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棂,照射到廂房之中。
陸雲聽到院子裏鳥兒的鳴叫,院裏大榕樹果然築有很多鳥巢。他睜開眼睛,嗅嗅鼻子,竟然聞到了陽光的味道。異世的早晨很美好,空氣清新得不像話,沒有前世的工業污染就是給力。深吸一口清氣,再吐一口二氧廢氣,再吸一口清氣,好比活塞式運動全身舒坦。
懷着熱情起床,穿好衣服,走出院子,在水井出打來半桶水,洗漱幹淨。立刻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和希望。在院子裏走一圈,停留在抄手遊廊,這是連接正房與廂房的廊道,可供人行走,又可供人休憩小坐,還可觀賞院内景緻。
停留此處是因爲隔壁傳來朗朗讀書聲,十分有韻律。正巧旁邊有把梯子,把梯子搬過來,爬上了房頂,就看到眼皮底下是一間私塾。
陸璟說過,那是他讀書的地方。
陸雲找了一個最好的方位坐下,恰巧看到講台的位置,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正坐着聆聽一大幫子十來歲的童生搖頭晃腦地背書。他一身秀才打扮,戴着一頂秀才帽,面龐柔和,看起來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兩岸曉煙楊柳綠,一園春雨杏花紅。兩鬓風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
“沿對革,異對同,白叟對黃童。江風對海霧,牧子對漁翁。顔巷陋,阮途窮,冀北對遼東。池中濯足水,門外打頭風。梁帝講經同泰寺,漢皇置酒未央宮。塵慮萦心,懶撫七弦綠绮;霜華滿鬓,羞看百煉青銅。”
“貧對富,塞對通,野叟對溪童。鬓皤對眉綠,齒皓對唇紅。天浩浩,日融融,佩劍對彎弓。半溪流水綠,千樹落花紅。野渡燕穿楊柳雨,芳池魚戲芰荷風。女子眉纖,額下現一彎新月;男兒氣壯,胸中吐萬丈長虹。”
“……”
陸雲聽得津津有味,隻覺得低吟緩誦之間,音律铿锵,韻律優美,朗朗上口,仔細回憶用語的意思,又覺得語言簡練易懂,搭配起來則辭藻華麗,妙不可言。
這應該就是最簡單的聲律啓蒙了吧?有了這種啓蒙,才會激發學生對詩賦的平仄韻律以及對仗的美學神經,令人在潛與默化之間受到熏陶。
年輕的先生壓壓手,朗誦聲停止。
“每天早上背一遍聲律啓蒙三十則,有利于培養文學素養。當今天下,不管是大周王朝還是七小國,都極重詩賦。我南陵國亦把文學當做科舉選士的重要内容之一。
而童試要考的内容是文學和經學。文學即是詩賦,而經學便是帖經墨義,經義、經疑。童試的重點在文學。到了鄉試、會試,重點則在經義八股,到了殿試重點則在時事策論。
千裏之行始于足下,鄉試殿試離大家還過于遙遠,明年開春,大家便要童子試,在此之前,要求大家每日做詩賦一篇。内容就由我來拟定……”
先生還未說完。底下就傳來一片倒抽涼氣之聲。
“什麽?每日做詩賦一篇?”
“做詩賦也能量産麽?”
“笨蛋,當然不行,沒有靈感如何做得出來?”
“那沒有靈感怎麽辦?做不出詩賦該當如何?”
“這就跟每天出恭一樣,拉也要拉出來呀。”
“……”
聽着議論聲,陸雲嘿嘿一笑,從房頂下來。他肚子有些餓,便到了廚房。看到陸甯兒正在廚房埋頭搗鼓他的粉料。
“你還要去擺攤麽?”陸雲奇怪問。
她有些沮喪道:“當然要去了,現在我得更加努力的掙銀子,我不能讓宅子被牙行收走。”
陸雲能理解她的心思,隻是生意清淡,賣粉很難掙到她想要的錢。想了想勸道:“這粉攤還是别擺了。”
“爲什麽?”她眉頭微皺,不解問。
陸雲有些無語,這個世界的人腦子怎麽轉不過彎來?不行,必須科普一下經濟常識。
“好吧,那我問你,你一天能賣出多少個銅闆?再除掉做粉的本錢,一天的純利是多少呢?”陸雲鄭重的問。
陸甯兒想了想道:“大概每天賣出250文,去掉本錢,盈利100文。”
陸雲掰着手指頭換算:“嗯,你需要的是一百兩銀子……也就是一百貫,十萬個銅闆……若每天盈利一百文……十萬除以一百,那就需要一千日夜……”
“嗯,算出來了,要湊齊一百兩銀子,需要你賣粉三年,而且還需不吃不喝才行。”陸雲對她道。
陸甯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泛白:“要這麽久麽?你沒騙我吧?那怎麽辦,怎麽辦呀?”
陸雲看她似乎是被自己的話吓傻了,忙勸道:“看來你幹這行還沒幹多久,那就改行吧,也許别的生意能掙大錢。”
“什麽生意?我隻懂得做粉,别的也不會幹呀。”
陸雲皺着眉頭道:“可是,你做的粉很難吃,知道嗎?”
“難吃?粉不都這樣的嗎?”
陸雲搖搖頭,誰說粉都是這個鬼樣子?做粉可是個技術活,桂林米粉見沒見過?過橋米線聞沒聞過?老友煮粉嘗沒嘗過?隻要做出任何一種來,還怕生意不好嗎?
陸甯兒看陸雲不屑一顧的樣子,忙道:“不管怎麽說,粉我還得繼續賣,能掙多少是多少。也許,爹爹也會想到辦法,老天保佑。”
“對了,陸叔去哪裏了?”看她又開始忙碌,陸雲問道。
“一大早就進安陽城去了,說是去刑部大牢看羅老爺。”陸甯兒說着,推着粉攤闆車出門去了。
陸雲搖搖頭,真是瞎折騰。
……
陸丙仁一大早就出了門。昨天,從女兒手裏接過一錠十兩銀子,令他今天此行多了一份底氣。
“隻是看一眼,說幾句話,十兩銀子送出去應當辦得到才對。”他心中不停地安慰着。
在永慶門一直等到城門大開,第一個進入城裏。爲了節省時間,他雇了一輛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順義坊,順義坊與别的坊市不同,這裏的房舍很亂,都是社會下層人住的地方,各種小宅院很多,胡同也多,密密麻麻。若是不太熟悉,來到順義坊,就像進入了迷宮一般。
陸丙仁來到一條胡同盡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暗暗松了一口氣。天還太早,寒氣有些重,他不得不蹲在角落裏盯着一戶人家的房門看。
這戶人家在刑部大牢當差,是個小小的牢頭,姓李名膽。人如其名,膽子很大,又十分貪财,隻是太過好賭,永遠積攢不出家底,所以才住在這麽一條破爛巷子裏。
他被抓進刑部的半個月裏,身上僅有的二十多兩銀子被他榨的一幹二淨。但是也弄清楚了這個人的秉性,隻要他肯拿了錢财,那麽事情也必定能辦得成。
等了好一會兒,門咯吱一聲打開,一個穿着公服的大漢從門裏走出來,他腰間憋着刀,打着哈欠。陸丙仁一下從牆角竄出來,吓得他幾乎跌倒。
“媽呀的,誰呀,一大早出來吓人。”他罵罵咧咧。
陸丙仁拱拱手,賠笑道:“李爺,是我,羅老爺家的二管家。”
李膽揉了揉眼睛,怪叫道:“啊,怎麽是你,你不是昨天剛被放出來嗎?怎麽找到我這兒來了?”心中卻在腹诽道:“昨天才出來,今天就想來讨要被訛的銀子麽?嘿嘿,昨夜賭運特背,輸個精光,想要銀子,門兒沒有。”
陸丙仁小心翼翼道:“李爺,小人是有事相求,能否借一步說話?”
李膽聽他這麽一說,眼咕噜一轉,猜到了他的來意。随即又警惕起來,望着陸丙仁不知在想什麽。
“李爺,麻煩借一步說話。”陸丙仁見他發愣,忍不住又提醒了一聲。
“呃……好……”他醒過神來,四周看了看,确定沒有人之後道:“随我來。”說着,把陸丙仁引入家中,兩人分賓主而坐。
“說吧,到底有什麽事,長話短說,等會兒我還要當差,耽誤不得。”
陸丙仁想了想,開門見山道:“我想見我家老爺一面,望李爺成全。”
“成全?這話怎麽說的?刑部地牢可不姓李,我一個小小牢頭何德何能能成全你?”
“李爺莫要再瞞我,小人知道李爺神通廣大,有的是辦法。”
李膽被一句神通廣大的奉承弄得心花怒放,轉念一想,又覺得事情棘手,眉頭一皺,有些爲難道:“羅老爺犯的事不小,現在很多人都盯着,而且刑部也有規矩,拒絕任何人探訪。這個忙我無能爲力呀……”
“李爺您一定得幫幫我,您放心,我隻是想瞧一眼我家老爺,說幾句貼心話,隻需一盞茶功夫就行,絕不生事,不讓您爲難……”陸丙仁點頭哈腰求着,一咬牙,從手袖裏掏出十兩銀子放在桌面推到他的跟前。
李膽看到十兩銀錠子,就像看到了爹娘,兩眼有些拔不出來,十兩銀子可不少了,可以買半畝地了。他伸手一抓銀錠子,笑意盈盈地把銀子裝進了袖袋,末了還裝模作樣警惕的看向四周。
這個做派落在陸丙仁眼裏,就是見錢眼開的小人行徑。在自己家裏,用得着裝着這個做派?真是虛僞至極。
李膽臉上堆笑道:“哎呀,陸老弟,您太客氣了。容我再問一句,您是真的隻要見一盞茶功夫?不會生别的事端?”
陸丙仁一聽,大喜道:“自然隻是見上一見,絕不與李爺爲難。”
說完站起來,給牢頭行了一禮。
李膽想了想道:“那這樣,大後天夜裏我當班。你戌時一刻在南大街的牌樓下等我,到時我會想辦法帶你混進去。對了,最好喬一下裝,莫被人發現了。”
陸丙仁點點頭,不再多言,拱拱手後悄悄離開。
李膽望着他走出去的背景,左手輕輕敲着案桌靜靜思索,想了片刻,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随後捋一捋吏服,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出門當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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