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空信和尚原本就已經認定丁陽是江湖騙子了,突然又得到了新的證據,頓時喜出望外,越發得意起來。
不過在揭穿丁陽的真面目之前,還是要盡量保證自家的大師風度:“這位施主,不敢請教貴姓大名?”
既然要釘死丁陽的身份,那麽首先就需要爆料人的信息真實性。
看見空信大師果真注意到了自己,三角眼漢子頓時眉花眼笑,連丁陽墨鏡裏透出來的危險目光都登時抛開了一邊:“不敢有勞大師動問,小人免貴姓胡,家中行六。”
“阿彌陀佛,原來是胡六郎施主。剛才施主指認李小乙,可有虛言?”
“沒,小人沒有半句假話,字字句句當真。”胡六恭恭敬敬的朝着和尚行禮,轉眼就掉過頭來沖着丁陽橫眉冷對:“李小乙,還不快快與大師賠禮認錯?”
随即又在空信和尚的詢問下,竟然将李小乙此人的來曆、出身、住址、性情全都詳細說了一遍。别說其他人已經完全相信了這些細節,就連丁陽都忍不住暗自吃驚。
不過是個宋代的本地土著,居然也能編謊話下力氣到這種程度。非但各方面的細節分毫不差,甚至還能自圓其說。
啧啧,一千年前的古人隻論智商來還真是半點不比二十一世紀的人差呢。
反複确認了證據後,空信和尚異常的滿意,偏偏轉過臉來面對丁陽卻越發的和煦了起來:“阿彌陀佛,施主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丁陽也不動怒,隻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們,竟讓胡六漸漸有些不自然起來:“你看什麽看?雖然你我兩家也算世交,可大是大非我卻分得清楚,斷不能任你走上邪路而不理。”
其實連空信和尚也感受到了丁陽目光中的嘲諷,心中很是别扭。
分明是個騙子,可居然讓他不自在起來,傳揚出去成何體統?
當下也直接一聲斷喝:“拙!李施主還不快快醒悟,還要執迷到何時?便是我大相國寺容得了你,可是諸天神佛的降罪怕是你承受不起!”
這一嗓子驚天動地不說,其中還蘊含着極爲深刻的悲天憫人情懷,頓時讓周圍之人連連點頭不已,紛紛稱贊空信大師不愧是慈悲心腸。
随着心中天平失衡,現場的氣氛随即就一邊倒了下去。
各式各樣的指責,很快就沖着丁陽而來,更有不少人義憤填膺,掄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上前幾步來,扯住丁陽的衣襟要教訓他。
萬姓交易大會這種廟會,可是所有人的盛會,最讨厭的就是騙子出沒。既然丁陽被揪了出來,那還怎麽會好受?不當場打個半死,都難解心頭之恨。
東京城内商業經濟發達至極,騙子也是不少。
在場衆人裏面,也有不少人是上過當還吃過騙子的虧。現在有了報複的機會,誰肯落後?再說這還能在空信大師面前露臉,沒看見那個胡六已經入了大師青眼嗎?
隻是他們動作雖快,又哪裏能搶得過胡六去?
畢竟胡六之所以站出來編了這麽一出,就是爲了在空信和尚面前大大出個風頭的。
想他平日裏在大相國寺邊上的錄事巷裏厮混,全靠在各家娼寮中低眉順眼賺錢。膽大心細眼皮子靈活,才能讨一份生活。
如今能和大相國寺攀上點關系混個臉熟,今後的機會出路必定會更多。
何況之前他都做了那麽多,又怎麽會在最後時刻落了下風?
“呔!李小乙,還不趕緊收了你的把戲過來陪罪!若不能得了空信大師的原諒,看某家今日不抓你上開封府去,治你的大罪!”
說話間胡六已經很是巧妙地擠開了其他人,當先就沖着丁陽一手抓了過來。
丁陽雙眼眯起,目光中已然盡是寒意——雖然大相國寺的和尚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免得引來太多麻煩幹擾了計劃。但對你這樣的潑皮,卻是正好可以借機立威!
盡管表面上看去丁陽鎮定自若,毫無動作,眼看就要被胡六一把扯住胸前衣襟了。可不想這中間卻突然擠進來一個人,狠狠一巴掌便打在了胡六的手上。
“啪!”
一記響亮而清脆的聲音後,胡六吃痛,“哎呦”一聲就忙慌不疊的收回了手臂。
“哪裏來的潑皮,居然敢在七星真人面前無禮?”章義已經滿面嚴肅的站了出來,護在丁陽身前,絲毫不懼的周圍的目光,還敢惡狠狠的瞪回去。
在他看來,七星真人可是真有大本事的人!
何況對他而言還有大恩大德,他又豈能坐視丁陽受到侮辱?
别說他本意如此,何況臨出門前柳氏還再三的叮囑他,一定要侍奉好七星真人,半點都不敢含糊。若有疏忽被柳氏知道了,必定繞不過他的!
因此不管是胡六還是空信和尚誰出面,他如今也根本不放在眼裏。隻是謹記一條,誰膽敢對七星真人無禮,就是他的死敵!
看見章義就像個護食的忠犬一般突然跳了出來,惡狠狠的環視周圍。眼中那些嗜血的光芒和決絕的意味,誰瞧見了都難免有些心慌。
本來周圍好幾個人叫得很兇,可此刻卻全都在和章義對視一眼後悄然後退。
這那裏是條忠犬?
分明是頭惡狼嘛!
不過是爲了在空信大師面前出出風頭,沒必要糾纏上這些江湖閑人,給家裏惹來麻煩。畢竟抓騙子雖然人心大快,可這騙子還有同夥不是嗎?犯不着爲此搭進自家去!
可旁人或許還會有幾分顧忌,胡六卻早已經豁了出去。他之所以站出來污蔑丁陽,不就是爲了出這個風頭嗎?代價已經付出了,又怎麽能不收全功呢?
始終關注着他的丁陽自然看出來了胡六的心思,其實他也沒想到面對這麽多人的圍攻章義還會站出來。雖說被破壞了立威的機會,但心中卻異常溫暖。
至少證明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也不是白白費了心思——哪怕很多事兒對他而言都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四郎,你不用攔阻!雖然這些人有眼無珠,可你是知道貧道來曆的。又何必與他們一般計較?盡管讓開,随他們的便好了!貧道也想看看,這‘李小乙’究竟是個什麽來曆!”
丁陽的聲音格外溫暖,聽不出來絲毫的怒氣。
表情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似乎自始至終都是那麽的風輕雲淡。無論周圍情勢如何,也依舊是心平氣和,倒真是有點道骨仙風的架勢。
不光空信和尚心中啧啧稱奇,便是其餘人此刻也都注意到了,丁陽似乎半點沒有受到壓力的影響。就像胡六所說的那些都和他完全無關一樣。
可惜胡六已經下不去台了,即便心中也隐約升起了不安,但卻依舊嘴硬道:“李小乙,你還想耍什麽花招?在空信大師面前,可别妄圖蒙混過去!”
“哦?我耍花招?呵呵,這位胡六兄弟,你确認我就是你口中的李小乙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要錯上加錯才好呀!”
不知爲什麽,看見丁陽柔和的笑容,胡六心中不安越發的放大了起來。
但偷偷看了一眼空信和尚後,也隻能悄悄咽了口唾沫,勉力打起精神道:“當然,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沒認錯便好,呵呵呵,沒認錯便好!啧啧啧,果真是交情不淺,連化成灰你都認得。”丁陽笑吟吟的,語氣中也沒有半分火氣透出來。
可偏偏胡六就感覺古怪至極,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擔心。
還沒等他說話打氣,就見丁陽輕輕伸手推開了身前的章義,掐指盤算道:“既然你平白無故誣陷清白,給自家招惹來禍患也是咎由自取!貧道觀看印堂發黑,怕是有災厄纏身。若不幡然醒悟說出實情,就怕爲時已晚,可莫謂貧道言之不預也!”
“你……你休想虛言恫吓與我,有空信大師在此,我偏不信你能翻了天去!”也是給自己鼓勁兒,也是逼上了絕路,胡六深呼一口氣後陡然上前就想掀翻了丁陽。
也是他準備充分,就想着一擊建功,竟然爆發出來了極快的速度,惡狠狠的沖着丁陽撲了過去。
能不能成功,就看這一下了!
看那架勢,絕對是準備一氣将丁陽掀翻在地,徹底扭轉此刻的局面。
“鼠輩爾敢!”章義在邊上看的熱血上湧,甚至想要違反丁陽的禁令而沖上去。
可還沒等他邁出一步,電光火石之間朗朗乾坤中竟然好像突然就閃過了一道耀眼至極的光華,同時更伴随着火花而響起了“哧拉!”一聲怪音。
隻見胡六前一刻還惡狠狠的撲向丁陽,也沒見丁陽有什麽動作,仿佛隻是随随便便揮了下手。看那動靜,就算是隻蚊子估計都打不死的。
可誰知胡六卻像是被什麽隐形的巨錘給狠狠擊中了一般,居然直接慘叫一聲就向後淩空倒飛了出去。
“哎呀!”
随着胡六這聲慘叫傳了出來,現場所有人全都幾乎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我艹!這是怎麽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全場一片肅靜當中,就見丁陽優哉遊哉的慢慢搖搖頭,仿佛過眼煙雲般輕聲道:“貧道早就勸你說實話,爲什麽非要執迷不悟呢?”
他的話音雖輕,可落在衆人耳中,卻不啻爲驚天轟雷的效果!
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