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降臨的恍惚,她已習慣了自己長時間的靜默。一個人浮躺在海邊的懸崖,百米之下散落的碎石滿滿地安睡沙灘。清晰的潮汐不斷倒影了她的夢鄉,暗色的青苔爬在上面;翺翔其間的旋風讓浪花的濕氣飛濺、升騰,又在光線的暗示下回應了七色的彩虹。一切如同夢幻一般的景緻循環了她的睡意。
神農也認爲自己的女兒已經開始脫離族群,變得連他都不敢仰望了。雖無法理解,但徹雅于海風中飄逸的衣物,和族群使用縫制的材料完全不同。從未見過的發飾如同大洋的波紋,令人生畏;清澈而淡然的雙眼有時還注視了族群的子嗣,就這樣新生的孩子們開始變得越來越機靈了,生存技能的傳承更是擁有了質的突破。那時候大海裏還存活着巨龍,但數量稀少,瀕臨滅絕。由于環境的變遷,有些龍循着彙入大海的江流遊向内陸,偶爾威脅着族群的漁獵。獲得了徹雅祝福的年輕勇者們總能制服兇狠的巨龍,雖然有時傷亡很大。
神農覺得女兒已經15歲了,可以爲族群繁衍子嗣了。可徹雅那樣子,族群内最爲勇敢的男孩都不敢正視她一眼。雖然很美的樣子,但那種美更像是屬于神的。父親也曾設法取走女兒手中的洛書,毫無疑問是那本洛書把自己心愛的女兒變成了這樣。不過,每次拿走的洛書都能重新回到徹雅那裏,所以隻好放棄。于是神農每天都在祈禱洛書能夠早日離開徹雅,使她變回原來的樣子。那是本奇怪的書,金屬書皮的外殼裏面沒有内在的紙張,卻蘊涵飽滿的充實感,仿佛擁有生命的氣息。打開以後,隻能見到刻印在書皮背面的星圖——天空内,四個方位的簡易星圖。在它精緻的外觀中央,圓形代表了太陽,巨大的十字橫貫太陽中央,象征其光輝。
而在遙遠的西方,另一支文明已相當精銳。他們已對天空、大海,以及自身展開了宏大的閱讀,這些龐大的閱讀同時也促使其中的一些人類明白了他們自身所無法逾越的界限。他們的身心和精神領域渴望着超越現有的認知文明,但是作爲生物的本能欲望和自然衰竭仍然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阻擋着。本已富足的文明最後選擇了連年的征讨和擴張,戰火與罪惡一起燃燒的大陸終于激活了毀滅的密碼。
安德魯繞過倒塌的神廟廢墟,急匆匆跑進星盟會,來到老師身邊。他氣喘籲籲地描述着大陸的近況,“富足的物質加劇了大家擴張的野心,無盡的戰争很快摧毀了神的領域……。本能的欲望開始泛濫了,原來隻用作繁衍子嗣的交配,已經發展成了最爲血腥的殘殺。膨脹的欲望将本能的密碼(這裏可以解釋爲遺傳用精子)鑲嵌進同類,乃至萬物,以證明本能自身的強悍……。獨立的心靈修習者,也因爲掌握太多密門而被當作異類處死……,用不了多久……神一定抛棄我們……。”
“安德魯,我們已經回天乏術了,我們失敗了……。我們曾有幸獲得神的啓示,但在這片大陸,心靈的修習者占人口的比重仍然稀少。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裏,我們的祖先依托心靈和精神領域的能量閱讀物質、理解物質,應用物質。并在最近的百年内似乎已達到了神的境界。我們的文明爲國民帶來了足夠的财富和安逸的生活,不過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涉足我們的領域;偶然喚醒的本能充斥在他們中間,絕對的多數優勢掌握着軍隊和武器……,而我們從文明開始的那一刻就被定義爲與這些無緣……。心靈修習者的能力無法延續給他們的下一代,所以隻能通過繁瑣的教育來完成效率低下的傳承,……但是本能的密碼卻可以神奇般地傳承給下一代。……如果再給我們一段時間,我們一定可以解決這一難題,達到神所期望的鼎盛文明——”老師停頓下來,而後又繼續喊話。
“……現在已經失控了。神處在了救贖我們與不救贖我們的兩難之間,但是……。安德魯,即使神已經限定了我們的存在,即使我們真的無法超越自身的障礙,但這也不能成爲我們堕落的理由、頹廢的借口。……如果我們依然擁有希望……!我們之所以不能理解和突破更高層次的認知,是因爲我們依然是人或是生物的緣故。……需要擺脫的不僅僅是曆史,而是整個人類文明……。現在,由于無盡釋放的本能欲望已經激活了毀滅的密碼,神優先處理了她的劣作……。——所以,先生們(先生一詞特指領域内的集大成者,無性别之稱)!我們出發離開這裏吧!去找到那個限定我們的神……!——找到我們真正的自己,我們本來的面目吧!……”
就這樣安德魯追随的星盟會于漆夜逃離了位于西方的大陸。大陸内部的能源石仍然發揮着作用,他們利用水晶的特性讓自己的身體漂浮空中。爲了節省時間和回避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還隐去了身形。離開能源石覆蓋的大陸,漂浮随即停止,接下來隻能用商船代替了。離開大陸時,人們在周圍的海域布下了衆多的能量視線。大陸的最後時刻,老師期望着這些能量視線可以爲他們尋找神再次留下的啓示。商船在大樣颠簸數周,途中一路風平浪靜,到達現在的南美大陸後大家沮喪的心情有所改觀。第三天,早先一路布下的能源視線終于傳來噩耗。劇烈的地殼運動瓦解了西方的大陸,熔岩肆虐過後的陸地沉入了大海,洶湧的巨浪吞沒了一切。
“神最後還是抛棄了我們……。”
短暫沉默以後,一組詭異的畫面,更加堅定了老師的信心。人們看到沉入海底的大陸有着異樣的狀況。在那裏人們悲慘的呼喊嘎然而止,有一些人的身體獲得了讓人難以置信的改觀:他們的雙腳迅速合攏成魚尾的樣子,淺色的魚鱗覆蓋全身,臉部出現了魚的特征,還擁有了水下呼吸的魚腮。
“發生了什麽?……他們在遊動,以魚的姿态……,幸存的人可以活下來。進化是在瞬間完成的,這應該就是神留給我們的最後啓示了……。”
星盟會的有些成員透過能量視線,勇敢地感受着人們的無助,讓心靈漂浮在那片海域。突然那些投入太深的成員感受到了某些身臨其境的呼喊,慢慢地……,他們的身體也如同沉沒大陸的幸存者一樣出現了異變。
“哦!——天哪!……安德魯,别愣着!——快,大家都去找海水和容器……,立刻停止能量視線,不然我們體内的密碼也将被激活。”盡管老師作了很大的努力,但他已經明白這些出現在同伴身上的進化是不可逆的!進化後的人魚不會說話,通過其他途徑的交流後也被證實人魚永久失去了關于他們曾經是人的記憶。他沉默了,或許神不想被人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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