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暗,隻瞧見樹葉斑駁,冷風在耳畔呼嘯,我們三三倆倆的一群人在森林中狂跑奔急,男人們的身影個個矯健異常,一陣清風嗖的一聲從身邊跑過,天色越黑每個人的身影變得若隐若現,當我回頭時唯獨張老頭在不遠處的地方跌倒。
“啊…你怎麽樣了?快起來!”我回頭扶起他,聲音急促,鼻翼上層層汗珠流出,前方遊動的聲音慢慢逼近,我心急如焚,想奮力扶起癱坐在地上的張老頭,不料卻被他翻腕一按,心下更是一驚。
從在洞中坐船那刻開始,我早已察覺張老頭已沒有了失心瘋的傻笑,隻是呆滞得面無表情,就像是若有所思,可如今他眼裏掠過一絲決然的光,仍舊面無表情卻分明恢複正常人的時候神情,看得我容顔失色。不好,這老頭想幹嘛?心底一驚,後面一些人開始漸漸跑遠。
“快走吧,早點離開這,要是再不走你也走不了了。我.。。我隻想對你說幾句心窩子的話,這幾日承蒙你照顧了,真是好心啊,我一把老骨頭也撐不了多久了。”他冷笑幾聲,反手拍了拍我,将一包東西塞進我手心裏,楊天直視灰蒙蒙的天:“快走吧,響尾蛇要是不拖住一個人是不會罷休的。我也活不長了,一無所有了,一無所有啊。”身後層層落葉被挪動的聲音越發急促了,就像一根上弦的弓箭随時待命出鞘。
此時,幾米開外的小刀突然停住腳步,張望一番發現周圍沒有人身影,待回頭時竟看到我和張老頭呆坐在地上相視而望,一動不動,他心裏一涼。
張老頭回頭望了望聲音來源處,已經依稀可見幾條蛇的快速遊離身影。忽然一使勁将我猛然推開,我一個重心不穩,他吐出一聲短促的厲喝:“快走啊。”他眼中淩厲,滿臉決絕。猛然瞥見有一兩條蛇的身影,我本能的倒退挪開,起身準備站起,身後一個用力的手死死鉗住我的右臂往前拖。
“别磨叽了。”小刀在我耳畔低聲道,看着接二連三出現的蛇,心裏一橫被連拖帶拉的沒命往後跑。身後,張老頭瘋瘋癫癫的仰天大笑:“什麽都沒有啊!什麽…都沒有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回頭之時,他仰頭看天的眼角分明掉出顆顆淚珠,他笑着扭頭看了看我,嘴巴一張一合:“快走吧。”幾條蛇圍了過來,接着越來越多,一團一團冷冰冰的綁住他身子……
我撇過頭快速逃跑,不敢再多看一眼。不知跑了幾個時辰,天色漸暗如潑墨,身後安靜許久。我們所有人都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兵分各路的人逐漸在這棵盤旋的百年松柏前彙合。我手心捏了一手的汗,發黃的紙在我手中快柔化了,我慢慢張開手掌,一堆黃色的粉末,湊過去聞一聞,沒有想到竟然是硫磺!沒有想到,張老頭在最後一刻竟想着…。想着保全我周全啊。“你真好啊。”推開我的刹那,他笑着說。我兩眼婆娑,捂住嘴躲在一旁哽咽。
“真是師出不利啊,出門怎麽就沒算八字。”表妹仰頭靠在樹邊,全身都被汗濕,梅朵卓瑪吞咽幾下,貼着站了過來,張開手無奈的回應:“是啊,出門就應該算個八字,這小盆友尿了我一身。”全場哄然大笑。
林凡雙手撐着膝蓋,拍了拍胸脯看向梅朵卓瑪說:“要不,給我帶着吧,你也方便些。”梅朵卓瑪挑眉看了他一眼,不可置信地說:“你?”
阿凱咳咳幾聲,站穩定住道:“這裏怎麽好像少了一人?”話說期間,我們環顧四周看,确實少了一個。
突然斜坡處傳來虛弱的嘶吼聲:“還在調什麽情,快點來救我。”二狗氣息不盛的聲音從下坡處傳來,我們面面相觑,一行人走到左邊的雜草叢生處的陡坡一瞧,二狗半懸空中,死命抓着旁邊伸出來的樹枝,若不是從小練過軟骨功将骨頭縮成一團減低重量,早就沒了人影。此時植根挂着一百多斤的重量,眼瞧着中間隻差一點就要折斷,阿凱食指相扣抓住他,我們也在旁邊幫忙将他騰空的拉了上來。
二狗臉色蒼白,不停摸着額頭,嘴裏神神叨叨:“虛驚一場,虛驚一場啊。”梅朵卓瑪紮着散落一頭的秀發,開玩笑似的說:“我說你在這樣神經兮兮的念叨,就快和張老頭一樣了。對了,那老人呢?”說完,擡頭環視,人群中隻有衣服被刮破的阿凱,左臉頰劃出一道血痕的小刀,剛被拉上來魂不守舍的二狗,汗流浃背頭發散亂的表妹和褲腳都磨破邊的林凡,環繞一周後眼光停留在我身上,似乎是想詢問通常和我連在一起的張老爺下落,我通紅着雙眼低頭不語,大豆淚水滴落在手背上,冰涼。
小刀抹了一把左臉頰,手上殘留一道血痕耀眼得像冬日的紅梅,用嘶啞的聲音盡量輕描淡寫的回答:“他死了,爲了讓我們安全,他犧牲了自己。”衆人錯愕,梅朵卓瑪眨着眼更是不敢相信:“他,他不是.。”尾聲調向上揚起,驚異的聲音在喉嚨裏打着轉。
“他是被咬成得了失心瘋,隻是時而清醒時而瘋癫罷了,他去的時候是.。。是清醒的。”我哽噎難掩,斷斷續續地實在說不下去,掩面撇過頭不敢直視他們的目光。除了小刀之外,誰又能知道張老頭是爲了救我而犧牲,與其說是救我更确切的說救他自己,痛失老伴的苦楚,身體不适的折磨,早就心如死灰,也許這是最好的解脫,想到這我鼻尖一酸,心絞難忍。
天已經完全黑暗下來,像是一張碩大的黑網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樹葉刷刷搖曳起來,在瑟瑟冷風中顯現剪影,夜晚的原始森林裏溫度陡然降下十幾度。
空氣中一股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氣氛很是凝重,衆人不語,隻是顫抖着雙腳或裹緊雙臂。“無論如何,我們先找個地方躲避一下,明日再安頓張老爺,你們意下如何?”衆人沒有意見隻能點點頭,阿凱遞出一段麻繩給到我們說:“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洞,天色已經暗下來,大家都抓緊繩子防止走失。”我們依次排開按着順序牽着,跟着繩子搖擺的節奏向前走。
那是一個可以走到底的洞,正如瀑布後那個洞口一模一樣,正好可以擋住寒風襲擊,裏面空無一物,地面略有些光滑,最裏面因潮濕過重生長了一些苔藓,若是不小心很容易摔倒。當過兵的兩個男人趁大家都躺在裏面之後,開始搜集一些雜草,用打火機點上給大夥取取暖。外面寒風呼嘯而過,洞裏橘光四溢。我們幾個女人頭靠着頭相互取暖安慰,空洞的發着呆,似乎有些疲憊又有些傷感,能走出這個地方嗎?我們心懷疑惑。
次日,褲腿有被什麽東西給扯住了,開始往褲腿裏鑽,我一個激靈一甩腿,才發現那是一隻小蚱蜢,懸下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就這樣,早上我被這樣的小家夥驚醒,其他人則被刺眼的陽光給弄醒。
“哎喲,腰酸背痛。”二狗一個懶腰,全身開始酸痛無比,才幾天功夫每個人都身經百戰,傷痕累累,沒有人叫苦叫爹的,隻有這家夥就他屁事多。鳥啼聲又響起,翠綠的松柏,紅豔的野花盛開的耀眼,我們探出頭走出洞口,呼吸大自然天然氧吧的舒适。
“我們往哪走?”阿凱猛吸一口煙,仍在地上用鞋尖奮力踩滅,回頭看着我們這群女人男人們。我抖了抖皮靴子,指了指往回的小路上說:“往那走,安頓好張老頭。”每個人都很和諧的達成一緻,打掉一些新生長出來的樹枝,将小路開辟得更明顯。
幾米之遠,衣衫褴褛的老人躺在地上,碎布滿地都是,而此人血肉模糊,隻剩下一堆亂七八糟的白骨,和手臂上掉了一小塊的肉。一股腥臭血腥味撲鼻而來,表妹捂住嘴躲在一旁嘔吐出來,我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若不是那幾塊布料誰能知道這個人是誰呢。
我們忍着淚在就近的地方安頓好張老頭後,環顧四周看了看,周圍全被樹葉給掩蓋。“我們往哪走?”恰當适宜的我又重複了那一句話,小刀說我們往西走,可以快速的走出去,就能達到林場。
迎着炙熱的太陽我們又出發了。二狗吹着口哨大步向前走,時不時的吼叫着要吃幹糧。“這是最後一點了,沒有了,壺裏也隻剩下最後一口了。”阿凱将一塊面包扔給他,很不爽的警告他,這小子倒好,也不管以後的死活先吃了起來。
“哎喲,該死的蚊子咬死了。”二狗塞滿一嘴的罵道,手不停的拍打着紅腫起來的腳。梅朵卓瑪翻了個白眼,從他身邊飄過來了一句:“誰叫你吃得多?”
衆人大笑,二狗氣的兩耳直冒煙。也不知走了多久,二狗突然不知發起什麽神經,沒頭沒尾的喊了一句:“我說,林凡你是不是看上了這個妞啊?反正我們這群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出去,這有一頓沒一頓的不要錯過機會,那你趕緊表白一個!”他吊兒郎當的走着,指了指前面的梅朵卓瑪倩影,語氣哪是在征求意見分明就是調侃之餘帶點命令,絲毫沒有同是黃家村走出來那種恩怨的結締,仿佛是忘記了我們的此次之行。
突然被這小子擺了一刀,秀氣的林凡更是變得“溫婉”起來,雙頰竟飛上兩片绯紅,見他半天沒有說話,二狗開始卷起袖子,赤着胳膊大聲喊了起來,完全不顧我從後頭小碎步喘着氣想拉住他一把的心。
“哎…。喲…。這裏的山路十八彎,前面的美女真好看……哎喲,藏族妹子真漂亮,跟這裏的秀氣男人有一腿…。。哎呀,律師哥哥像女人,跟那粗犷妹子配成對…。”
聽聞,我一口老血隻差沒噴了出來,忽然覺得沒文化還真可怕。這下倒好,一下得罪了兩個人,三人扭在一起成麻花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太陽從45度斜角開始爬向90度的正頭頂上。表妹又重新抱回了娃娃,走得滿臉通紅,開始抱怨起來:“我說,我們到底走了多久?從上午到下午,怎麽就沒看出一點不一樣的地方。”她弓着腰扶着翠綠松柏,上面刻着歪歪扭扭淺淺的三角形,那是小刀爲防止迷路而刻下的。
經她一說,前面的三人終于蓬頭散發的像瘋子一樣停止了戰鬥,而我們停住了前進的腳步環顧四周。周圍翠柏搖曳,鳥鳴仍舊啼叫,地上綠色的枯黃的落葉滿地,絲毫和我們出發前的那片林子沒有任何區别。前方的白霧不知從何開始竟然朝這邊飄了過來。
小刀又走到這棵松柏前看了看自己留下的記号,又一路小跑到前面看一顆新生的樹枝,他臉色漸漸變得不安起來,眼光閃爍飄渺不定,似乎欲言又止。
“我們在原地兜着圈子,我們.。。好像迷路了!”一席話,讓全場的人猶如晴天霹靂,似是冷水從頭頂澆了下來,動彈不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