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推開自己辦公室門的時候,不由眨了眨眼睛,因爲他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明明隻是去隔壁辦公室拿份文件,離開了不到三分鍾,而且這幾分鍾自己就站在走廊裏,任何人從門口進入辦公室,自己不可能看不見,可以确定沒有任何人經過。可眼前偏偏站立着一個人,一個不認識的人。
這是一個闖入者,張岚第一時間判斷,這是個危險的闖入者,很大可能是敵特。因爲這裏是北京市公安局二處偵查科科長辦公室,是對敵鬥争的最前線,是這個單位機要文件最多的地方之一。敢闖入這裏的人隻能是最危險的敵人。不好,他的目标肯定是機要文件,必須要阻止他。
心思轉念之間,張岚閃電般做出了決定。一聲大喝發于口中:“不許動,幹什麽的?”在大喝的同時右手迅速向腰間摸去,隻要能撥出随身佩戴的勃朗甯,就可以控制住場面,抓住眼前這個危險分子,或者擊斃他。
張岚的這聲大喝是有講究的,首先,一聲正氣凜然的大喝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震懾住大多數人,可以爲自己拔槍争取時間;其次,還能提醒隔壁科室的偵查員,自己這裏發生了狀況急需要支援。
當他的手指扣動皮質槍套上的按扣時不得不停了下來,沒辦法不停。因爲他面前的這個闖入者很明顯是屬于不能被大喝震懾的少數人之一,就在他發聲的同一時刻,對面的危險分子瞬間就從腰帶上拔出了槍迅速指住了自己,甚至用比自己更高分貝的音量高聲呼喊道:“警察,别動”。真快啊,難道我真的老了?張岚想到。
當張岚推開房門的時候,葉小偉其實正準備和他好好談談,關于自己,關于世界,甚至關于時間與空間。可是張岚接下來的表現很明顯是沒打算和他好好談,當張岚做出拔槍動作的時候,葉小偉腦袋轟的一下就隻剩下一個想法了,這裏是他的辦公室,他還帶了槍,那麽這裏肯定是一個重要的地方,重要到一見到我,對方就要拔槍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接下來他會不會直接就開槍斃了我?
不,我不要死!如同條件反射一般,葉小偉右腳向右後撤半步,垂在身邊的右手上擡,撩起上衣的右下擺,順勢拔出腰間的五四手槍身體半轉,右手擡起的過程中,左手已經搭上手槍套筒,咔嚓一聲上了膛。當手槍平舉眼前的時候,右手大拇指已經張開了機頭,左手抱住右手,漂亮,一個标準的等腰三角持槍待射動作完成。這一切完成還不到兩秒鍾。
“别動,警察!”葉小偉持槍穩穩的瞄準了張岚。同時,一聲職業标準的警告也随之出口。因爲緊張,他的聲音比張岚更大,幾乎有點歇斯底裏了。
看到張岚的手還停在槍套上,葉小偉緊張的喊道:“把手放下!把手放下!我警告你,不要拔槍,與人民政府爲敵是沒有好下場的!”
張岚正準備說什麽,聽到葉小偉的喊話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這是我的台詞好不好。難道判斷失誤,這人其實是個神經病?不等張岚再想說什麽,旁邊辦公室的偵查員們已經沖了過來。
“劉二,帶人封鎖樓梯口。”“闫德志,馬上通知門衛關閉大門。”“劉建平,打電話給警衛部隊,包圍這棟房子。”聽着走廊裏那熟悉的聲音發出一連串井井有條的命令,張岚臉上的嚴峻神情舒展開來,陳副科長到底是有經驗的老同志,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僅僅隻是聽到張岚一聲呼喊就能做出最迅速、最正确的反應。這一番布置之下,眼前這個危險分子算是插翅難飛了。
因爲張岚站在門口堵住了外面偵查員進來的路,偵查員們隻好在張岚的身邊縫隙裏伸出槍口瞄準葉小偉,剩下的偵查員則迅速的執行命令封鎖樓層,并用警惕的目光觀察着四周的環境。幸好這間辦公室靠走廊這邊隻有一扇門沒有窗戶,不然葉小偉面對的就不是這麽幾支槍了。至于身後的窗戶,小葉同志暫時還不擔心,剛剛觀察環境的時候就已經發現這裏至少是四樓以上,垂降突擊應該一時還沒人想出來,就算想到了也還需要大量的準備時間。
張岚心情可以舒展,葉小偉這會絕對爽不起來。雖然隻是個臨時工,可他好歹也是從公專畢業,混迹在公安機關好多年的人了。外面的這番動作不僅僅隻是明面上的部署,它還是一種心理攻勢,把行動部署用語言高聲說出來,就是在暗示被包圍的人,你已經走投無路了,還是投降吧。作爲一個公安臨時工,葉小偉怎麽會不知道。
但是就這麽放下武器舉手投降?葉小偉内心拿捏不定,自己對于這個時代來說是個純純的外來戶,誰知道放下槍後對方會不會給自己開口的機會?就算給,對面估計先入爲主就把自己當敵特了,哪怕自己說得天花亂墜,他們很可能隻會把這些當成是敵特分子的謊言吧。不管如何,還是暫時把主動權拿在自己手裏爲好。
葉小偉還在這裏轉動念頭,張岚卻不打算浪費現在這大好的局面。定下心來的張岚開始仔細打量對面這個人,身材高大魁梧(營養過剩),面目白淨(坐辦公室的),居然還一臉正氣(當警察的基本都這樣)。雙手穩健持槍的姿勢說明這個人訓練有素,頭上戴着一頂大蓋帽,身上穿的應該是一套制服,筆挺的藏藍色制服看上去很合身,胸口左右都佩戴有銀白的金屬徽章和編号,還有一副看不懂的肩章,越看張岚越迷惑,穿着這麽一身大白天的怎麽可能通過大門,走進這棟樓房還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這不白日見鬼了嗎,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啊。咦,上衣左臂有個臂章,上面還有字。
中華人民共和國——警察——公安!!!
張岚打量葉小偉的時候,葉小偉也在觀察着他,紅色的臉膛,一米七左右的身高,雙手關節粗大而顯得有力,一身建國初期的土黃色土布軍裝已經洗的有點發白,左胸布制胸章上赫然印着“中國人民公安部隊”紅色字樣,腳上一雙半新的黑色布鞋。活脫脫的從電視劇裏走出來的樣子。
這是怎麽回事?新中國公安部隊可沒有這樣的制服,帝國主義反動派難道現在連一套軍裝都假造不了嗎?張岚想着想着不由笑了,摸着槍套的手開始慢慢移開,沖着葉小偉開口道:“小兄弟别激動啊。你剛剛說你是警察是吧,那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不等葉小偉回答,接着說道:“這裏可是北京市公安局,我從公安局組建開始就是這裏的偵查員。全局的人我基本都叫的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也會面熟的。可是你看啊,我這個老公安卻根本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身上的這套警服。你能告訴我爲什麽嗎?”
雖然已經有所判斷,可是聽到張岚的話,葉小偉心裏還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穿哪裏不好,居然穿到公安局了。這太讓人無語了,想着剛剛還有打算從這裏一路沖出去,葉小偉隻能暗暗對自己說還是洗洗睡吧,别指望其他的了。眼下唯一的出路隻能是和這個世界好好談談了。葉小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睛直視張岚說道:“這位同志,你說你是公安民警,那你能不能拿出證件給我看看。”
聽到葉小偉的話,張岚很驚訝。到現在說話還能這麽的沉穩,好家夥,真不簡單啊,到了這個地步還在找方法突圍,看來這次還真逮了一條大魚。張岚一邊想一邊回答葉小偉道:“好好好,我這就拿給你看。”說話間把手伸向上衣的前胸口袋,解開扣子掏出一本紅色硬質紙殼證件遞了過去。
葉小偉雙手持槍不爲所動說道:“請你打開,把裏面的内容念出來。”張岚有點好笑的回答道:“行啊,聽你的。”這種雲淡風輕的态度有點感染了葉小偉,這是個内心堅定的戰士,葉小偉心裏想到,不由也放松了一點。
“部門:北京市公安局二處,姓名:張岚,性别:男,年齡:42歲,職務:偵查科長..北京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制。念完了,小兄弟滿意嗎?”張岚對着葉小偉說道,反正這裏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了,對面這人是網裏的魚,盤裏的菜,絕對是跑不掉了,無妨看看他到底打什麽主意。
葉小偉這會終于熄滅了自己心頭最後一絲僥幸,眼光都黯淡了下來。定了定神,聲音低沉的對張岚說道:“科長同志,我想我們需要談談,好好的談談!”
是的,我需要和你談談,也和這個世界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