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永的人頭被扔在太子腳下,猶如扔掉的垃圾。
太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的沖擊,他從未受過如此侮辱。說出的話被否定也就算了,在過去的兩年多時間裏,他早已習以爲常。但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對他狂吼,而且還殺他的人,這就是赤果果的“打臉”。
作爲一國儲君,他顔面盡失。往後繼承大統,如何駕馭人心?
“好!老夫不吝背惡名,總算是清君側了。”國舅無意看了太子一眼,輕蔑道。
太子渾身顫抖,這個老匹夫,太氣人了!
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高陽再也看不下去了,作爲禦史,本就有監察百官之責。況且,他是長公主提拔上來的人,作爲**,他必須站出來表示義憤。
“太子殿下,樊國舅未經皇命,擅殺朝臣,置皇上于不仁,置法度于物外,如此作爲,難做百官之表率,且爲百姓非議。”他義憤填膺道。
許多朝臣詫異,國舅權傾朝野,敢當面諷刺他的也算一大牛人。
國舅臉色一寒,十分不悅:“住口!殺一個奸佞小人而已,誰敢亂嚼舌頭?你麽?!”
高陽冷哼一聲:“本官位卑未敢忘憂國。身爲禦史,乃天子耳目,有觐見奏事之權。皇上英明,仁政施恩,惠及臣民,敢問國舅,這奸佞小人之說從何而來?”
站在一旁的國舅之子,左都禦使樊忠喝道:“從何而來?你們成群結黨,污蔑國舅和太後,離間太後與太子的祖孫之情,慫恿太子武逆長輩,有違南陵以仁孝治天下之本意,你們不正是罪該萬死的奸佞小人麽?”
高陽怒道:“成群結黨?說的不正是你們自己?樊國舅擅殺朝臣,難道就不是奸佞小人?!”
群臣一聽,大多變色。就連幾年如一日朝堂上閉目裝蒜的幾個老頭都睜開了眼睛。
國舅怒了,冷冷道:“老夫乃皇親,你竟然敢挑撥老夫與陛下之情,污蔑老夫是奸佞小人?”
太子心一顫,高陽當面惹怒國舅,下場堪憂,忙打圓場道:“高右副都禦使一心爲國立綱紀,言辭雖莽撞無禮,但說挑撥皇家親情,無從說起。”
“哼,老夫是陛下之師,說老夫是奸佞小人,豈不是罵陛下昏庸眼盲?”
國舅話才落,一名大臣便站出來道:“高右副都禦使居心叵測,诽謗陛下,當打入大獄待罪。”
“對!打入大牢,嚴查治罪!”
衆人發出一片附和之聲。
高陽冷笑着,毫無畏懼:“臣身爲禦史,所說一切并無不當,若國舅硬要栽贓臣莫須有之罪,臣不服。”
國舅眉頭抖動:“太子年幼,料理朝事有待學習,今日朝堂之上竟一改往日賢德,逞一時之勇,不正是你們這些人唆擺麽?還敢說老夫的是非,老夫豈能容忍?來人,把高陽綁了,下獄待罪!”
太子心一顫,暗道不妙。
高陽無所畏懼道:“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侍衛已不容他多嘴,繩子一抛,把他捆個結實,随後押着掙紮的他出了大殿。
衆大臣神色各異,但是卻沒有一人敢站出來說情。
太子看着滿目朝臣暗暗歎息,自己的抗争在國舅面前真是不堪一擊。黨羽一死一入獄,損失慘重。朝堂之上,幾乎都是樊黨,能爲自己說話的少之又少。還是父皇說的對,要懂得隐忍,靜待時機。
他漸漸冷靜下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隻是冷冷觀望。這時候,他又成了一名觀察者,靜靜觀察朝堂上所有人的面貌神态,捕捉他們的眼色,揣度他們的心思。
他的勢力太弱小了,小到隻能翻起一朵浪花。整個朝堂,幾乎超過半數的官員的樊黨,還有三分之一置身事外,不參與黨争,剩下的才是支持自己的。
他用純銀般的嗓音道:“罷了罷了,随你們怎麽辦了,本宮管不了,也不管了。”
許多人驚詫他的變化,剛才還竭斯底裏地生氣,如今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變幻無常。
就在衆人心中嗤笑之際,隻聽他又道:“本宮隻管一件事,那就是本宮的姑姑長公主招驸馬之事。吏部,收到父皇口谕了麽?驸馬诏書是否已下發?”
吏部尚書出列道:“陛下口谕臣已知悉,驸馬都尉的诏書也已拟好,隻是驸馬出遊未歸,所以還未頒告……”
太子皺了皺眉頭道:“這可不行,本宮可是在父皇面前打了包票的,絕不能讓父皇失望。”
“殿下放心,已查到驸馬身在大明寺,臣立刻着令傳旨太監動身前往,臣必不辜負陛下厚望。”
“嗯。”太子點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國舅,隻見他重新閉上了雙眼,不聞不問的模樣。于是道:“長公主大婚事宜由禮部全權操辦,禮部衆卿須上些心,莫丢了皇家臉面。”
禮部尚書站出來小心翼翼道:“殿下,按陛下口谕,長公主婚事是定在一個月之後,這時間如此倉促,恐怕……”
太子擺擺手:“陛下口谕,不容質榷。況且,長公主的婚事太後可是允了的,禮部隻管準備便是……”他目光轉向閉目的國舅道:“國舅公,您說是嗎?”
國舅緩緩睜開眼睛,淡然道:“太子所言甚是,禮部隻管照辦。”
禮部尚書聽國舅如此說,忙颔首應諾。
太極殿内衆臣神色古怪,有些竟然竊竊私語起來。
……
陸雲從大明寺山門走下來,幾百級台階蜿蜒而下,兩旁是各色精舍。精舍周圍是各類圓塔。陸雲知道,這些塔叫浮屠塔,乃是安放曆代高僧舍利子之所。
除此之外,大明寺石碑特别多,随意走到哪裏,都能看到青石碑文,這是它有着兩百年曆史的有力見證。
陸雲看到石碑上不僅有佛經,竟然還有武功秘技,雖然都隻是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
他走走停停,看到一些掌法和指法。這些功夫比起藏經閣來,要古樸得多,透着一股返璞歸真的感覺。隻是,招式太過簡單,讓一般武者提不起興趣。
陸雲百無聊賴,邊停邊看,隻當解悶。
晌午的時候,他到了大明寺山腳山門。令他驚詫的是,一名太監模樣之人正笑吟吟望着他,身後是兩名帶刀侍衛。
“國子監博士陸雲接旨……”
傳旨太監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模樣,頭上一頂太監帽就像廚師的高帽。他有着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瘦弱的身軀,聲音清晰但尖銳刺耳。
陸雲聽到了天月公主,聽到了驸馬都尉雲雲,瞬間明白了,這是南陵國皇帝冊封自己爲驸馬都尉!
前些天知曉兮兒的身份,隻覺得兩人距離隻會越來越疏遠,心中隐隐還有些失落。雖然兮兒也曾說過會禀告皇帝哥哥,可沒想到幾日功夫,自己竟然真的接到了聖谕。就算是天上掉餡餅,也沒有掉得這麽快,掉得這麽準的。
自己竟然成了驸馬都尉……成了皇帝的妹夫……成了長公主的驸馬……
陸雲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