪這個女護士的辦事不利。正面對着他的女護士,有點惟命是從的感覺,她的模樣被男人的背影完全遮住,那雙伸在半空中的白嫩細滑的玉手明顯看出從事護士不是很長時間。令苦兒渾身一顫的是,她白皙的手上正捧着一坨包着塑料的東西,血水從指縫中一滴一滴的滑落到地上,手上手臂上早已被染得通紅。男子細長的雙腳不停抖動,雙手環抱很是焦躁不安,苦兒緊貼的門更近了,使勁的伸長脖子好想離得更近一點,吱呀一聲,門無法承受力氣的開了一大半,忽然護士驚訝的看向這邊,瘦高的男子一個轉身,一張惡狠狠的臉此刻正盯着他,“爸爸!”這次他終于看清了,曾多少日夜他非常努力的想看得更清楚總是徒勞無功,如今從這扇門後終于看見此人的廬山真面目。
他呆住了,因驚訝的表情讓醜陋的臉都擠在一堆更是難看,那個瘦高的男子一把拉開大門,不顧一切的揪住他的衣服,苦兒回過神來轉身使勁的往外跑,衣服滋的一聲被扯掉一個大口子。瘦高男子也不依不饒的在後面追了過來,眼看越來越近,苦兒一個跨步向旋轉樓梯跑去,不停的跑呀跑呀,仿佛旋轉樓梯好像增長了一般,越跑越感覺到不了盡頭。不行,他鼓勵自己一定不能回頭,要不停的一個勁兒的往下沖。十層,二十層,從樓梯扶手往下看階層正不停的增長,他累了疲了絕望了,好像怎麽走也出不去,怎麽跑也跑不出這個牢籠,好想回家,他真的隻想回家……。。
苦兒恐懼的一下坐了起來,背靠在泥牆上狠狠的喘着粗氣,“又是這場夢。”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豆大的汗珠往外冒,原來一分多鍾的夢就像一個世紀這麽長,這次他又重複做了這樣的噩夢,不同往日的是終于看到了那個男人的樣子。他捂着發脹的腦袋,太陽穴上的神經每跳動一下就牽扯到腦袋裏的一個神經,頭痛欲裂更加變本加厲了。記憶就像半開的閘門一樣不斷往外湧現。
他在那裏做什麽?那個女護士手上拿的又是什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夢會不會跟小時候發生的事有關呢?他狠狠捶打着腦袋,緩解那種撕心裂肺的頭痛。總感覺像是能記起一些事,但仔細想想又記不得整個事情,隻有零碎的片段像放影片一樣從眼前一晃而過。這種感覺如同一個欲拒還迎的女人勾引男人一樣,吊足了胃口。
睡了一覺起來已是傍晚。“哼!”他坐起來推開頭頂上的木闆蓋,雙手用力一撐坑邊,拖着一隻坡腳騰空而上,走到不遠處的一個地方。因爲腿的不方便,他走起路來上下彈跳着很是奇怪,不過也習慣了,反正又沒人會正眼看他,他苦笑的想。
他喜歡站在這個地方,輕輕用腳動一動,就聽到沉悶的一陣聲響和旁邊的土地截然不同,這是他釋放壓力和噩夢的甯靜之所。嘩的一聲,他掀開蓋上的木闆,上面掩蓋的一層土嘩嘩掉落,他盯着淺坑裏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咧嘴笑了笑,在暮色的籠罩下顯得格外吓人。他蹲了下來,輕輕的撫摸着淺坑的邊緣,咧開着髒兮兮的大嘴,臉上緊繃的皮膚像一層脫了殼的樹皮裂了開來。
今天他看起來很高興,就像此刻他心裏有種滿滿的感覺,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有成就感,很有意義的事,至于爲什麽就不得而知,就好像忽然某一天頓悟了,要做一件自認爲正确的事,僅此而已。
餘晖灑滿整座山峰,沒有人知道這三個剛剛挖開不久的淺坑裏躺着三具小孩的屍體,在暮色的籠罩下顯得孤單甯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