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主教叉開自己的雙手,做了個比喻:“異教徒的冥思苦想,真能使人得到安慰嗎?答案是否定的。就像是水中的月亮,隻能看到形影,卻無法撈上來。曆史上的野心家,騙子,暴君,酒色之徒,這些糟蹋生命,被死神揪住頭發的傲慢的罪人,無疑要受到神的懲罰。但是瞎子,乞丐,貧苦的農民,難道隻因爲想到死對他們不是苦難,就如釋重負,能夠擺脫他們内心的痛苦嗎?不,一切難以排出的憂愁,一切可怕的宿命思想,壓抑在藝術家的内心和作品之上。這就好像是嘲諷人類命運的詛咒,讓人無法躲避。”
紅衣主教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是對現實最心酸的諷刺,是對社會真實的描繪。那些使人觸目驚心的正是罪惡和不幸;而我們是另一世紀的藝術家,我們将用自己的血淚去描繪什麽呢?我們要在死亡的思想中尋找當今人類應得的命運嗎?我們要乞求于死亡的憐憫,作爲作爲對不義的懲罰和對痛苦的補償嗎?”“不,我們不是行屍走肉。我們要更好地生活。所以我們不再相信墳墓的虛無,也不再相信勉強的遁世能換來靈魂的解救。我們希望自己的生活是美好的。但是黑暗的現實讓我們的希望破滅。這就好像是耶路撒冷離開了污穢和戰争。讓我們不敢想象!”
“我們因爲希望的豐富多彩而歡欣,在希望中保有自己的内心和靈魂。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應該獲得幸福,但是幸福卻不屬于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其實充滿了罪惡,但我們要在簡單的生活中找尋質樸的真情和純潔的友誼。死亡既不應該是幸福的懲罰,也不應該是不幸的安慰。上帝既沒有以死作爲對生的懲罰。也沒有以死作爲對生的補償。”
“上帝既然賜福給每一個生命。荒涼的墳墓就不應該成爲避難所。把那些不幸的人都送到那,會造成土地緊張,并因此擡高地價,這不符合市場經濟學。所以我們這一時代的藝術家。在正視死亡的同時,要描繪出現實的痛苦。這些特立獨行的藝術和哲學也隻有少數人能夠理解,我不敢妄斷他們的藝術能不能流傳于未來,但是我想他們可以讓我們更真切地了解,現實的掙紮與痛苦。”“這是一個群魔亂舞的時代,一切都污穢不堪,也許隻有死神擁抱的墳墓是甯靜的。現在強盜正在撬你家的門;謀殺者正在窺視你睡着了沒有;毒品販子正在千方百計把滞銷的毒品塞到你的手中;謊言的制造者正在傳播你包養二奶的桃色新聞;騙子和傳銷者正在對你花言巧語;現實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混亂,你都不知道網上哪條信息是真的。”
“可是死神卻洞悉一切,他知道窮人的痛苦。他知道有誰僞造了假币,他知道誰存心陷害無辜的人……但是他的勸說并不能,使惡人改邪歸正,并不能使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得到安慰……”
愛德華打斷了主教的話:“主教大人,我不是來聽你布道的。我現在有病人需要你醫治,我求求你快點吧!”…
紅衣主教拍了拍額頭說道:“你瞧瞧我,把正事都忘了!年輕人請跟我來。”
紅衣主教走在前面,愛德華抱着嘉琳跟在身後。兩個人從教堂裏走出來,來到一片荒涼的墓地。
紅衣主教走到一座墓碑前,俯下身将周圍的荒草撥開,顯露出墓碑上滄桑的文字。
愛德華認得是古英語,文字大意如下:我年少時,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當時曾夢想改變世界,但我年事漸長,閱曆曾多,我發現自己無力改變世界,于是我縮小範圍,決定改變我的國家。但這個目标還是太大了,接着我步入中年,無奈之餘,我将試圖改變的對象鎖定在最親密的家人身上。但是天不從人願,他們個個還維持原樣。當我垂垂老矣,我終于頓悟了一些事:我應該先改變自己,用以身作則的方式影響家人。若我能先當家人的榜樣,也許下一步就能改善我的國家,再後來我甚至能改變整個世界,誰會知道呢?
紅衣主教對愛德華親切地說:“年輕人,你讀懂上面的含義了嗎?”
愛德華點點頭,表示他已經讀懂了上面的話。
“這是從痛苦和勞累的胸膛裏爆發出的聲音,它簡單樸實,卻又含義隽永。能在詩意中汲取高尚的靈感,這才是真正的詩人。盡管他的一生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功績,但他悟出了人生的真理。”紅衣主教說道。
紅衣主教接着做出讓人驚駭的動作,他伸出手掀翻了墓碑,發出了轟隆的聲響。
愛德華驚奇地看着紅衣主教,感覺他的所作所爲有些不可思議。
紅衣主教拂去墓碑下面的碎石,露出一塊青色的石闆,他摳住石闆的縫隙,猛地向上一掀,幽暗的墓室就呈現在面前。墓室裏沒有凄涼的白骨,也沒有任何陪葬品,隻有一個鏽迹斑斑的鐵匣。
紅衣主教伸出顫巍巍的手,将匣子攬入懷中,好像那裏面藏着全世界所有的寶藏。
“已經一千多年了,它還像當初那樣美!”紅衣主教看着匣子,贊歎道。
“年輕人,你知道這裏面有什麽東西嗎?”紅衣主教問道。
愛德華搖了搖頭,說道:“主教大人,我不知道裏面有些什麽,但是我猜一定是稀世的珍寶。”
紅衣主教撸着胡子,回答:“你猜對了,這是我攢了大半輩子的寶貝。”
愛德華皺了皺眉頭,說道:“主教大人,别和我開玩笑了。這座墳墓已經有一千多年了,就是白骨也快化成灰燼了。這怎麽可能是您的墳墓呢?”
紅衣主教點點頭,肯定地說:“年輕人,沒錯,這裏就是我的墳墓。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但是我還能記得自己下葬時的樣子。”
愛德華聽到紅衣主教的話,感到有些驚訝、錯愕,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位老人,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不對,這不可能!主教大人,您别開這樣的玩笑,我的心髒都快受不了了!”愛德華看着紅衣主教,連連驚呼。
紅衣主教用尖銳的眼神看着愛德華,臉上露出了詭異的微笑:“沒錯,這就是我的墳墓,我已經在這裏被當成聖人很長時間了!這裏原來是一片景色優美的平原,有牧野,有田地,還有一群快活的小鳥。深褐色的泥土鑲嵌着綠色的線條,在秋天來臨的時候樹葉微微泛紅。剛下過雨水在犁溝裏留下一條條積水,隻要金色的太陽一照,就像銀絲一樣閃閃發亮。在大地上彌漫着微微的水氣,随着太陽的升起,漸漸消失得無影蹤。那時我躺在墳墓裏,純淳樸的心是那樣的甯靜。每當風兒吹過樹林和山坡,就有柔和的曲子,像微風一樣悠揚地揚起。”…
“在沉睡的千年之中,我已聽慣了這種曲調。每當自由的流雲飄過我的身邊,我就對着它深情地呼喚,我的聲音也因此飛入雲霄。在這裏我的心仍然能與神聖的感情交往,這種感情主宰了不朽和崇高的創造。如果要讓我自己描述自己的生活,我可以這樣對你說,在甯靜的墓室裏我早已沒有任何煩惱。”
“在這千年之中,我看見年少的孩子漸漸變老,而他的孩子也在重複着他的經曆和故事。眼前的犁溝被填平了,又被新的一條蓋沒。人類留下的痕迹,隻要有一點土就能把它抹掉,明年田溝又是一個連着一個。我在被遺忘的虛無之境,看到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的快樂。”
愛德華呆呆地看着紅衣主教,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了他的話。
紅衣主教說完這些,深情地凝望着教堂周圍的墳墓,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在他的腦海裏萦繞……
紅衣主教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他對愛德華笑了笑,說道:“嗨,你瞧我,多可笑啊!我對說這些幹什麽啊!年輕青人怎麽會向往墳墓呢?”
愛德華點點頭,輕聲說道:“主教大人,你說的這些确實讓我心生向往。也許隻有在墳墓裏才能沒有任何煩惱!”
紅衣主教歎了一口氣,好像對墳墓有無限的依戀,他看着遠方,陷入了沉思……
過了幾分鍾,紅衣主教回過神來,對愛德華說道:“年輕人,現在我讓你看看鐵匣子裏面有些什麽。”
紅衣主教說完,打開鏽迹斑斑的鐵匣,立刻有奪目的光芒從裏面綻射出來。
絢麗的光華散去之後,許多靈魂的水晶呈現在愛德華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