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這一幕徹頭徹尾的強盜與王八的戲劇表演,玄朗終于憋不住火了,他噌的從房基上站起,緊握着手中禅杖要去和那四個強盜拼命,卻被鑒真按住了。
鑒真低聲說:“這戲不是演給你我看的,而是給老夫子看的。你别沖動!老夫子乃一尊開天辟地的老古神,修行數萬年還脫不掉自身的一個老鼈殼,就像剛才這位趙虎壯士戰勝不了這四個小強盜一樣,一是膽氣不足,二是思索顧慮太多,優柔寡斷,三是雄無大志,四是腐儒味太重,五是……”
“活佛師傅,多謝再次教導!老朽明白了……”壽比山感慨萬千地說,“老朽數萬年脫不掉這個王八殼的原因,就是因爲老朽數萬年在當一個受人欺壓,不敢,也不願反抗的腐儒王八!要脫掉這個王八外殼,首先在心靈深處要把自己不能當作王八!你的心靈深處是王八,那你的外殼就是個王八;你的心靈深處是老虎,你的外殼就會變成老虎;你的心靈深處是書本文字,你的外殼也就是酸腐一本爛字紙;……”
“别再練嘴巴了!快行動!”鑒真猛地一把把壽比山推得連滾帶跳下了房脊,跌到了院裏。壽比山掄着拐杖,吼聲如雷地朝出院門的高個子追了上去……
“老王八,你想幹啥?”突然,高個子回過身來,也握着文明棍,一步一步地向壽比山*了上來,“看你這個數萬年都脫不了王八殼的熊樣,剛剛換了個人樣,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姓什麽了?來,有本事就往爺爺這兒打!”
這時,矬子也聞聲轉了回來,進院嘿嘿笑着,向壽比山*了上來:“老不上進的老王八,你當你藏在那房脊上,老子就不知道?老子告訴你老王八,别看你活了數萬年,老子根本沒把你當根蔥!龜子王八蛋,天下人都知道你們是天底下最窩囊最怕打架的懦夫,這是你們家族的本性,你還想徹底擺脫這個從娘胎裏帶來的本性,要做個徹頭徹尾的純粹人,做你的黃粱夢去吧!不服氣,來啊!朝老子這兒打!……”
“你,你你……”壽比山氣得渾身直發抖,“你,你也太過份了!并不是我打不過你,而是你根本不值得我打你一巴掌!我們龜鼈不是懦弱怕打架,而是慈善文明有涵養,不與你們這些沒有教養的強盜一般見識!……”
矬子輕蔑地笑着,将頭臉伸向壽比山的巴掌下,挑釁着說:“不一般見識?那你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房上跳下來,想幹啥?……”
壽比山拿拐杖的手劇烈的顫抖着,搖頭無奈地後退着:“粗野!太粗野了!你别在欺人太甚了,我向你發出警告!你别說我以大欺小了……”
這時的玄朗氣得鼻腔裏如牛吼。
鑒真一手按着玄朗,一邊朝另一隻袖筒裏的聞翰林的真魂低聲說:“翰林老弟,你去幫幫老夫子吧!我看老夫子顧慮太多,心地太慈善下不了手,無法擺脫這多思魔的糾纏……”
聞翰林在袖中說:“師傅,老神仙根基泰山般深厚,我根本近他不得,怎能入他神竅幫他?”
鑒真說:“老神仙根基深厚無比,誰也近他傷他不得。但他太慈善!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這就是他緻命的弱點!你站在我中指甲上,我來幫你!”
聞翰林化縷風貼在鑒真右手中指甲上,低聲說:“師傅,弟子明白。隻要你把我送進老神仙泥丸宮中,我就有辦法*縱老神仙的真魂,好好教訓一下這夥潑皮多思魔!”
鑒真口中念念有詞,等壽比山轉過身來,瞅中壽比山眉心泥丸宮,順勢一彈右手中指,随着一縷清風輕輕吹向壽比山眉心,壽比山渾身打了個寒戰,用手擦擦額上冷汗,搖晃了幾下發愣的腦袋,好像大夢初醒一般,揉揉眼睛,活動活動筋骨,盯着矬子左半邊臉,順手一個響亮的大耳光,隻抽得矬子像個矮胖的小陀螺,原地轉起了圈子……
高個子驚得呆了,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又被壽比山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得原地當起了轉陀螺……
瘦狗和肥熊聽着院内情況異常,忙放開還在呼叫的美夫人,兩人雙雙又跑回院内,一看矬子和高個子正在轉陀螺,吓得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壽比山腳下,磕頭搗起蒜來:“大神爺爺,我們不是情願爲虎做伥,而是,而是*得沒法,才,才當這爪牙的!……”
壽比山雙腳猛地朝地上一跺,厲聲喝道:“滾!快滾!你們這些不知進退的小妖精!獅子不發威,你們還當是病貓啊!”
大漢趙虎望着在地上轉陀螺的矬子和高個子,驚慌了一陣,突然似真老虎一般的發起威來,左手一把劈胸揪住壽比山,右手掄起大砍刀,怒目圓睜着咆哮道:“你這個成事不足,壞事有餘的惹禍精,你哪像個慈善沉穩的老鼈神?你今天得罪了咱西門莊主,你叫我姓趙的今後在這多思世界怎麽混?你這不是苦害我嗎?我和你拼了!……”
“混賬王八蛋!連自己老婆都不敢從強盜手裏去争奪,你也算個人?你也配做人?還是滾出盤古世界,到人間世界去做個戴綠帽子的王八烏龜去吧!”手比山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得趙虎也轉起了陀螺……
趙虎、高個子、矬子三人旋轉着,漸漸的旋轉成三個小旋風,漸漸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大的旋風,将瘦狗、肥熊、美夫人、趙獅都象樹葉般旋起,彌漫在整個大院裏,漸漸的消失了……
玄朗扶着鑒真從圍牆邊的一棵火紅的桃樹上爬到院中。
壽比山慌忙上前攙扶住鑒真,三人朝剛才瘦狗們進出的門走出去,到隔壁另一個院中,隻見一院東圍牆上有一個雙扇大門。
壽比山攙扶着鑒真在後面走。
玄朗提着禅杖在前面開路,将雙扇大門打開。
隻見門外一望無邊的大海在閃閃發光,金色的沙灘上靜悄悄的,隻聽着細微的波濤在輕風中呻吟……
“師傅,我們出來了!”玄朗咧開憨厚的大嘴,快活地笑着吼叫起來。
壽比山攙扶着鑒真出了院門,望着身後黑壓壓望不到頭的無門莊院寺廟,擦了頭上一把冷汗,說:“好險!多虧活佛借給我一個英雄的膽量!活佛,不知你能否把這個膽量贈送給老朽?”
鑒真笑道:“老神仙,這是貧僧的一個朋友。他雖然是一個平凡的人的鬼魂,他雖然沒有什麽神通本事,但他卻有着敢于跟一切強權惡勢力及任何強大的妖邪鬥争的大無畏的英雄膽氣和精神,這正是你所确少的!你們倆還是自己商量吧!”
聞翰林在壽比山泥丸宮裏說:“師傅,人間萬物生靈,都是三魂六魄。老神仙已經有三魂六魄,住滿了這泥丸宮,我擠在這六魄宮裏,一宮如何有二主?”
壽比山忙說:“英雄朋友,沒了你,老朽就難痊愈這老王八的懦弱病,求您大駕留下吧!英雄朋友,你看着老朽泥丸宮中三魂六魄,九宮山上哪一宮宮主懦弱不稱職,就把他給老朽趕出來,你當家做主就行了!”
聞翰林哀聲歎氣說:“老神仙,你這泥丸宮中九宮山上的九宮宮主,一個比一個道行深厚,神通廣大,每宮都有神兵百萬,小鬼哪有本事犯上作亂,撼動得了他們的如此強大的統治地位?”
玄朗撓着頭皮,不解地湊上來,眼盯着壽比山眉心,說:“翰林老兄,你連帕沃爾都敢鬥,怎麽害怕起老神仙的幾個王八渾魄呢?你撼動不了他們,那剛才爲何讓他們将那三個妖邪抽陀螺呢?咋又讓他們聽你調遣的呢?”
聞翰林一縷清風跳出壽比山的泥丸宮,化作一個小旋風,邊在三人面前旋轉着,邊說:“二哥,這還不明白嗎?剛才被多思魔囚在無門牢院裏出不來,又被多思魔纏住十分危險,大難臨頭,這三魂六魄九宮山的主兒們兵臨城下沒了主意,心慌意亂沒功夫細看,一看我進山,就把我當作什麽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道行非常的大神聖,山中無老虎,就讓我這小猴子做了一回大王。如今敵退圍解,他們一個個氣定神閑,發現我原來是一頭貴州的驢子,要不是看在是活佛的面上,早把我趕出他們的九宮山了!這不,我不出來,難道還要等他們把我推出來嗎?……”
聞翰林說着,一縷風又鑽進了鑒真袖中。
壽比山沮喪地說:“活佛,那我難道就沒救了?”
鑒真說:“你的問題還是要你自己解決。你是你泥丸宮九宮山的主人,隻有你自己才能将你九宮山三魂六魄改造成不是懦弱王八的英雄豪傑。你這三魂六魄根基太深厚,很少有人能撼動他們,何況是一個人的小鬼魂呢!”
壽比山說:“聞翰林雖然是一個平凡的俗子小鬼,沒有任何道行根基,在神通本事上遠遠不及我九宮山上的任何一個真靈,但我的九宮真靈戰勝不了多思魔,這個多思魔最終還是讓聞翰林給降伏了。由此看來,戰勝敵人,一個人的強大無往不勝,絕不是單純靠這個人的神通功夫和神兵利器,還要靠這個人的膽量勇氣,靠智慧和韬略!”
鑒真笑了:“老夫子,這是最起碼的常識,你别再當老學究,鑽進書本裏再出不來了!你啃書本啃了已經數萬年了,啃的夠多了,現在該是放下書本,從優柔寡斷的多思世界裏走出來,到鬥争實踐裏去實踐吧!……”
三人邊說,邊沿着沙灘海岸線,繼續往前走。
隐隐地,聽得前方小山丘背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十分熟悉的凄慘悲傷的哭泣聲……
玄朗驚慌地說:“師傅,不好,好像是我的死去的爺爺、奶奶、爹、娘……”
壽比山也說:“不錯!我聽着也有我的爺爺、奶奶、爹、娘、兒子、夫人等早死了的親人……”
鑒真笑道:“我也聽到了我父母等親人鬼魂的哭叫聲。看來前面就是悲傷世界了!悲傷魔在這個世界裏将演化成我們死去的親人,表演出種種悲傷的戲劇來,令我們深陷進親人死離的悲傷泥潭裏不可自拔,做他們悲傷世界的哭泣鬼!我有《莊子鼓盆歌》一首,到了前面悲傷世界,大家千萬不能讓眼前的親人凄慘泣悲哀狀所纏住,必須跟着我,鼓盆笑唱!做個莊周第二!”
玄朗說:“師傅,沒有盆釜樂器怎麽辦?”
鑒真說:“這海灘上有的是蚌殼和海螺。你和大神一個拿海螺當喇叭吹,一個拿蚌殼當钹敲,我有木魚敲。咱們給那些悲傷鬼表演個好節目!”
壽比山笑了:“妙!老朽對樂器倒還有點研究!今天給這些哭哭啼啼的悲傷鬼露一首《海螺調》!”
壽比山和玄朗樂呵呵地彎腰在沙灘上忙碌尋找。
玄朗尋了兩塊粉紅色的蚌殼拿在手裏,将禅杖縮小插在後腰裏,手拿蚌殼,大笑着當钹敲打起來。壽比山尋着一個挺大的淡綠色的海螺,用指頭在上面戳了宮、商、角、徵、羽五個圓孔,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鑒真從懷中取出木魚來,邊走邊敲打……
三人一路吹打着,樂呵呵地朝哭叫聲此起彼伏的小土丘這邊走來……
三人吹打歡笑着走上小土丘。
隻見土丘那邊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破落荒涼的村鎮。鎮街内三四個阡陌從橫的街市上人流如蟻群。有幾十個穿着破衣爛衫的男女老少乞丐,一路哭叫着向鑒真三人緩緩走了過來。人群裏還爬行着幾十個說人話的大鼈……
鑒真三人細看,這些人和大鼈,都是鑒真、玄朗、壽比山三人死去的他們認識的所有最親的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