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千年石猴命将休

大聖飛奔了一程，把紅天鵝甩在後邊，按落雲頭，在塵土飛揚的大路上行走。他隻盼着快快回到花果山上，再過那安閑快樂的日子。再有兩日的路程，就到花果山了，一路上，千萬不要再遇上倒黴的事。

大聖踢踢踏踏一路走來，從日中走到日西，肚子裏十分饑餓。他原來能夠吃風喝煙充饑，現在，那風裏滿是沙粒和塵土，牙碜；煙裏有一股嗆人的怪味，好像特别粘稠，能紡成線似的，扯也扯不斷，更不能喝。巴望着到哪裏找個野果子吃，滿眼裏一片光秃，找不到一棵果樹，路邊上有許多樹墩子，想來那樹是被人類伐走了。大聖又向前趕了一程，正行走間，忽聽得身後傳來汪汪地叫聲，回頭看時，原來是一隻大黑狗。

大聖見黑狗向他奔來，心中歡喜，天色将晚，有狗在一起趕路，豈不是更好。當時停住腳步，等那黑狗過來。這時，又聽得頭頂上有誰對他說話：“大聖，快跑，快跑，那是一隻瘋狗，莫讓它咬着你。”

大聖擡頭看時，卻是在樹林子裏遇到的小麻雀，就問它：“好端端的，我又沒有得罪它，它爲何要咬我？”

麻雀道：“大聖，你不知道，這條黑狗喝了污水河裏的水，就瘋了，見了誰咬誰。一旦被它咬着，你也瘋了，也像它一樣，張口咬人，最是了不得。”

正說着話，瘋狗已經來到近前，細看時，就見它張着血盆大口，耷拉着一條長舌頭，兩隻眼睛如朱紅的炭火，兇光噴射。

大聖問它道：“兄弟，你怎麽了？許是生病了？”

瘋狗也不搭話，竄起來就咬。大聖急忙後退一步，說：“兄弟，我又不曾得罪你，你爲何一切不顧，張口咬我？你可是上天界顯聖二郎真君派來的神犬？要請我上天？”

小麻雀見大聖隻顧說一些令人迷惑不解的話，急叫道：“大聖，不要與它羅嗦，它隻是人間的一條很平常的狗，身上帶着狂犬病毒，一旦咬着你，就壞事了。”

大聖菩薩心腸，隻是不信。瘋狗直向他撲來，大聖連連後退，瘋狗就窮追不舍。看看不是來頭，大聖飛奔而去。

大聖跑了一程，覺得胸悶氣短，兩腿沉重，而那瘋狗也許是餓急了，非要吃了這個毛猴子不可，撂開四蹄，越追越緊，越追越近。小麻雀在空中看得清楚，叽叽喳喳地叫着：“大聖，快跑，大聖，你爲何跑不動了？你你你。”

大聖說：“我憋得慌，實在是跑不動。”

麻雀問：“你嘴上戴的是什麽東西？”

大聖說：“我防病毒，我戴的是一隻防塵口罩。”

麻雀說：“你快摘了吧，耽誤呼吸，是個累贅，逃命要緊。”

無奈何時，大聖隻得摘了口罩，看時，口罩裏早已積滿了塵土，怪不得透不過氣來。大聖緊吸了幾口氣，身上補充了氧氣，腿上又有了力量，就跑得快了，把瘋狗甩在了後邊。

日落西山。

瘋狗被甩得看不見影子，大聖這才放下心來，坐在路邊上歇一歇。他剛剛喘了一口氣，又見瘋狗追了過來。

大聖急忙跳起身，一路奔逃，兩腿如灌了鉛，非常沉重，眼看着就被瘋狗趕上了，瘋狗張開血盆大口，來咬大聖的腿肚子。一旦被它咬上，千年石猴命将休，嗚呼哀哉，天地爲之也憂愁。

正是：龍逢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川被犬欺；縱然好事多磨難，誰像大聖回山時？

大聖閉緊了雙眼，心裏道，聽天由命吧。正憂愁間，就見斜刺裏沖過來一隻斑斓猛虎，隻一口，就叼住了瘋狗的脖子，把瘋狗死死地按倒在地上，不多功夫，瘋狗就斷氣了。

大聖對這隻斑斓猛虎自是千恩萬謝，細看時卻是面熟，便問道：“可是當年黃風嶺上的虎兄弟？”

斑斓虎說：“正是正是，不想又在這裏相見。大聖一向可好？”

大聖道：“今非昔比，無法提起。憂愁多多，坐以待斃。”

斑斓虎說：“大聖爲何如此悲傷？憑你那叱咤風雲攪天鬧海的本領，千年以前，萬年以後，你都能随心所欲，獨來獨往。哪裏是我們這些無名小輩能比的？”

大聖道：“兄弟有所不知，如今，俺老孫早已是力不從心了。”

斑斓虎說：“大聖爲何如此垂頭喪氣？你怕那瘋狗嗎？你跑什麽，扯一條金箍棒，一棒就把那瘋狗打殺了。”

大聖道：“不是這般說。現如今我有病在身，并且已成了正果，改邪歸正了，是不能再開殺戒的。”

斑斓虎說：“小弟願聞端詳，望大聖細細說知。咱們歇會兒再走，可使的？”

大聖道：“多虧賢兄救我，歇歇，歇歇，咱們歇歇再走。”

他兩個坐在路邊上，歇了下來。身邊是一片小麥地，遠處有幾盞燈火閃閃爍爍，天已黑透了。

斑斓虎又問大聖爲何不打殺瘋狗，大聖這才說：“休得再言打殺。我自從跟随師傅去西天取經，回到東土大唐以後，被釋迦牟尼尊者如來，加升爲大職正果，封爲鬥戰勝佛。我既然成了正果，從此一心向佛，殺生之事，有所不爲也。阿彌陀佛。”

斑斓虎說：“可是，這條瘋狗卻是個例外，你不殺了它，它就會傷害許多人。咬着誰誰瘋，有它一個孽畜作害，由一而害百，害千害萬，打殺了它實不足惜。”

大聖說：“我主珍惜萬物，愛惜生靈，大慈大悲。我跟随師傅去西天，曆經千辛萬苦，取來真經，傳播東土，意在勸人爲善，不殺不貪，我怎好再開殺戒。再說，我成此正果，實屬不易，正該‘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不殺不殺。”

斑斓虎說：“你隻因成了正果，便善惡不分，你一切不怕的精神哪裏去了？昔日你打殺了多少妖精，鏟除了多少妖魔？今日妖孽又成災，這瘋狗便是其中之一。你不殺它，它便殺你。”

大聖說：“我主真言，‘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同生極樂國，盡報此一身’。十方三世一切佛，無不如此。你叫我殺生，違我主真言。我已成佛，功德圓滿，不能再複我本性，重操舊業。”

斑斓虎說：“大聖佛心不化果然是好，隻是這世道人心卻大不如前。你世居深山，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麽樣子，你是一點都不知道了。好端端一個世界，山川、樹木、水土、空氣、陽光，已經變得不成樣子，天下的生靈也随之改變了本性。像那瘋狗······”

“何止是瘋狗，像那蛤蟆，像那天鵝，也要吃我，真是欺人太甚。我又不想殺生，真是好人難做啊。”

斑斓虎說：“如今，蹊跷事多得很，一言難盡。天已經黑了，咱們先吃點飯再走，好不好？”

“這裏荒村野店，到哪裏去弄飯吃？”

“你看這滿地都是麥苗，不是很好的飯嗎？”

斑斓虎說罷，就啃那麥苗子吃，像牛羊一樣，嚼得噴噴香。

大聖見狀，萬分迷惑，問它道：“你怎麽吃起麥苗來了？四下裏找找，捉個兔子吃，剛才那瘋狗，你能吃一天哩。”

“大聖有所不知，我早就不吃肉了，改吃青草了。”

大聖急問：“這是爲何？難道你也改變本性了？”

斑斓虎說：“實不相瞞，不吃青草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活下去。想當年我在黃風嶺上的時候，你也曾經見過，那裏是：野雲片片，搖草芊芊；青松翠竹依依，綠樹碧梧冉冉；崖前野花開開，林中幽禽對對；妖狐狡兔穿梭，角鹿香獐鬥勇。那是何等的好地方。到後來，人類砍伐樹木，開山放炮，緻使好端端一個黃風嶺水土流失，山石裸露，寸草不長，百獸不生，斷了我的夥食。1999年7月1日，《光明日報》報道說，全國水土流失面積初步治理一遍，需要六七十年時間。如果一邊治理一邊流失，那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我實在是等不到治理好的那一天，餓極了，就啃青草吃，你看看”，斑斓虎說着，哧啦一聲撕開了肚皮，大聖看時，竟是滿肚子爛草。

大聖深爲斑斓虎的不幸遭遇而悲傷，而斑斓虎卻倒坦然，他勸慰大聖說：“其實倒也沒有什麽，就像蚯蚓吃土、蜻蜓喝露水一樣，隻要能夠活命，吃什麽都一樣。隻要有吃的就好，怕的是到将來連吃的都沒有了。”

大聖歎了口氣說：“地球被人類糟蹋成這個樣子，樹木慘遭砍伐，土地嚴重沙化，一旦達到極限，人類缺少了最基本的食物來源，就隻好互相殘食了。”

等斑斓虎嚼完了麥苗，吃飽了肚子，他們又向前趕路。大聖渾身累極，走不動，斑斓虎就馱着他向前走。斑斓虎因改吃青草，行走的速度就像老牛似的，慢慢騰騰的，似這般走下去，走到花果山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

6、黃河岸邊遇炎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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