虱子這小小的寄生蟲雖然很不起眼,但是它能讓你日夜不得安甯,白天你訓練的時候,它這裏咬一口那裏咬一口,癢得人心煩意亂影響工作。到了晚上你想安靜的入睡,它又在你身上爬來爬去咬來咬去,鬧得人半夜都睡不着覺。這個年代的軍人身上,生虱子并不奇怪。在抗戰時期,虱子曾經一度被稱爲“光榮蟲”。這不是說要提倡生虱子,誰生虱子誰光榮。這是因爲那會的八路軍戰士打小鬼子愛人民,誰參加八路軍誰光榮,所以說虱子是光榮蟲,意思就是生虱子打鬼子的八路軍部隊是光榮的。解放戰争時期,部隊裏面雖能經常換洗衣服,但虱子仍然屢見不鮮。不過那些日子裏部隊補給不是很充足,虱子的繁殖大概也有困難,所以數量不是很多,再加上成天行軍打仗,感覺不到虱子帶來的煩惱。
可是新中國建立之後,部隊進入了整訓期,由于生活條件改善了,吃得飽住的暖睡得香,戰士們又大多保留着戰争年月的習慣,不太講個人衛生,這一切都給虱子提供了大量繁殖的條件,不僅數量驟然多了起來,而且個個都肥頭大耳,大大的肚子裏吸滿了戰士們的鮮血。杜可風在北上的列車上,就發現過自己的襯衣上有虱子和虱子卵,脫下襯衣一看,上面虱子一片亂爬,簡直就是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了。
雖然常言道“虱子多了不煩”,可那是指全身都癢麻木了,不顯得哪兒癢一樣。實際上如此多的虱子能把人咬得心煩意亂,心急火燎。這不僅影響部隊的休息和整訓,而且它還會成爲媒介傳染回歸熱,斑疹傷寒等傳染疾病,如不迅速對其進行撲滅,就有可能釀成傳染病的爆發,造成部隊的大量非戰鬥減員,損傷軍隊的戰鬥力。之前在杜可風所在師裏,不少部隊已經發生此類病情了。不過那時大家都是采用慣常的滅虱方法,比如用開水煮燙衣物,晚上把外衣擱裝滿水的水盆裏放室外冷凍等等。但是這些辦法的效果都不顯著,因爲總有一些漏網之魚,會很快又向貼身的衣服上轉移繁殖。加上部隊整訓緊張,沒有條件也沒有時間勤換衣物勤洗澡,所以虱子的問題一直難以控制。
現在正好借着這個機會,讓軍醫們拿先遣團的戰士們練練手,既可以讓軍醫賺點經驗值,又可以徹底解決先遣團戰士們的虱子問題。劉副參謀長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以連爲單位,一個連隊一個帳篷,按照帳篷外挂着的指示标牌分别排隊進入。杜可風所在的第十七連被分配到第十七号醫療帳篷,帳篷裏分兩列擺放着長長的木條桌子和闆凳,桌子後站了二十幾号白大褂。這個醫療帳篷的負責軍醫是木村正雄,除了他和另外兩名正式軍醫外,其他的人都是由他們教導的戰地衛生員。
木村手提着一個貌似打氣筒一樣的裝置,他身邊的衛生員則正在把葉小偉帶來的滅虱粉進行拆封,衛生員一邊拆着塑料袋,一邊笑着說:“同志們放心,這會咱們用的是最新式的藥粉,保證可以把大家身上的虱子全部滅絕。”杜可風一聽高興極了,這幾天來真叫這小東西折騰壞了,如果真的能把虱子消滅幹淨,真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就是不知道這打氣筒一般的東西怎麽用。一切準備停當之後,衛生員示意打頭的杜可風端正坐下,杜參謀遵命坐在木闆凳上,他有點緊張的挺直着腰杆。因爲第一次領略這種滅虱子的方法,杜可風心裏暗自揣測,任由着衛生員擺布。
木村看到杜可風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這讓他的心情放松多了。将滅虱粉裝進筒子裏,再把打氣筒長長的膠皮出氣嘴****杜可風的脖子,衛生員擺出了給自行車打氣的架勢,杜可風有些緊張的閉上了眼睛。嗤.嗤.随着出氣嘴傳來的聲音,杜可風隻覺得一股股涼梭梭的藥粉,從脖子噴向身後的貼身襯衣内,接着木村又把氣嘴移到前面把藥粉噴到胸前的襯衣裏。噴完後木村把氣嘴從杜可風的脖子内抽了出來。周圍的戰士們都吃牙咧嘴有些驚恐的望着他,似乎杜參謀正在受着反動派的酷刑。
杜可風睜開眼睛,望着木村打算站起來:“應該好了吧?”木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動:“還早着呢。”杜可風聞言不由得撇了撇嘴又閉上了眼睛。他隻覺得自己的左手被人擡了起來,噴氣的氣嘴又****了他的袖口内。接着又是嗤嗤幾聲,把藥粉噴進胳膊上和腋窩内。他估摸着右袖口也要照此辦理,就繼續閉目等候。當兩個袖口全部噴完滅虱粉之後,杜可風睜開了眼睛對木村說:“這回算是結束了吧?”“不行,”木村搖着頭笑着回答他:“要滅虱就要來它個幹淨徹底。”
杜可風瞬間就明白了,還有兩條腿和褲裆裏沒有噴藥粉呢,于是就再次閉上眼睛,果然,他的兩個褲腳口也被噴進了滅虱粉。當噴到他的褲裆時,杜可風隻覺得一股冷風像一條冰冷的長蟲,順着自己的胯間股後亂爬起來,好一陣子冷冰冰涼飕飕的。那滋味讓杜可風想笑笑不出,想跑不能跑,隻好穩坐條凳上任木村噴去。到了這時,他的身體已全部被滅虱藥粉所覆蓋。木村把氣嘴從杜可風的腰帶内抽了出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拍了拍杜可風的肩膀笑道:“現在算是好了,保證你身上的虱子全軍覆沒。”
杜可風聞言睜開眼站了起來,仔細體察着噴藥的滋味,盡管覺得渾身的味道不怎麽樣,可往日皮膚上成群結隊蠕動咬人的虱子确實似乎蕩然無存了。但他還是有些疑慮的問木村:“現在襯衣上的虱子完蛋了,那麽别處的虱子不還是會再跑來嗎?”木村搖了搖頭回答他:“你隻管放心,這是最新式的滅虱藥粉,隻要現在噴過藥粉,以後保持個人衛生,那就能保證自己既不會再生虱子,也不會被别處跑來的虱子叮咬。”
“杜參謀,哦不,杜連長,你感覺怎麽樣?”一直在杜可風身旁觀察的大個子保密員問他,仿佛要根據杜可風的回答來決定自己是否噴藥。杜可風活動一下肩膀,鼓勵大家道:“涼飕飕麻麻的,不過這會感覺好多了,全身哪兒也沒有虱子活動的感覺了,趕緊噴吧。”“噴就噴吧。”大個子慢騰騰的坐了下來,看他的樣子并不十分情願,但這是命令不得不執行。于是大家一個接一個的噴下去,二十多軍醫和衛生員兩人一組,噴藥進行得很快。最後一個噴藥的是指導員史雲,噴完藥粉後,他用手伸進衣服裏摸了摸,抽出手來一看,手上是淡淡的一層白色藥粉,放進鼻子聞了聞,皺起眉頭苦笑着說:“還真刺鼻呢。”
一旁整理器械的木村聽到史雲的話轉過頭來:“這是藥物,有些刺鼻是正常的。”說到這裏又望向杜可風:“杜連長,爲了徹底消滅虱子,接下來同志們還需要進行理發,我帶你們連過去。”理發是在室外進行的,出了帳篷就可以看到後面的空地上已經擺滿了木椅,椅子上已經有别的連隊的同志開始理發了。負責理發的同志給坐在椅子上的戰友系上圍裙,然後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一個嗡嗡作響的黑匣子,刷刷刷就是幾下,不到三分鍾一個光頭誕生了。
見到這一幕杜可風傻了眼,要知道他參軍前是北大學生,平日裏非常注意自己的個人形象,頭發是梳理的是幹幹淨淨,溜光水亮。可是現在作爲連長他必須第一個理發,做個帶頭的榜樣。坐上凳子後杜可風有些長籲短歎,擡起右手撫摸自己珍惜的頭發,就像生離死别那樣依依不舍。理發員有些不耐煩的問他:“你還有完沒完了?不就是幾根破頭發嘛,有啥舍不得?過上幾個月還會長出來的呀!”杜可風聞言狠了狠心,一跺腳,一閉眼,大聲說:“推!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