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後的洞口不是很大,外面一瀉千裏的聲音如同春雷陣陣,陽光能透過細密的瀑布照進來小部分,裏面仍是一片漆黑潮濕。說話期間,一個身影從黑暗的角落裏走了出來,大律師用白細的手扶了扶金絲邊框眼鏡,眼神閃動奇異的光卻又透露着些許淩厲:“我隻看清楚了四五個人,哦不,像怪物的人。昨天夜裏我沒有睡着隻是打着手電筒看書,嘿嘿不要驚訝的看着我這是我的習慣。”他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繼續回憶:“後來半夜三四點的時候,我聽到靠帳篷後面有一陣奇怪的聲響,然後我沒有在意,但聲音越來越近的時候聽到外面有個女人驚叫的聲音,我撩開帳篷門走了出來。有三四個身型高大得像巨人一樣,拿着不知道什麽東西見到靠這邊的帳篷就撲了過去,黑暗中沒有看清楚隻知道他們像發洩憤怒的樣子還翻撩了幾個帳篷,他們中隻有一個人和我們身型一樣,将近一米七左右,紮了辮子站在他們中間像是在指揮。隻要帳篷裏跑出來一個人,他們就會先将其打暈,後來怎麽樣我沒有看見了,因爲他們中有一個人看向了我這邊,那個時候我頭腦一片空白慌了神一樣的隻想着趕緊撒腿就跑……”
回憶此處,他時而皺眉時而驚恐,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喘着粗氣,胸脯仍舊上下起伏,掩蓋的情緒難以平靜。從神情上來看,他沒有說謊,正如他口中所說的怪物、巨人怎麽聽起來如此耳熟,難道……我突然兩眼一閃,聽到這,東興盛胡同的那間卧室浮現在我眼前。顧氏在筆記裏本裏曾提到過初看苦兒時也是用這樣的字眼,難道昨晚在這裏出現的那些怪物和那間屋子有着什麽千絲萬縷地聯系?
在坐的所有人聽着眼前這個男人的回憶,各有不同。這對老夫妻的臉上除了驚恐就是傷感,老太太戰戰巍巍地扯着老頭的衣角,低頭哭泣,就是這麽一個夜晚,便是物是人非。小刀滿眼布滿血絲疲憊的席地而坐,嘴裏每吐出煙圈都會閉上眼一段時間在深思;滿頭黑灰夾雜着根根銀發的導遊憤恨的低聲咒罵:“這是謀殺,謀殺!”;表妹靠在我肩頭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位媽媽吊死的那一幕,眼淚摩挲的掉了下來,低聲抽泣着。李煙雨也裹緊了夾克衫,眼裏藏不住的忽閃默不作聲。藏族美女低了低頭從包裏打開牛皮水壺倒出一點青稞酒遞給林凡:“喝吧,喝完暖暖身子。”律師伸出一隻手接了過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咕哝幾聲一口氣就喝下了,顴骨兩邊顯出片片紅暈,兩眼也有了神采。
當所有人的沉浸在悲傷和後怕的氛圍裏,忽然一個電話智能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您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您稍後再撥…。”所有人聞聲都回過頭,二狗正撥打電話以便和外界聯系,怎知不在服務區惹得他連聲咒罵:“他娘的真是邪門了!真是出師不利,過去的事就别談了,趕緊想想怎樣走出這裏?”
“你…你确定?”我回頭向前探出半邊身子,在背對着的黑暗處向他眨了眨眼,試探性的一問,哪知二狗瞪着黑黑眼珠顫抖着聲音回應道:“不然呢?”看到二狗的态度,我和阿凱對視一眼很明顯咱倆已經明白二狗是想中途放棄了,正忙着找出路。“二狗這人不靠譜。”臨走時,趙老爺的話語在耳邊回響,難怪趙老爺會暗自安排小刀在背後默默保護我們了,我和阿凱對視而望,心知肚明。其實也難怪,誰又料到此次之行會是如此險惡,遇到任何危險每個人都想着如何走出險境。
“路,路,車。”張氏老夫妻哽咽的沒法多說話,一把抹開臉上皺紋上的淚,“外面那路很少有人路過,而且現在是淡季前不久被泥石流堵住了早已不讓過,剛才我們去看過了爆胎的車也不見了。我們…。隻能說真是走背運了。”這個叫李煙雨的男人長歎了一口氣,接過話說道。聽聞在路不通的情況下車莫名的消失,所有人眼裏慌亂不定。
“如果想離開這裏,不是沒有其他的路,隻是看大家能不能齊心協力堅持下去。”藏族美女導遊梅朵卓瑪饒有興趣地轉動着手指,咧了咧嘴角像是胸有成竹,唯獨眉宇間顯現出猶豫,“說出來大家聽聽吧,别吊人胃口了。”左鼻翼上有一顆黑痣的微胖男人有點不耐煩的說道,從一開始進洞以來一直悶着不說話如今談到有出路他比誰都心急,仔細瞧見他灰色工裝外套袖口都被劃爛了一大塊,右臉頰上有一條條形的血痕,沒想到一夜變故就讓所有人憔悴不堪。
梅朵卓瑪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來站在中間,指了指遠處青蔥樹林:“月亮湖附近有個林場,那裏有馬有居民休憩的地方,如果我們想到那邊去就必須繞過前面那片原始森林、犀牛神山才能到達,基本上要靠徒步前行才是啊。”我們順着她的手向前看去,原始森林的半山中滿是雲霧彌漫,越往山頂走越是濃郁,幾乎将天上的雲遮掩得嚴嚴實實,最高處布滿了皚皚白雪,眼光平視之處全是密密麻麻茂盛的霧凇和常綠闊葉林,兇險神秘和濃郁的氣息撲面而來。
說到最後一句,梅朵卓瑪臉上浮現出不易察覺地落寞,作爲導遊隻有她更清楚還未開發的原始森林裏會面對怎樣的生猛野獸,她回頭掃視全場,除了三四個身體結實頭腦清醒的人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女或被昨晚打擊不堪的人,她搖了搖頭心裏很明白繼續前行隻恐怕兇多吉少,要知道那個地方就連一個野外探險的專業人員都有極大可能會喪命,何況還是一群毫無經驗和專業設備的人呢?再加上一天之内發生的一連串的事還有更大可能人爲因素存在,如果是那樣的話……藏族姑娘的心中更是不敢想。
原來那就是犀牛神山,我看着前方那片蔥郁和寒冷之處心裏想着,近在咫尺看來無論如何都必須向前行了。我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我這,鼓足勇氣的倒吸了一口氣和導遊站到一塊,所有人收回視線,疑惑的看着我:“好了,大家都别太傷感别猶豫不決了,擺在咱們面前的隻有一個機會——那就是向前行,如果所有人想要安全必須團結一緻不能走散,每個人都清理一下行李裏看是否帶齊了幹糧藥包沒有,事不宜遲咱們明天就出發!”我掃視了全場一圈,除了習慣裹着黑色夾克的李煙雨按捺不住的興奮外,其他人都面無表情,似乎早已沒抱太多的希望。此時,老司機站起來拍了拍我肩膀,向我們點點頭,往裏走找到自己的位置開始整理起包裹,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各回各自的地方查看行李。
我和表妹從行李袋中拿出一些棉布墊子作爲今晚的休息地,阿凱在一旁收拾起要用的軍用防護工具,若不是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也不會帶得這麽周全。
“哈,原來你當過兵。”那個微胖的男人湊了過來,眯着小眼打量着敞開來的行李袋,露出一口黃牙笑嘻嘻的對着阿凱說,阿凱不動聲色地一把拉緊拉鏈點點頭以示認同。微胖男人一個勁兒的大笑起來,左鼻翼上的黑痣跟着他的笑也顫抖起來,回想起往事男人笑得眼淚湧出眼眶,我們仨看到他奇怪的樣子很是不解,他坐到我們旁邊拍着大腿笑道:“當兵好啊,想當年我也是個軍人。怎麽?覺得我現在胖成這樣不像當兵的?嘿嘿,小姑娘别用這眼神看着我,想當年我可是個偵查兵呢。隻可惜…。哎,隻可惜傷了一條腿就回來了。”說到這,他搖了搖頭滿是歎息,表妹被他一點名也顯得怪不好意思。
“小夥子,你有這樣的經曆算是不錯了,如果咱們能出去趕緊讨個媳婦一起周遊世界吧。”那對老夫妻中的老頭饒有興趣地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胖男人身邊,念叨起來:“我和老婆子已經快60了,趁着還能走得動就決定環遊中國一圈,從鳳凰到張家界再到這裏,都走了八個地方了,這是最後一程走完這裏就安心的回家養老咯。”表妹兩眼放光,小女人幸福的模樣難以言表:“真羨慕,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說完看了看身邊的阿凱,他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在我們前面整理行李的梅朵卓瑪半蹲着搶話道:“好一對浪漫鴛鴦啊,我也是走完這一程就結束我的導遊生涯啦。”她長籲一口氣,套了幾件禦寒的衣服裹在身上笑眯眯的說着,“哦~導遊行業又要失去一個美麗動人的美女咯。”微胖男人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恢複到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樣子。
“那,你來這裏是爲了什麽?”看着一直盯着我們這邊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大律師,我隔空喊話的問道。“我?”他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待到明确後又慢慢走了過來,眼神躲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會兒。”他說,他雙手有點顫抖的拿出一條散發肥皂清香的帕子鋪在地上當做墊子。那是緊張的表現,他在緊張什麽?我測過臉更是仔細的觀察。
“這年頭,帶帕子的男人還真不多見哦。”二狗陰陽怪氣兒地緊貼他身邊坐下,小腦袋晃頭晃腦的機靈模樣,他也和我一樣,也在揣測這個同一村子出來的老鄉是不是也是被秘密安排進來的。
這個叫林凡的律師垂着眼簾,抹平褲腿邊一點點的褶皺,低聲說:“我來這哪裏是爲了什麽啊,還不是純粹巧合。”聽到這我心裏咯噔一聲,二狗貼得他更近了。
他取下眼鏡哈了一口氣用衣服擦了擦,抿了抿嘴又重新戴上:“來北京是爲了實現夢想讀個律師,隻是前不久參加個活動一不留神兒還真中了頭等獎,純粹是天意啊。一個人從小村落來到這樣的大城市也實屬不易,打拼這麽久仍然還隻是個小助理,前不久談了個女朋友又被甩了,想着反正也中獎了就當做散心吧,誰又想到出這一遭事,哎。”他眼裏淚光閃動,又抹了抹另一條褲腿,就像要把它硬生生的抹斷似的。他有嚴重的強迫症,似乎非常焦慮,既是真心話又爲何如此緊張?
沉默許久的阿凱開口問了一句:“那,你是從哪個小村落過來的?”林凡右眼又不自然的閃動,瞧了他一眼幹笑道:“不知名的小地方呗,不足一提。對了,你們呢?”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話題抛向我們。
表妹古靈精怪地挽住阿凱的胳膊代他回答:“還不是和你一樣中了獎來的呗,怕他寂寞就陪我阿凱哥一起來。”衆人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都心疼的取笑她小姑娘家不害臊之類的話,她也不和他們一般計較隻當做是好評,瞥着眼瞧了瞧阿凱。坐在旁邊的我,看着現在歡快的氣氛心裏輕松了不少,要是一群陌生人就這樣談笑風生的一輩子該多好。哎,一個人又開始亂想了。
一路走來一直很少說話的小刀環視周圍一圈後,冷不丁的眯着眼睛自言自語:“我們來這裏旅遊的有10個人,加上司機和導遊就是12個人了。”我們都回過頭去,表妹挑起半邊眉,上揚聲調的問道:“有什麽問題嗎?”很明顯對着莫名其妙打斷别人說話又自以爲是守護别人超人的人很是反感。小刀兩眼直直的看着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記得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張老爺就說過(這對老夫妻姓張,大家都習慣叫他們張老爺,張老太的喊),除了那個..嗯.。。被吊死的女人外,好像還有一個女人不在了,如此說來難道我們有13人嗎?”
面前幾個人停下手裏的活兒,我們這一群人呆滞了幾秒鍾,被他這麽一說一直以來被忽視的細節就變得清晰不少。我走近一些,湊過去問:“你的意思是,我們這裏多了一個人?”他突然拍了一下手喝聲道:“沒錯。”被他莫名燃起的激情吓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
“梅朵卓瑪,你那有完整的名單嗎?”小刀一本正經的分析,恢複往日當特警時候的機警。導遊向他點點頭,起身翻起了行李,拿出一張打印紙扭頭看向我們:“隻有乘客名單,詳細的資料在旅行社。”她拿了過來,上面打印了一列乘客名單,還有一些旅行途中的注意事項和安排日程,所有人都圍了過來湊成一個圈順着她的手指一路往下看,“1,2……13!”她手指停到最末尾忽然驚叫了起來,所有來這裏的名字都按照高低順序排了一列,若不仔細看很容易被忽視,停留在最末尾處的是一個叫“黃逸凡”的人。
正如這個人所說此次之行确實共有13個人,爲何旅行社當初核對的時候沒有發現呢?看到這個名字,林凡眼睛睜得大大的,微胖老人突然大喝一聲,衆人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沒錯,我記得坐在我前面的就是紮着馬尾的姑娘,她坐在車上戴着耳機一聲不吭,從頭到尾就沒聽她說過話。而且她的旁邊還是個空位。”
“沒錯,我記得這個人好像是個紡織廠的一位女工,在汽車站等車的時候瞧她紮着一個馬尾看起來很有活力的樣子,那時候忍不住的很想搭讪一下。”二狗也一個驚呼,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臉部極爲誇張,将自己還記得的場景都說了出來。
“咳咳咳。”小刀将手做成拳頭狀放在嘴邊幹咳了幾聲:“如果是這樣的一切就符合邏輯了!還記得這位律師兄弟曾告訴我們他昨晚看到的東西嗎?倘若他說的完全屬實的話,那個一米七幾身高紮着辮子站在那些巨人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換一句話說,我們這裏出現了内鬼,而這個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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