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少了幾分冬夜裏的甯靜與寒冷,但走在夜間的道路上,随處傳來的蟲叫跟偶爾一聲不知名的鳥叫,更能讓人感覺到不安與害怕。
盡管今晚月亮高挂,道道銀光灑在地面上,讓人可以看清楚地面,但我還是想撂挑子,畢竟先入爲主的觀念此刻已經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上。
從家裏到河邊的路并不長,也就一裏多一點,但走過這一裏多地,我仿佛感覺像走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最後還是小舅開口說了句到了,我才知道我的恐懼之路才正式開始。
“你們兩個記住,走到橋墩下後,要喊滿四十九聲弟弟的名字,然後原地撿塊石子回來,燈籠裏的火千萬不能讓它熄滅,要不然你們弟弟就醒不過來了。知道了嗎?”到了河邊後,小舅轉身對我跟表姐慎重其事的交代了一番,直到看見我跟表姐點頭,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要怕,我們在這裏等你們兩個,有什麽就喊...去吧。”一邊的大舅看了眼距離五十多米的橋墩,然後确認河裏沒有漲水後,才收回視線,給我和表姐打氣,告訴我們會在河岸上看着我們。
“大伯伯、爹,我會在照顧好表弟的。”看見我不出聲,表姐大大咧咧的在大舅跟小舅面前大包大攬一番,我看見兩位舅舅聽見表姐的話,兩人不約而同的搖頭苦笑,我心想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還傻站着幹嘛?走啊。”不等兩位舅舅再次開口,表姐一手拿着燈籠,一手拉着我往橋墩的方向走去。
在表姐的催促下,我隻好硬着頭皮往橋墩的方向走,盡管我走得很慢,但随着腳步往前,當我三番兩次轉頭往岸上望去時,除了一片黑漆漆的四周外,哪裏還能看到舅舅他們的身影。
說實話在河裏行走是一個體力活,特别是晚上,搞不好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摔一跤,腳底下都是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有的光滑,有的長滿青苔,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聲音不絕于耳。
在河裏走了一會,借助着天上那微弱的月光跟手中的燈光,看到橋墩離我們已經沒有多遠,表姐便又對我催促了幾聲,不時的數落我還沒有她一個女孩子膽子大。
對于她的數落我直接無視,我看着那一排橋墩,心裏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因爲在這黑夜裏,橋墩與橋墩之間的距離,我怎麽看都像是一隻隻野獸張開的大嘴。
看到我又停了下來,表姐一巴掌拍在我腦袋上,讓我快點走,如果要是在平時,我早就翻臉跟表姐打了起來,但在這一刻我卻出奇的沒有發火,隻能縮了縮脖子往前走。
當走到橋底下時,别說要我喊表弟的名字了,就是大氣我都不敢出,這橋底的溫度明顯比剛才底了很多,偶爾一陣冷風從橋底掠過,我後背一涼,讓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由于我們身處在橋底下,天上的月光照不到這裏,我們隻能靠着兩隻燈籠裏的燈光勉強看下周圍的情況,而不知道是不是橋底溫度低的原因,燈籠的燈光明顯黯淡了很多,如果不是外面有層紗擋着,我估計這點微光早就被風吹滅。
昏黃黯淡的燈光在紗罩下微微跳動,把我跟表姐的影子拉得極長,如果這時要是有人能夠看見我們兩個手執紅燈籠站在橋底下的話,我估計那人指不定會被吓成什麽樣子,因爲處于這種氣氛中的我,也是腦門直冒冷汗,當再一次有風從我們身邊吹過後,表姐也開始害怕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緊的看着我,生怕我會突然消失一樣。
我能很清晰感覺到表姐那隻抓住我的手有多麽的冰涼,而從這股冰涼上,我可以肯定表姐此時的恐懼不下于我。
“我..們...回去..吧?”不知道是不是處于這詭異陰冷的橋底下,表姐被吓到了,說話都有點不清楚了。
“我們要喊完表弟的名字才能回去。”雖然我也很想回去,但我還記得自己是帶着任務來的,隻好提醒表姐。
“我怕,這四處都黑乎乎的...”
聽到表姐說怕,我心裏有點想笑,剛才是誰大大咧咧的扯着我就往橋墩走的?不過,在這一刻我也沒有心思去計較這些了,隻想喊完表弟名字後,就離開這個鬼地方,因爲我也很怕,所以我故作鎮定的對表姐說。
“那我喊,你來計數,喊滿四十九聲,撿了石子就回去。”
看到我這麽說,表姐點頭答應,隻是抓着我的手越來越緊,而手上傳來的一絲痛感,讓我懷疑表姐是不是把指甲都掐到我的肉裏去了,我本來想讓表姐放開抓我的手,但低頭看到燈籠裏的光又暗了一分,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我不知道燈籠還能亮多久,要是再浪費時間,指不定沒到家,燈籠會滅掉,所以我忍着疼痛,大聲的喊了起來。
“龍陽,快回來...龍陽...快回來...”
我一遍又一遍的按照小舅交代我的喊法重複着,但橋底的回音真的很大,每當我的聲音剛出口,那回音便震得我的耳朵生疼,不知道我喊了多久,表姐出聲打斷我已經喊夠四十九遍了,我才長舒了一口氣,随後立馬跟表姐原地一人撿了塊小石子便往回走,但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瞥了一眼身後,突然在那一瞬間,我看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條龍,而我跟表姐站的位置正好是這條龍的龍頭。
當我用手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時,除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外,便什麽都沒有,而表姐見我又傻愣在當場,便拉了拉我,讓我趕快回去,我被表姐這一拉,也立馬清醒過來,想到剛才那一瞬間我看到的龍,我心裏也再次被恐懼充滿,顧不得再去多想什麽,拉着表姐飛快的往回走。
當我們安全返回岸邊時,兩位等候多時的舅舅也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再三确定我們沒有發生什麽意外後,便帶着我跟表姐往家裏去。
一路上我原本很想跟舅舅他們說點什麽,但小舅卻跟說到了家裏後便不能再說話,要一直在表弟床前坐着,直到後天的子時才能開口,我一聽到這裏,便開始愁眉苦臉的了,也許是因爲剛剛經過了河中喊魄,原本那顆懸起的心重新放了下來,加上晚上我确實沒有吃什麽東西,那股餓意在恐懼離去後,又重新蘇醒,我暗自罵了一聲自己,這下有苦頭吃了。
回到家後,首先便是把從橋下撿回來的石子各自放在表弟枕頭裏跟手中。做完了這些後,外婆等人也再次交代我不能說話,一定要把極濁極純之氣吹在表弟額頭上,爲了怕我睡着,還刻意讓兩位舅舅在一邊看着我,想到這些我便在心裏狠狠的問候了一番那個想出這種主意的老神棍,害我沒心情吃飯不說,還得受一番苦頭。
極濁極純之氣便是人一天當中在亥時之末跟子時之初交替的兩口氣,人晝夜呼吸一萬三千五百次,而經過十二個時辰後,人在亥時結束的時候呼出的那口氣便是極濁之氣,而在子時吸入的第一口氣便是極純之氣。
這一天一夜可以說非常難熬的,我一個小孩子的意志力遠遠沒有大人來得強,經過一天的神經緊繃,在回來後,我是又累又餓,沒過一個小時我便覺得眼皮非常沉重,頭也是一個勁的往下埋。
而每當我要睡着時,大舅便快速的閃到我面前,然後拍拍我,正當我強睜着布滿睡意的雙眼疑惑時,大舅便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巴,另一隻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一支朝天椒往我的鼻頭一抹,跟着我便覺得一股沖天辣味直往我的鼻子裏轉,身體裏的本能驅使我的身體劇烈掙紮,可我再怎麽掙紮,在大舅有力的雙手下都是徒勞,當我的睡意被驅散後,我的鼻孔呼呼的冒着熱氣,一雙通紅的眼睛裏也滿是淚水,不是我想哭,而是被辣出來的...
在這二十四個小時當中,我也記不清自己被大舅跟二舅反複折騰了多少次,反正每當我的腦袋稍微往下勾一下,二人當中總有一人會閃電般的沖上來,捂住我的嘴巴就是一番折磨,經過十幾次這種折磨後,我便站了起來,我實在是受不了那股辣椒的味道,從那天過後,我對朝天椒也有了陰影,一看見這辣椒我就會想起那天自己被兩位舅舅荼毒了一番。
在我如同機械一般的站立下,時間終于接近了新的子時,在我邁動了幾下早已麻木的雙腿後,大舅告訴我可以吹氣了,見我慢吞吞的沒有行動,大舅直接一手抓住我的後腰,一手托住我的肚子,便往表弟的額頭前送。
當我對着表弟的額頭吹完兩口氣後,我那緊繃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神經完全放松,大概也是因爲沒有了這股緊繃的力量,我完成了我的任務後,頭一低便昏了過去。
事後我是怎麽回到家的,我完全不知道,隻知道過了兩天我才醒過來,而當我醒過來後,便直接找外婆要吃的,而外婆也像是早已料到一樣,那肥得流油的豬蹄髈,散發着香味的芷江鴨...早就爲我準備好了,我二話沒說,下了床便是風卷殘雲。
而表弟也在我吹完氣後,當辰時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沒多久便醒了過來,他醒過來後也是出奇的喊餓,當然他也是運氣極好,不但沒有因爲跟我去尋寶被家裏罵,反而也是飽餐了一頓油水。
從那以後表弟還真跟那老神棍說的一樣,讀書學東西很是厲害,但這小子在多年以後的高考中,填志願時居然力排家人的衆議,沒有報考名牌大學,而是報考了本省的一所大學,選了一個非常冷門的專業--考古。而我在知道表弟醒過來後,也開始相信老神棍确實是有真本事的一個道人。我的以後的命運也因爲這次尋寶開始偏離原來的軌迹。
(童年篇就快完了,我會不時的傳一些番外篇,這些番外篇都是我書中沒有詳細說明的,像天後宮的桂花樹,橋的來源,晏公爲什麽會出現在天後宮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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