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秋做了一個奇異的夢,夢到自己二十多年來的人生軌迹如電影一般倒放回去,青年──少年──孩童,生命中刻骨銘心的場景一一閃現:
……密室之中,幾個面目猙獰的人對他拳打腳踢,而他倔強地咬著牙,将一個打火機死死壓在身體下面;辦公室裏,總經理正在宣布給他的業績獎勵,感覺到同事們的羨慕眼光,隻覺得意興風發,前途一片光明;大學校園裏,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孩子和他緊緊相擁,突然間卻推開他哭泣著跑開,他心中不知爲何充滿了痛惜和悲傷;中學地操場上,他一記勁射,周圍的隊友們歡呼著向他撲來;馬路上,一個小孩倒卧在地,頭部一攤鮮血,遠處一部小車正揚長而去,他背著書包跪坐在地,吓得嚎啕大哭;慢慢地,他走路也搖搖晃晃了,突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前方有一雙手,正向他拍手,一下一下向上搖擺著,叫著他爬起來……眼前隻剩下了那雙美麗溫柔的大手在搖動著呼喚著他,他努力站起來,向那雙手走去,走去。
最後,他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浮在柔和溫暖的羊水裏,睡得恬靜而安詳,口鼻閉合不需要呼吸,體内有一股自然的氣息流轉自如。聽不到任何嘈雜的聲音,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回響著,“咚!─咚!─咚!─咚!─……”,并不多麽強勁,卻堅決而有力。
…………
楚風覺得自己已經不會再有驚訝了,現在他認爲無論看到自己會什麽都是正常的,就算裏面住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外星人并且說自己是上帝,他也不會奇怪。但是進入銅門裏的密室後,他還是忍不住爲眼前出現的景觀而贊歎出聲──
──整間密室通體由黃銅鑄成,渾然一體,密室高約丈餘,牆壁呈完美的圓形,銅壁上镌刻著細膩精密的紋路,細看之下──有或坐或卧或擺出種種奇姿異态的人物形态、有古意昂然、雄渾清奇的文字、有各種花鳥蟲魚飛禽走獸……一切圖式都精美絕倫,含義晦澀深奧難明。
頭上是一個圓弧形天頂,鑲嵌著許多閃閃發亮顔色各異的寶石,按色澤不同各自有不同的組合,又各由金色細線連起,構成了古中國星象中的星宿圖──日月、五星、七曜、三垣二十八宿……放射著淡淡的毫光照亮了整間密室
地面赫然是一幅巨大的八卦圖,乾、兌、離、震、巽、坎、艮、坤,按照乾爲天,主南;坤爲地,主北;離爲火,主東;坎爲水,主西;震爲雷,主東北;兌爲澤,主東南;巽爲風,主西南;艮爲山,主西北的方位排列,而中心太極魚的所在立著一隻一米多高丈許方圓的大銅鼎,四隻鼎足分别象征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鼎上蓋著的正是太極陰陽魚圖案──由兩塊色澤墨黑、純白的玉石闆首尾相連渾然天成,奇怪的是陰陽眼上升出兩根銅柱接上了天頂,與頭頂星空連成一體。
齊論也不多解釋,上前走到了八卦圖上,靜立一會,養氣凝神,突然間圍繞著太極在八卦卦象上疾走飛奔起來,而且步伐之間隐透玄奧,落點變換不定,動作幅度大時甚至從空中騰身飛躍。楚風看出來齊論是在按著六十四卦的道理踩著一套神奇的步法,須臾之間,齊論便已走完了這套步法,一聲長嘯躍回楚風身旁,發間已微見汗迹。
齊論剛剛踩完卦象,中央大鼎上的銅柱立刻發出轟鳴之聲,緩緩旋轉起來,随著銅柱的轉動,鼎上的黑白陰陽魚慢慢打開,鼎中映射出了一片金黃色的毫光。密室之中的光源來自於天頂上的星石,光線本來就十分明亮,此時鼎中射出金光,更是映射得周圍大放光明,照得人毫發皆見。
齊老讓楚風将赤著身體的林劍秋放入鼎中,楚風走近大鼎,探身向鼎中看去,隻見裏面氤氤氲氲,盛著半鼎一種淡金色近乎透明的液體,仿如有生命一般婉轉流動,放出一圈又一圈渾圓光暈,美不勝收!
楚風将林劍秋擡過肩膀,小心放入了鼎中,鼎内空間奇大,容納三五個人都綽綽有餘。林劍秋漸漸沒入了液體之中,那奇異的金色液體液面竟然半分都沒有升高。待到林劍秋完全浸入液體中之後,鼎上銅柱馬上在轟鳴聲中轉動回來,陰陽魚緊緊合上,不留一絲縫隙。
楚風回過身來,向著齊論,所有的疑問都從他的心中湧了出來。齊論對他笑了笑,招手說道:“來,我們上去。我把所有我知道的,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來到了地面上的佛堂,齊論找來兩個蒲團,和楚風一起坐下,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從頭開始講述起來。
原來齊論竟然是楚風外公譚慨然的師弟,六十年前兩人拜在同一個師傅,“天心流”門下。他們這一個源流的祖師爺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人物,曾經出家做過道士,又做和尚參過十年野狐禅,道佛雙xiu,學究天人,除了一身絕世武藝之外,舉凡諸子百家、天文地理、醫藥蔔巫、算術星象、奇門遁甲、佛道精義無不精通。天生奇才,聰明到了絕頂,又苦學出一身絕世本領,縱橫睥睨,可說達到了當時世間凡俗人物所能企及的颠峰,最後便動了除塵脫俗之想,想要修煉得道,成仙成聖。
偏偏他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一張據說隐藏成仙之密的古密寶圖,按古圖所記載找到了這一處深埋地下的殿宇。照古圖上所載,整個地下殿宇稱爲“天心”,由一塊巨大的奇異金屬鑄成,有一大二小三間密室。兩間小室分别是記載著各種神異術法的“萬法藏”和收藏各種珍貴的法器寶物草木丹藥及煉制方法的“物神舍”;中央由龍虎守衛的是“一元廬”,内藏成仙成聖的大道奧妙,又有“天地洪爐鼎”借真龍穴眼之力吸取天地精華熬煉著一鼎九轉龍虎金丹,服之則立刻白日飛升。術法、外物與真道,含大道無形,萬流歸宗之意。
隻是因爲這“天心”與地脈相結合,每過二甲子(壹佰二十年)的時間,就會神異莫明的改變位置,自動轉移到另一處靈氣充沛的真龍穴眼中去,吸取天地精華。因此想要找到它,難比登天。照圖中所授方式計算,“天心”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年以上的曆史,至少在地下轉移過了十二次方位了。
那祖師爺得到古圖後,又花了三年的時間精研風水尋龍堪輿之術,之後踏遍了神州山河,結合古圖所載熬盡心血才推算出了“天心”下三個輪回将會出現的地點,他便提前在那算定的三處龍穴之上大興土木,建立房舍,果然“天心”依時出現。他便依法進入了“天心”之中,服下了“天地洪爐鼎”中的九轉龍虎金丹,雖然修爲确實一躍千裏,達到了極其神奇的境界,幾可比拟地仙一流,卻并未白日飛升上登紫府天阙。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後自号“天心老人”開創了“天心流”一脈。在“一元殿”裏精修三十年之後,他終於悟通了最後一關的道理,躍入“天地洪爐鼎”中,元神破竅飛升而去。而他的身體竟然虹化爲七顆舍利,與剩下的龍虎金丹一起溶出了一鼎丹漿,蘊藏了不可思議的力量。
天心老人飛升之前留下了後兩次“天心”殿将會出現的地點,他的弟子後人便照著指點世世代代鎮守於了兩處真龍穴眼之上,等待著“天心”的出現。
而楚風見到的“天心”殿,則是於六十五年前,神奇地出現在齊論和譚慨然的師傅──方燮眼前,那時已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流行破除封建宣傳開明科學,方燮本人也是學貫中西的淵博學者,根本不相信祖上玄之又玄的無稽傳說。可是當“天心”出現在百年前就已挖好的穴眼中時,那震撼的場景讓方燮深深爲之敬畏,從此他便将畢生的精力用來研究“天心”的奧秘。
隻是祖傳下來的龍虎大真力自天心老人飛升之後就無人能練到可以随意開啓“天心”的境界。他們師徒三人前後六十五年也才打開過兩次而已。而照天心老人的推算,“天心”還有五十五年就要消失而去,轉移到另一處方位莫測的龍穴之中,恐怕那時就再沒有人懂得如何找回它來了。
方燮守護“天心”殿到了七十年代,方姓在當地是大家族,方燮在族中威望最高,又極爲守舊傳統,結果他被文化革命的大浪波及,最後被逼遠走。走之前将“天心”殿的秘密交給了兩個徒弟──齊論和譚慨然守護。
要進入“天心”就必須掌握龍虎大真力,開啓丹鼎需要踩出按六十四卦象編成的“禹步”,而龍虎大真力兩人中又隻有譚慨然煉成了二成功力,勉強開啓了一次大殿使得譚慨然真力枯竭全身器官加速衰竭,留下了暗疾,雖然借用鼎中金丹之力最後還是能夠安享天年。但譚慨然依然在七十歲時先於齊論亡故,臨終時托齊論照料教導他唯一的外孫楚風。令人驚喜的是,楚風的天資實在太好,足可稱爲祖師天心老人之後天心流第一人,幾年間就将龍虎之力臻至小成,可以開啓天心而不虞受損了。
聽到這裏,楚風早已是目眩神迷,胸口發緊了。沈默了好一會兒,楚風問道:“那鼎中的就是龍虎金丹了?真的能夠救得了林大哥嗎?我身上煉的就是龍虎真力?爲什麽打開了大門我卻沒出什麽事呢?”
齊論笑道:“你可知道你天資禀賦有多出色!你外公教給你的調息法正是龍虎力的修煉法訣,出人意料的是你居然在短短五年間就将龍虎力達緻小有所成,你剛才開門時,龍虎銅門上日積月累的天地真元又與你本身氣息融爲一體,今後你的進步更将是一日千裏了。至於小林,金丹液能解陰毒,天心又有辟邪之力,魑魅魍魉之類絕不敢靠近。而且如果不是全身被降頭術靈鬼陰毒侵入與金丹至精至純的天地靈氣對抗,他也無法承受金丹給他脫胎換骨的過程。滌筋洗髓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抵受的。”
“現在麽……”齊論笑容一斂:“就該想想怎麽對付那個胡作非爲,害人性命的降頭師了。需得叫他知道,堂堂中華大地,還輪不到他區區蠻夷嚣張生事!!”
回到之前,馬來降頭師剔那查正在豪華酒店的包房由楊先生和大飛相陪,每人摟著兩個小姐,喝酒調笑取樂。正是酒酣耳熱,色迷心竅之際。此時正是楚風将林劍秋放入金丹靈液中的時候,剔那查的胸口衣襟突然一陣抖動,一條細小的黑蛇如箭一般彈了出來,掉落到酒桌之上。黑蛇發出如牙齒摩擦般的慘叫聲,令人渾身打起寒栗。黑蛇的身軀時而卷曲成團時而崩直如棍,顯然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幾個女人一見到蛇紛紛驚聲尖叫,剔那查在黑蛇跳出來的那一刹那就已經面色大變,小黑蛇尖利慘叫之時他的神情更是痛苦異常,他面色漲得紫青,一雙眼睛瞪得幾乎要突出了眼眶。突然間剔那查站起身來,狂吼一聲,撫胸噴出了一口腥臭的黑血。
楊先生和大飛驚疑不定。楊先生是國際黑幫在本市的代理人,會兩句馬來語,剔那查正是他的頂頭老大憑著在東南亞的關系請過來的。此時見到剔那查突然莫名其妙受傷吐血,楊先生驚吓得不輕,将幾個尖叫個不停的小姐趕了出來,連忙問道:“大師,你怎麽樣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麽?”
剔那查跌坐到沙發之上,胸口急劇起伏,嘴巴緊閉,鼻息沈重無比,滿頭滿臉的冷汗不停流下,桌上的小黑蛇此時已是一顫一顫,出氣多入氣少了。剔那查急怒攻心,自己居然被人破法反制,神蛇的精氣元神都已經受了重傷,沒想到在中國竟然有這樣的能人。回過氣來,剔那查哇啦哇啦語速極快的說了一通,斥責得楊先生唯唯諾諾,吓得大飛惴惴不安。剔那查咬牙切齒了好一會兒,伸手将桌上奄奄一息的小黑蛇放入懷中,對著兩人說:“對手的,厲害!我去!…施法──又!”說完不理兩人,推開門去了。
大飛自從見到剔那查展現了一些神異的能力,又得了他兩滴神油(降頭油──一般對女性有極強催情效果)化出的一瓶藥油,在女人身上試過滋味之後,淺薄的他早已将剔那查當作天神一般。要不是剔那查面相兇惡醜陋,加之修煉降頭術免不了要與蛇蠍毒蟲打交道,說不定他老早拜師求作徒弟了。
現在剔那查突然出事,大飛隐隐感覺不妙,卻又說不出什麽來,隻能跟楊先生問計,楊先生陰著臉,說道不知道那個偷了資料的小子從哪裏請到了高人,竟然破了那查大師的法術,現在那查大師大發雷霆,怪我們沒有告訴他對手有法術高人在,害他吃了大虧。現在大師要回去,給對方下最厲害的降頭,還說要請他師兄過來,殺死這個敢傷害神蛇的人。
大飛聽到林劍秋可能也認識這些神鬼人士,想起自己叫手下毒打拷問過他,吓得差點哭了出來。自己雖然是市長的兒子,平日裏耀武揚威,也有不小的勢力,可是如果得罪了這些邪門的人物,日後保不準真的被惡鬼追殺冤魂奪命。現在隻好求神拜佛保佑剔那查不要銀洋蠟槍頭,千萬要咒人必死的好。
想到怕人處,大飛無法放心,跟楊先生耳語一陣後,便匆匆離去。而楊先生也随即拿起電話,點起了号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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