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從鐵鋪出來,去了茶樓悠閑的喝茶,随後又四處逛了街市。回到家裏,已經是下午。
一直早出晚歸、神出鬼沒的陸叔坐在院子裏發愣,一臉漠然。
陸雲看他模樣,失魂落魄,兩眼呆滞,而且頭發也白了不少。暗忖:“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忍不住上前詢問,他竟然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羅老爺在牢裏自……自盡了……”
自盡?陸雲突然吓了一跳。難怪他如此傷心,原來是羅老爺自殺了。主仆一場,羅老爺死了,你爲他恸哭,他也算沒有遺憾了。
陸雲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看他之前好似一直強忍着恸哭,直到被自己問起,這才把感情突然宣洩出來,所以哭得稀裏嘩啦。
陸雲看他恸哭的樣子反而松了一口氣。都說有些人心中郁結久了,得哭,得把情緒發洩出來,這樣人才不會發瘋。
越看陸叔越覺得他可憐,做了十幾年的忠仆,最後主人走了,還哭到傷身,似乎爲别人而活多過自己,他是個純粹的人,陸雲想。
倒了一碗茶水給陸叔喝了,苦口婆心勸他想開些。他隻是茫然道:“怎麽辦?怎麽辦啊?”
陸雲暗忖:“我怎麽知道怎麽辦?人固有一死,時間早晚而已。再說了,聽聞他都已經被判了秋後問斬了,現在死和被砍頭死有何區别?還能怎麽辦?涼拌呗。”
陸叔突然兩眼放光,一副大喜過望的樣子嚷嚷道:“對了,金子,還有金子……夫人和小姐還有救……”
陸雲有些慌了,一會兒哭,一會兒喜,可千萬别是發瘋呀。
趕緊把他勸回房,又從手袖空間的包包裏拿出幾顆清心丸喂他服下,這才扶他躺下。
待夕陽落山之時,陸甯兒推着攤子回來。陸雲如實說了陸叔的情況。她匆匆去正房看了看,見老爹正睡着,搖搖頭退了出來。
這時,陸璟也帶着楊瑞過來了。
陸雲很麻利的做好了四碗生榨米粉,端到了院子的飯桌上。楊瑞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嘗起米粉來,讓人一看,隻覺得他也還隻是一個年輕人。
陸甯兒從房間裏出來,他很愉快的打招呼,叫着陸家妹子。
陸甯兒想不到他會來家裏做客,臉突然變得紅撲撲,頭都不敢擡了。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又重新躲進房間裏不出來。
楊瑞表情有些讪讪然,不解問道:“我說錯話了?”
其實,他心一直惴惴然,作爲鄰居,他是見過陸小娘子幾回的,隻是從未講過話,今日厚着臉皮來訪,也是存着見一見她的心思。
陸雲對楊瑞笑道:“她喜歡你。”
陸璟在一旁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随後很不在意地吃着米粉。
楊瑞則慌了,感覺一股熱氣往臉上湧。心裏不停地問自己:“她真的也喜歡我?”最後茫然地看向陸雲。
陸雲聳聳肩:“是真的哦,我從未見過甯姐兒這個樣子。所以,結論隻有一個,她喜歡你。不信,你問璟哥兒。”
陸璟深以爲然,道:“還是陸大哥眼光犀利,一看就準。姐姐喜歡先生我是很早就知道了。”
楊瑞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對璟哥兒道:“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現在告訴先生不也一樣?我姐還未許配人家的。”陸璟似笑非笑道。
楊瑞的臉就變得绯紅起來。
陸雲也不管他們,起身過跨院,敲着陸甯兒的房門道:“妹子,快出來吃粉,再不出來粉可要涼了。”
看着沒有動靜,陸雲又補充了一句:“别讓先生看了笑話。”
果然,門咯吱一聲打開,陸甯兒大姑娘上轎一般走了出來,坐在飯桌前,低着頭吃粉,時不時還偷偷擡頭看一眼楊瑞。正好,楊瑞的目光也望過來,兩人就像做錯事的小孩,趕緊将目光避開,低下頭,臉紅彤彤,心怦怦跳。
陸雲哈哈大笑。
陸甯兒頓時瞪了他一眼。三口兩口把米粉吃完,一溜煙又跑到房間裏去了。
哈哈,古人的矜持真是可愛得緊。
……
入夜之後,明月初行,月光泛着清冷的光輝,把大地照得一片銀亮。
正房房門咯吱一聲打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從裏邊竄出來,穿過抄手遊廊,把大門開了一條縫,鑽了出去。
陸丙仁惦記着一百兩金子,那是羅家老爺留下的唯一财産。如今羅老爺自盡,他覺得再也等不下去了。
老爺的遺體還在刑部衙門,需要認領回來斂葬。還有那孤女寡母,必須盡快從女牢中贖出來。有了這一百兩金子,這兩件事都能辦成。
他悄無聲息出了門,感覺有些寒冷,瞧了瞧四周,人很少,十分安靜。他低着頭,快速沿着官道往城南去了。
羅家祖墳便在城南十裏處,他必須盡快趕過去,把金子取了,如此才能讓自己徹底安心。
羅家祖墳陸丙仁去過無數回,幾乎每年都會随羅家人前往祭拜一次,所以,路途他很熟悉,可以說是輕車熟路。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是荒郊野外,四周一個鬼影都沒有。他不由加快了腳步,又走了許久,從官道的一個分叉口進入小道。
他覺得有必要謹慎一些,也許抄小道更加神不知鬼不覺。終于,月行中天的時候,他來到了一片山地,羅家祖墳就在眼前,據羅老爺講,這一片祖墳所在之地是一處吉穴。主山不僅來龍深遠,氣貫隆盛,左右前後又有砂山護衛,可藏風養氣。祖墳所在之地不僅背靠主山,而且山環水繞,正是上上陰宅之所。
他十分傷懷,既擁有如此陰宅又爲何家遭橫禍?!
看來什麽陰穴尋龍都是飄渺之語,隻有事在人爲。他暗下決心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把夫人和小姐從大牢裏贖出來,否則愧對埋在地下的羅家先人,更愧對還沒有斂葬的羅老爺。他鼻子泛酸,突然跪下對着墓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随後從背上的黑色包袱裏取出一個小小的鐵鍬,朝着墓碑深挖。
隻是一盞茶的功夫,他挖出一個小箱子。打開一看,最上面是一張牛皮紙,牛皮紙之下是金燦燦的金元寶,看大小,應是十兩一錠,粗略一數,共十錠,正是一百兩黃金!
他既大喜又不安,迅速把牛皮紙揣入袖袋。又把十錠金子取了,包在一個黑色包袱中,背在身上。然後把箱子重新放回墓碑下,填好土,把鐵鍬棄之草叢,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夜色中。
去的時候忐忑,回來的時候多了一份激動和欣喜。腳程無論走多快,他都不覺得累,中途隻停留一小會兒,喝了水,之後又再度潛行。
宅子已經在望,他心中無比歡喜。
可突然間,卻生了變故。
兩個黑影從拐角閃出,他冷不及防心一慌,沉聲道:“什麽人?”
對方沒有答話,隻露出四隻泛着青光的眼珠子。他瞬間看清楚了,他們是一高一矮兩個蒙面黑衣人!
暗道一聲不妙,剛想拔腿就跑,矮個的已經迅速竄上來,對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一聲慘叫!
暖流從鼻子湧出,是鮮血,疼痛感令他呲牙咧嘴,鼻梁已經被打斷。
那人打了他,竟還把他按在地上,手肘卡着他的脖子令他無法動彈,也無法高聲喊叫。
另一人走上來,粗暴地扯下他身上的包裹,打開看到十錠大金錠,兩眼泛光。
“嘿嘿,終于逮着了,也不枉咱們守了這麽多天。”他得意地笑着,看向陸丙仁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陸丙仁此時發瘋似的掙紮,滿臉通紅喘着粗氣,用他嘶啞不清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們到底是誰呀?求求你們高擡貴手,千萬不要搶我的金子啊,這可是救命錢,是救命錢啊——”
“哈哈,當真可笑,咱們兄弟就是幹這個勾當的,你見過不搶東西的強盜麽?”高個子獰笑起來嗓音如同公鴨嘎叫,十分刺耳。他看陸丙仁死命的掙紮,突然起一腳,朝他臉上狠狠踢下去……
陸丙仁連哀嚎都叫不出來,頓時暈死過去!
“大哥,東西都到手了,趕緊走吧!”矮個兒放開暈死的陸丙仁,有些緊張道。
“等等……”另一人想了想,從十錠黃金中取了一錠揣回陸丙仁的胸襟内。
“大哥……這……何必呢?”
高個兒擺擺手:“别廢話了,就按那人吩咐的做,咱們走!”
兩名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