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還未破雲而出。
皇宮大内已經人影傳動。群臣從宮外彙聚到皇宮太極殿,那是群臣早朝之地。
太子霍仁如往日一般匆匆從東宮出發。一路走來,迎來許多敵意的目光。太子對這些目光極爲熟稔,這些人與日俱增,他們都是樊黨。拿了太後和國舅的好處,公然在朝堂上爲難自己。太子暗暗記下這些人的面孔,有朝一日,自己君臨天下,定要讓這些面孔扭曲戰栗或者求饒。
他痛恨自己爲什麽隻有十一歲,十一歲在這些人眼裏僅僅是個小孩,就算自己是太子的身份,話語依然沒有分量。況且,自己在朝堂上一直都是國舅腳下的“傀儡玩物”,一個傀儡玩物誰願意理會?
當然,除了父皇的舊臣。
可這些舊臣頭發花白,行将就木,就算在朝堂上,他們也都裝聾作啞,隻有在自己幾乎要崩潰的時候才擠出隻言片語支持自己。他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孤立無援,身陷囹圄。
他還記得父皇的訓導:低調,隐忍。他雖然深以爲然,可仍舊爲自己的無勢無錢抓狂。
整個朝堂,滿眼看去,都是樊黨。
更可恨的是掌銀錢的戶部,也都被樊黨把持。他們在國歲大帳中做了手腳,弄了一個富得流油的“小金庫”,這個小金庫比賬上的國歲還要多的多。這爲他們拉攏官員,結黨營私提供源源不斷的巨額銀錢。
他們就是國賊!竊取民脂民膏的國之賊!
一想起這些國之蛀蟲無時無刻不在吞噬巨銀壯大自己,他就咬牙切齒,寝食難安。
姑姑的暗衛已經開始暗查戶部“小金庫”的問題。隻要能掌握他們的私帳,或許能扳回局勢,重掌戶部。最不濟就是查實掌管私賬之人,用雷霆刺殺手段,也要把樊黨的的銀錢來往切斷。
這個時候,自己又豈能坐以待斃?也許,現在還無力搶回戶部,但是無論如何都要往裏安插自己人,爲日後策反做萬全準備。
他挺了挺腰杆,進入太極殿,坐在空蕩蕩皇帝寶座的左手位,而右手位是閉目養神的醜陋國舅,下首是六排八行的朝廷官員。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司禮太監立在一旁,浮塵一甩,扯開尖銳的聲線喊道。
工部侍郎何博首先出列,他是個不惑之年的老頭,但總是神采奕奕,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讓人看起來十分富有幹勁的樣子。
“太子殿下,工部已經制作出‘曲轅梨’,而且試用驗證過了,十分高效,效率比直梨提高了一倍不止。若是能全國推廣,定能讓南陵國農業面貌煥然一新,這個意義無比重大,是革命性的革新,不亞于開疆拓土啊。”
他的眉毛一挑一挑,興緻很高。
太子很是高興,這不單單是利民利國之事,還事關父皇和姑姑,據說,獻出曲轅梨的是姑姑喜歡的男人,也是父皇認可的人,亦是即将成爲驸馬之人。
他笑嘻嘻道:“好,既然如此高效,工部負責推廣便是。”
國舅搖搖頭,緩緩睜開雙眼,淡淡道:“太子,農業乃國之根本,不可等閑視之,豈能一句‘工部負責推廣’就交待過去?曲轅梨既然經工部試用驗證,效率提高一倍不止,如此高效,這是一件舉國有益的大事,老夫同意何尚書之言,此意義重大,功德無量,不亞于開疆拓土。所以,老夫認爲,工部不僅要全力推廣此農具,而且要加快步伐進度。這兩天就必須整理一份詳細的條陳呈上。介時,戶部再研究調撥多少銀子予以支持,總之,農具必須盡快批量生産,應用全國……”
工部何尚書應諾着。
太子感歎,國舅雖然令人讨厭,但是處理國事卻是一把好手,聽他娓娓道來就是老成謀國之言,很顯然,自己很多方面是沒有想到的,國舅一言就令他茅塞頓開。自己處處處于下風不是沒有道理。也許,自己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好了,還有什麽奏議?”國舅對着朝臣道。
太子突然一陣緊張,朝角落一個位置望了一眼。
吏部一名官員會意,立刻出列,此人叫呂良,是吏部郎中。
“臣有事啓奏。”他中氣十足,眼神中正,神情嚴肅。
衆朝臣都豎起耳朵聆聽。
“戶部主事梁楷貪污渎職,挪用戶部庫銀五千兩,已被刑部按律定罪開職。臣提議由掌固韓永續其職,升任戶部主事。”
衆多朝臣微微皺眉。
原戶部主事梁楷乃樊黨一派,因好賭好嫖,欠下巨債,這才利用職務之便,挪用了庫銀,刑部衙門審案定罪。這是查有實據的。但是,韓永是太子之人,想上位?沒那麽容易。
樊黨終究是樊黨,沒有人能在樊黨的地盤安插釘子。
吏部郎中的提議引得樊黨之流竊竊私語。
太子把衆人反應看在眼裏,心中害怕有人反對,忙迫不及待喊道:“準了!”
國舅眉頭一挑,有些不悅,孩子就是孩子,太沉不住氣了,官員的任免是你準便能準的麽?
忙使了一個眼色,下首便有人站出來道:“臣有話要說。韓掌固半年前才升遷,按照朝廷慣例,不滿兩年者不得升遷。”
又有一人道:“臣附議。”
說話的兩人是樊忠和樊登,他們國舅的兩個兒子,一人貴爲都察院左都禦史,另一人是刑部侍郎,都是高官權貴,而且都是樊黨上層人物。這兩個人一站出來說話,朝臣一片附議之聲。
太子微怒道:“本太子奉皇命監國,說出來的豈有收回之理?難道本太子還決定不了一個六品戶部主事的任免?”
朝臣啞然。國舅淡淡道:“太子,不可胡鬧!”
胡鬧?本宮怎麽是胡鬧?太子勃然大怒,就許你們樊家掌控戶部,就不許我安插一位自己人?當然,他不能明着說出來,曆來朋黨之争,隻能做在暗處,拿出來說,隻會丢了皇家臉面。
太子氣呼呼生着悶氣:“本宮一言九鼎,說出來的話絕不更改。吏部,趕緊拟聖谕,本監國立刻蓋章生效。”
群臣啞然。國舅一拍案幾,怒道:“太子,住口!”
國舅可以說是暗中掌權的第二人,他一怒,非同小可,整個太極殿一片寂靜,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他虎軀一震,站起來圓瞪着恐怖的眼睛道:“侍衛,去,出太極殿門,把韓永砍了,提頭來見!”
他樣子十分恐怖,哪裏像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
群臣驚愕!太子更是火冒三丈!
不問青紅皂白,就敢在朝堂之上命侍衛殺人?!
就在衆人驚愕中,侍衛飛身而出,茶未涼,便提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掠了進來。
太極殿想起一片驚愕之聲!
“老匹夫!這個老匹夫竟然敢如此擅殺大臣——”太子心中咆哮,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