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冥禅師三指搭脈,一道柔和的真氣渡入榻上之人體内,真氣潤物無聲,沿着那人經脈順行,打通周天淤塞的氣脈,看着那人臉色逐漸紅潤,他心中猶自搖頭歎息。
以他的修持,勉強能觸到小乘佛法真谛,知道自己很多時候隻能自渡,不能渡人!
郎中開的藥方十分精道,他隻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更改不了任何一味藥。隻是,爲什麽這麽好的方子對病情沒有幫助?
他把原因歸結爲因果!
順其自然吧,他如此想着,走出房間,開始在法台上盡最後一點心力。
左手持金剛杵,右手有規律的敲着木魚,口燦蓮花,樣子十分莊嚴肅穆。
這就是空冥禅師所謂的法事。
陸雲有些看不下去。做這種法事不是自欺欺人嗎?不過是求個心安理得罷了,除了能給病人心理暗示之外,能有什麽實質性的好處?!或者他覺得給予病人心理暗示可以戰勝病魔?
陸雲的目光穿過法台,望進卧房裏。
除了能夠看到一張房内的圓桌,其餘什麽都看不到,圓桌上面竟然擺着香爐,檀香煙霞般袅袅升起,筆直如線,到了空中才微微四面散開,充斥在房内,陸雲一看就知道房間的窗戶根本就是封閉的,空氣沒有絲毫流動的迹象。嘿,空氣不對流可對病人沒什麽好處,而且室内還焚香,顆粒物污濁,哎,屋内空氣質量很差啊。
“你不嫌這家夥呱噪擾人清靜麽?”陸雲悄聲問,他真是擔心卧房内孩子他媽會感到不适。
“沒辦法呀,什麽湯藥都吃了,也不見好,請禅師做法事也是爹爹同意的。”
“哦,那你娘親到底得的是什麽病?”陸雲突然好奇起來。
“郎中說是寒熱重症,病症與之前先生所說的差不多,額頭滾燙如火,卻還需蓋上厚厚的棉被禦寒,有時,還會咳嗽和嘔吐,身子很虛,郎中說娘親若是再不見轉好,就會……就會……”小少爺失落道。
就會死掉!陸雲完全明白小少爺省略的那幾個字,看他描述應該是發燒咳嗽,也許還引起支氣管炎。不過,發燒咳嗽不是很大衆化的疾病麽?這個時代也對這個病束手無策嗎?看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不單純是發燒引起支氣管炎,也許還伴有什麽别的隐疾。
空冥的法事很長,作揖次數不少,每當這個時候,眼光一掃,看到所有人都跟随自己虔誠行禮,唯獨……一名斷發的年輕外門弟子不爲所動,站得筆直。
這個人一身仆役裝束,漂亮得耀眼。
空冥一愣,他是誰?眼裏爲何流露出疑惑和不屑?
他耳朵聳動,聽到了他奇怪的話語:“别難過,你娘親一定會好起來的,但是,如果這個秃驢的法事沒用,你便來找我,我給你想法子……”
秃驢?這個斷發的外門弟子竟然稱自己是秃驢?!他可從來沒有聽過有人敢對佛徒如此大不敬。不僅如此,他還敢質疑自己,真是豈有此理……不……是阿彌陀佛……
小少爺似乎也對陸雲的大不敬有些驚疑:“沒用?怎麽會?”
陸雲聳聳肩:“直覺。我覺得這個秃驢現在隻是在耍寶。也許,該使的手段他已經使過,現在不過是想多訛兩塊銀錠罷了。”
“嘿嘿,不怕,顧府銀子不少,付得起。隻是先生,你能不能小聲點?要是讓大師聽到,或者我姐姐聽到,那就麻煩了。”
陸雲悻悻然,也對哦,背後莫議論人長短。
“行,有機會正大光明的說……”
小少爺愕然。
陸雲道:“對了,我怎麽聽下人喊你娘親叫二夫人?你父親有很多夫人麽?”
官家大戶妻妾成群陸雲并不覺得意外,隻是,這位病重的夫人到底是妻還是妾?眼前的小少爺和之前見過的大小姐是嫡出還是庶出……
小少爺想了想平靜道:“大娘早年已經過世了,那是姐姐的親生娘親,而我的親生娘親就在眼前,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位三娘,兩位如娘……”
如娘?估計就是妾了。乖乖,果真是三妻四妾。封建社會什麽都不好,唯獨男權至上,可以有三妻四妾,這點好就蓋過了很多不足。哈哈,看來穿過來,也并非全是不幸,起碼對于另一個世界的男叼絲來說,三妻四妾就是非分的夢想……
不過,如今自己的樣兒也忒慘了點,吃住靠的是施舍。這樣下去怎麽行?爲了三妻四妾的崇高目标,哥要堅強,哥要奮鬥,哥要掙銀子……可怎麽辦?穿過來就如同淨身出戶,除了一個包包……
陸雲搖搖頭,打包包裏東西的主意絕對不明智,再說,錢包和卡沒啥用,這個鬼地方絕對沒有銀行提款機。瑞士軍刀雖然是稀罕玩意兒,但自己很喜歡,流出去也難保不會給自己惹麻煩。手機和超級平闆電腦更不用指望了,高科技産品,隻能留着自己用,絕對不能透露一星半點兒,否則什麽時候引來殺身之禍也未可知。幸好是太陽能充電,否則也是個廢品。剩餘的也就那幾盒美國進口的常規藥還有點用處……
對!就打這幾盒藥片兒的主意,眼前不就有一位生病的貴人嘛,隻要不是疑難雜症,發燒用退燒藥,咳嗽那就用止咳藥和消炎藥啊,雖然隻是常規藥,可另一個世界的常規就是這個世界的奇迹啊,哥還就不信了,美國的高科技藥品還比不上爛木根熬制湯藥的效果……隻要把人給治好了,診金總有吧,就算沒有診金,在府裏謀個差事總不過分吧,如此一來,也算有個落腳之處,暫時不會餓死街頭了。
都說大樹背後好乘涼,陸雲也留意過,這府裏家丁、丫環、侍從很多,院工、長短工應該也有,自己雖然不能賣身爲仆,但是暫時打打零工,騎驢看唱本再圖今後。
“那小少爺,府裏還招人麽?”
“招人?先生是說聘長短工麽?”小少爺好奇道。
“是,您看啊,我沒有銀錢,如今身上穿的,嘴裏吃的都是顧府給的,這人都是要面皮的,白吃白喝我怎麽好意思啊?您能不能跟你姐姐說說,也給我在府裏謀個活兒……”
“好吧,我們家長短工都是需要的,剛才見到的木匠師傅就屬于短工。不過,先生您好像既會作詩,又會畫圖,說明先生能識文斷字,怎麽能讓您做那些粗鄙活兒?再說,東海異人又怎麽能幹下人的活計?”
會做詩不假,不過隻能是剽竊。會畫畫也不假,沒達到專業。要說自己識文斷字,那純屬扯淡啊,不過這個世界的字兒怎麽跟古代繁體字相似?好嘛,幸好繁體字不難學……可問題不在于此,自己怎麽就不能先打打零工?
卧槽!明白了,是有辱斯文!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等級制度下,估計還是以讀書人最叼。他們自诩士大夫階層,特權很多。正所謂士農工商,士可是排第一位,做下人的活計可都是有辱斯文的事兒。
不過,自己還真不算是讀書人,雖然胸中有丘壑,但是來到這個世界兩眼一抹黑,若是這種半吊子的水準也敢自稱讀書人,那豈不滑稽?
“小少爺難道忘了?我可是異人,對這裏的風土人情一點都不懂,更不用說識文斷字了,所以,我也算不上讀書人,隻求有一個安身立命的活計,養活自己,不在顧府白吃白喝就好了。對了,在府裏打工辛苦麽?”
“當然苦了,一般雜役天門鳴鼓就得起身,之後還得幹各種累活兒,比如劈柴、挑水、打掃、采買、煮食、院工、修葺、建房……各種各樣,我也說不清楚,反正這些都要由大管家來管理。而且府裏規矩很多,也絕不能犯,就拿最輕的偷奸耍滑來說,如果是仆役犯了,肯定會受杖,如果是府工犯了,就得逐出府去……”
受杖和逐出府去還算最輕?卧槽!那什麽算重的?
“若是犯了其他規矩,杖斃、送官都不算重的……”
阿彌陀佛!封建社會萬惡無人權啊,傷不起!
“可是,你不是海外異人嗎?異人就應該受到優待,可以自薦爲官啊。若是有名士或者官人保舉,那更不用愁了,何苦要做雜役的活兒作踐自己?”
卧槽,還有這麽個說法,怎麽不早說。看來這南陵國對“特殊人才”也有保護和任用的制度啊,還真不賴。
不過,當務之急就是要好好熟悉這個新世界,什麽能爲,什麽不能爲,都得等到了解之後才能幹。而在此之前,是不是該弄些銀子傍身?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法事高調結束。
“好了,法事做了整整一個上午終于完畢了,我去看看娘親,先生在這裏寬坐,待會兒咱們就去木匠師傅那兒取陀螺。”小少爺交待了一聲,小跑着進了卧房。
陸雲點點頭,看着小少爺離去的背影有些羨慕。果然還是有家人好啊。
我愛的人啊,你們在另外一個世界還好嗎?會不會因爲我的失蹤而傷心欲絕?
自己到底怎麽來到的這個鬼世界?對了,想起了零星片段,是一口井!失足掉進了一口枯井……
這不科學啊,算了,科學解釋不了太多問題,世界觀已經颠覆!何必糾結既成事實,徒增煩惱?
陸雲隻覺得傷感,悲傷洶湧,逆流成河。
突然間,耳際傳來叮叮當當的清音。滌蕩着他的心靈,不可抑制的悲傷從死寂中煥發出新生。這清音竟然能穿透人的心靈,令人回魂醒神。
原來是和尚正在揮動金剛杵,杵頭耳鈴叮當作響。
而和尚竟然沖着自己詭異地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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