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甯得了信十分高興還對芳甯說她多年不見的好朋友馬上就要來了。芳甯聽得她說起那周茵蘭小姐的行事爲人也有些盼望能與她相識。
張保早早派了家人到直隸學宮去守着一得了周家到達的信兒就馬上來報。隻是顧慮到自家有兩個舉子卻是要避嫌所以隻通信打了個招呼并沒有相見。秋闱開考後蘇先生與楊先生自然是要回京赴考的張保也跟着回京去了。端甯的國子監停了課便在家裏溫習。佟氏見陳氏獨自在家便請她過來說話。
陳氏本是嶺南世家之女也是知書達禮的又在廣東長大行事識見都與北方女子大不相同。佟氏與她談起些廣東風物以及出門時所見所聞的風土人情小劉氏也跟着湊興說得很是熱絡。芳甯并沒聽說過這些很是感興趣淑甯便在旁邊一一解說給她聽。
芳甯聽到她們提起外國的大船以及紅頭綠眼睛的洋人成山的茶葉與星羅密布的桑基魚塘還有海上的船隻和運河兩岸的人家隐隐有些豔羨之色感歎自己沒有機會親眼看到這些。淑甯見狀便笑道:“那些雖好姐姐将來未必就不能見到更何況我們連這附近的山山水水都還沒看遍呢等我們先觀賞了家門口的好景緻再去想别的不遲。”芳甯笑了:“這話倒是。”
科舉結束後在等待結果的日子裏兩個應考的正主兒都有些焦慮。因第二天便是中秋張保索性叫人送信回房山讓妻子兒女帶着陳氏回京。順便和家人起過節。
淑甯最近一次見婉甯已是上月老太太周年祭禮時的事了但聽說婉甯當時身上不好。不便見客所以隻在行大禮時匆匆見過一面。除了婉甯臉色有些蒼白外就沒有别的印象了。這一次中秋團圓淑甯總算看清楚了傳說中婉甯脫胎換骨地樣子。
隻見她穿了一身松花色鑲邊的豆綠色旗袍頭上挽着插着一朵絨花并幾支簪子。腳上踏着花盆底微微低着頭眼光呈四十五度角往下斜兩臂自然地垂在腹前手裏還拿着塊繡花絲綢帕子。輕聲細語蓮步輕移說起吉祥話時一串兒一串兒地不但很符合中老年貴族婦女們的喜好。還透着年輕女孩兒該有地文雅。面對父母叔嬸兄弟姐妹侄兒侄女。以及丫環仆役應該有的禮節與态度。一樣不差。連淑甯與芳甯兩個慣了守禮地人。都自認沒她做得周全。
婉甯如今果然極有大家風範隻是太有範兒了。讓人有些不習慣若不是看到那張臉淑甯還真不敢相信那是婉甯幾乎要以爲她被某位真正的貴家千金小姐穿了呢。
因剛過了一年孝伯爵府也不好大肆慶祝隻在家中擺了兩三席略用些酒菜罷了。因爲二房與姑媽家都是另過的所以席間一直很太平。那拉氏言笑晏晏招呼着妯娌侄女們很有些志得意滿的樣子。如今她管家已管得很順當女兒又開始給她掙臉;長子已經懂事近日有可能升官孫兒孫女乖巧可人;而次子在職司上也得了上司好評夫妻關系也有所改善;再加上庶長女越出挑了說不定婚事也有了下落她心上幾塊大石都落了地言談間便不自覺地帶了些出來。
佟氏自然不會潑她冷水沈氏雖然冷冷地卻也隻是冷眼瞧着罷了。這樣一來倒叫那拉氏在席上出盡了風頭。隻是到了散席的時候淑甯略落後了兩步便瞧見婉甯站起身時有些不穩被那拉氏瞄了一眼才急忙站直了面色卻蒼白得很。
淑甯第二天去探望婉甯婉甯相當熱情又不顯失禮地請她進屋坐又輕聲細語地叫丫環們倒茶還斯斯文文地與她寒暄讓淑甯忍不住暗中打了個冷戰。一路看小說網
她進屋前似乎見到婉甯在繡一個荷包便多看了兩眼現那樣式是過年時讨吉利用地覺得有些詫異便問道:“如今剛過了中秋怎的就開始繡起過年的荷包來?”
婉甯半低着頭道:“我做得慢額娘交待我要提前多做幾個要細細地做等過年時好派上用場。”她拿起一個遞給淑甯瞧:“你看看做得還行吧?”淑甯看着上面繡的幾朵迎春花點點頭說很好看婉甯才淡笑着收回去。
淑甯瞧瞧外間沒人便坐到婉甯身邊輕聲問道:“二姐姐我瞧你樣子變得厲害這幾個月過得很辛苦吧?”婉甯手裏動作一頓眼圈兒紅了道:“的确很辛苦。”她捋起袖子給她看臂上的幾個烏青印子又拉起褲腳讓她瞧兩個小腿上那十來道細細的紅痕含淚道:“我都差點熬不過來了。也不知道額娘從哪裏找了個老太婆來說是某個老太妃帶出宮來的嬷嬷專門來教我規矩而且事先說好額娘不得幹涉的。那個老太婆天天逼着我練習如果不聽話或者做得不好挨打不說有時候還不給吃飯。”
她拿了帕子擦兩下又繼續道:“我罵她她反罵我說宗室格格她都教過我算什麽東西。我向額娘哭訴額娘卻隻是說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叫我千萬支撐下去。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偏偏你和大姐姐都不在隻剩下我一個有話也沒處說去我……”
話還未說完外間就傳來俏雲地聲音:“何嬷嬷回來了。三姑娘正在裏面作客呢。”婉甯急忙住了嘴匆匆拿帕子抹了抹眼站起身來。淑甯也跟着站起來了才看到了那位教規矩的何嬷嬷的樣子。
她看上去有五六十歲了圓圓地臉身材有些胖看那五官。本是個慈眉善目的人卻不知爲何那眉眼長得有些兇一眼望過來。就是一道厲光。她隻是淡淡地掃了淑甯一眼便上上下下打量婉甯。輕輕點了點頭卻在看到婉甯手中地荷包時忽然瞪大了眼:“姑娘這是在做太太吩咐地荷包吧?隻是這花色未免太素淨。想來這些荷包要送到什麽地方兒去姑娘也是知道的還是多添些富貴牡丹之類地花色好。”
婉甯低低應了。淑甯卻隐隐聽到她在磨牙。那何嬷嬷又問:“什麽時辰了?”俏雲扁扁嘴不說話月荷便回說:“回嬷嬷如今是辰時三刻了。”何嬷嬷點點頭轉過來說:“差不多是姑娘學規矩的時候了三姑娘今兒來探望我們姑娘真是有心了不過兩位也說了那麽久地話了三姑娘還是請回吧。”
婉甯一聽。急忙抓住淑甯的手臂。淑甯本來被何嬷嬷的作派弄得有些呆了被她這一抓倒清醒過來。卻聽得何嬷嬷道:“這是什麽樣子?!姑娘難道把我教的東西都忘了?!”婉甯聞言連忙松了手規規矩矩地站着。
淑甯微笑道:“何嬷嬷。我素日很少在家裏住。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想和姐姐多說幾句話。您可否寬容半個時辰?”婉甯感激地瞧了她一眼。
何嬷嬷卻淡淡地道:“三姑娘這話糊塗學規矩這種事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怎麽能偷懶?橫豎你又不是今兒就走下次再來吧。若有興趣一起學學也行。”說罷也不理人隻吩咐丫頭們準備要用的跪墊今天要學宮禮。俏雲機靈連忙陪笑說:“早已準備好了還沏了嬷嬷最愛喝地雲霧茶嬷嬷不如先喝兩口潤潤嗓子?”那何嬷嬷“唔”了一聲跟着去了。俏雲悄悄回頭給婉甯使了個眼色。
淑甯見狀知道是不能留下了隻好帶着些歉意向婉甯告别。婉甯小聲對她說:“你若有時間就多來看看我讓我也能喘口氣吧。”淑甯點點頭:“放
淑甯離開婉甯的院子正往外走卻看到佟氏的小丫頭湯圓兒迎面走來笑着道:“姑娘原來在這裏太太正在大太太屋裏說話呢叫我來請姑娘去。”
淑甯跟着她到了竹院的正屋隻見那拉氏與佟氏、芳甯都在笑着說話陳姨娘站在邊上怯怯地低着頭。
那拉氏見了淑甯便道:“幾個月不見淑丫頭又長高了模樣兒也越來越出挑我瞧着倒有幾分像弟妹年輕時候的樣子。”佟氏笑道:“她的确是長得有幾分像我隻是算不得出挑别說婉丫頭那樣的美人就算是芳丫頭她也是比不上的。”那拉氏擺擺手:“這話太過了我瞧着她就很好又斯文又秀氣行事又大方穩重。三弟妹最會調理人了不但自家女兒教得好我們芳丫頭到你那兒住了幾個月竟象變了個人似的這都是三弟妹地功勞。”
佟氏連忙謙虛幾句隻是眼角那抹得意之色卻是掩不過去的。那拉氏又道:“我記得再過兩三天就是淑丫頭的生日以往總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因有事而耽誤了今年趁你們都在府裏不如給她辦一辦吧?”
佟氏忙道:“她小孩子家哪裏禁得起再說如今還守着孝呢不必大操大辦。”那拉氏道:“就算不大操大辦應該有地也要有。”說罷便吩咐綠雲:“前兩天舅太太送來的幾幅料子我說那兩個湖綢地就很好回頭你就送到三姑娘房裏去。還有上次叫人去打地幾副飾不是說過兩天就送來麽?挑幾樣好的一并送到三姑娘房裏。到了正日子吩咐廚房做壽面糕點就照往年二姑娘地例去辦。”綠雲一一應了。
淑甯忙謝過大伯母佟氏道:“大嫂子太客氣了照我說再過些日子就是芳丫頭的生日不如好好爲她辦一辦。”那拉氏瞧了芳甯一眼笑道:“說得也是眼看着也不過在家裏再過兩回生日罷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别家的人了呢。”
淑甯有些吃驚芳甯卻飛紅了臉羞答答地道:“額娘嬸娘慢坐我與妹妹進屋說話去。”說罷拉着淑甯跑了。那拉氏笑出了聲。陳姨娘卻有些哀怨的樣子。
佟氏跟着笑了幾聲問道:“說起來我隻知道芳丫頭定了親事。卻不知道是哪家呢。”那拉氏道:“不是别家就是當初頭一個來提親的舒穆祿家。你可還記得?就是順兒媳婦娘家的姑太太地兒子。”
佟氏自然記得:“就是先前有過一個老婆的那個?”那拉氏點點頭道:“俗話說得好百聞不如一見傳聞最不可信的。前些日子我那親家帶着舒穆祿家母子來做客我瞧他家地兒子倒還不錯。年紀雖比芳丫頭大了幾歲。卻也不算離了格兒而且脾氣好行事斯文穩重又孝順母親。雖說前頭娶過親但那性情實在是好。我想着芳丫頭也是個苦命的若換了别家不知能不能善待她。這舒穆祿家眼下雖不太景氣。但到底是世家大族日子也算是過得地芳丫頭若嫁過去。想必不會吃苦。而且我們先前推過他家可他們還是再來求親。可見其誠意。所以我與老爺都應了。可喜芳丫頭昨晚上聽說時也答應了。如今隻等滿了服便可辦喜事了。”
佟氏連聲恭喜那拉氏正高興着冷不妨看到陳姨娘面上苦色皺了皺眉先不漏出異色來隻管與佟氏說些閑話。等佟氏帶着女兒離開她才冷下臉來斥道:“你擺出這副樣子來作甚?!難道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陳姨娘哽哽咽咽地道:“太太我們姑娘不懂事您多擔待還請您爲她另選一門好親事吧。如今這家實在是……”那拉氏沉了臉:“我和老爺都答應了難道我們也不懂事麽?你少擺出這副樣子來這門親事最合适了那舒穆祿家的兒子人品也好正是芳甯的良配。你不必再多說!”然後也不再理會陳姨娘起身走人。
淑甯生日當天雖沒有怎麽大肆操辦卻收到不少禮物。她私下問母親怎麽辦佟氏深知這是那拉氏在暗中謝她們對芳甯的幫助便叫女兒隻管收下。淑甯高高興興地叫素馨收起晚上主仆二人關了房門清點這些飾和精巧玩物差點笑得合不攏嘴。
淑甯回房山之前幾乎天天都去看婉甯隻是每次說話最多不過兩刻鍾那何嬷嬷必定會出來趕人。雖然婉甯每次都露出很可憐地樣子但淑甯實在無能爲力隻好在閑暇時多做幾個精緻的荷包然後悄悄塞給她充數。
秋闱的結果不久就出來了蘇先生高中不說連楊先生也敬陪末座考了個倒數第八真真是喜出望外。衆人回到房山别院後張保特地在附近鎮上的酒樓爲他們訂了幾桌酒席又在旁邊的客棧訂了客房以備萬一讓蘇楊二位邀請各自的親友好好慶祝一番。
蘇先生對張保說他臉皮很厚想求東主允許他繼續在别院中準備春闱張保自是笑着應了又問楊先生的意思。楊先生卻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參加春闱隻怕也沒什麽中進士的指望不過是見識一下罷了便說他仍希望能留下繼續教兩個男孩。
張保知道後很高興但最高興的卻是賢甯與小寶二人。從今往後那寬容仁慈又好說話地楊先生又回來了!
九月秋風起眼看着又快到重陽了。佟氏因先前與富察家太太約好了她家欣然出嫁後便要去看她所以命人備車準備回府去。誰知就在啓程前一天張保因看人收蓮藕不慎踩到石子拐了腳傷勢雖不重大夫卻說最好是靜養。佟氏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淑甯便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父親托母親幫她把要送給芳甯的生日禮物帶回府去。佟氏這才放了心帶着兩個兒子回京去了。
張保的傷勢過了兩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他整天拄着根拐杖到處走淑甯勸了一大通才說服他呆在屋裏看書。淑甯還特地下廚親手做了焖豬腳說是要給父親以形補形倒讓張保有些哭笑不得。
一日傍晚淑甯在書房練了很久地字覺得累了放下了筆見丫環們都不在跟前便自己走到後院去舀水洗手。突然間她感到有一片陰影出現在她頭上擡頭一看卻從牆上跳下一個人來她吓了一跳驚叫出聲。
但剛出聲來她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圈住脖子那人低聲道:“别出聲。”然後便聽得遠處有一陣馬蹄聲伴着幾個人聲經過。待那些聲音消失淑甯感到那人手臂松了連忙掙開走出四五步遠才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她這時才看清楚那人年紀不大與端甯差不多臉色黝黑身材消瘦穿的衣服雖有些破了但料子卻很好隻是臂上帶有幾道血痕。樣子雖狼狽但此人仍給人一種氣度不凡地感覺而且奇怪地是她居然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那人細細打量了淑甯幾眼忽然笑了:“小丫頭你不認得我了(我爲着該在哪裏掐這一章猶豫許久……猜猜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