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彩霞受了重傷。她一路化光歪歪斜斜地行走,紅日西沉時她實在堅持不住,終于一個跟頭跌下雲空,不偏不斜掉落在西天路上西域境内瓦利克山天泉嶺幽冥洞口的草坪上,現了黑寡婦蜘蛛的原形,昏迷過去。
一輪金黃色的滿月從東方茫茫霧海中升起。大地山川一片夢景般的燦爛。蜿蜒綿長的瓦利克山象一條巨龍盤卧在西域大地上,山巅之上的天泉嶺日照坪上,隻見:
巍峨西嶂萬丈屏,幽幽雲紗遮朦胧,
一株虬松淩空起,雲蔭深處隐古洞。
虬龍捧出大銀盤,天池明鏡映碧空,
彩蝶湖中忙撈月,金蜂枝間折星辰。
天泉湖邊的幽冥洞口,象顆珍珠,在密林深處的迎日坪西壁上的馱背古松下寒光閃閃。朱彩霞從空化道火光掉在幽冥洞口馱背古松枝上,“喀嚓”一聲将一枝松枝壓折,掉在草坪上,差點砸在在洞口貪玩的一個小蝙蝠妖的頭上。衆小妖一看天上掉下這麽大個黑寡婦蜘蛛,吓得大呼小叫一起往洞内跑。
這時,富乾坤從野蜂島逃回幽冥洞,在傷口上貼了兩貼療傷膏藥,正在生悶氣,突聽從洞口逃回的小妖驚慌報告,心下一驚,忙拔下發髻上的發簪,一晃變一把玄陰長劍,帥衆小妖一陣風出了洞來到洞口,到朱采霞身邊,彎腰低身,在朱彩霞鼻嘴上嗅了嗅,然後起身掐指算了算,樂得面對昏迷不醒的朱彩霞“哈哈”大笑起來:“老寡婦,想不到這報應來得竟這麽快!這麽廣闊無邊的西天雲路,你爲什麽不偏不斜,不快不慢,不遲不早……竟掉到了我的家門口?原來你是如來安插在鑒真身邊的暗镖!”
小妖們一聽是主人的仇人,就要動手活剝了這死蜘蛛。
“且慢,不行不行!這老妖還有緊要用處。”,富乾坤遙望玉兔皎潔的東方夜空,焦慮地喃喃自語,“鑒真!你個老不死的究竟是糊塗還是故意裝糊塗,老娘不救你你就又完蛋了!今天是天父地母把老寡婦這劑救你命的良藥送到了我手裏。我看你是要你的命,還是要佛頭舍利?……”
突然,從遙遠的東天有兩朵紅雲向這邊急速地飄來。富乾坤一望便知是謝翠蓮和吳倩來追尋朱彩霞的,就收了朱彩霞身上佛骨,令衆小妖把朱彩霞帶進洞去,穿了琵琶骨捆綁好,關進地牢好生看守,她一揮寬大的袍袖,将玄陰洞隐了,搖身一變,變作個中年山野村婦,又将長劍一晃,又變成發簪插入發髻,長袖一拂,将一塊大石頭變作個被砸死的血淋淋的中年柴夫,将身邊的一堆亂草變做一捆濕柴和柴刀,另一塊大石頭變作朱彩霞的原形——幽光沖空的大死蜘蛛,她趴在柴夫“丈夫”身邊,聲震夜空地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夫呵,你死得好慘!……你這隻死蜘蛛妖精呵,你尋你的死誰攔了你,你爲什麽把我的夫給砸死了!……”
富乾坤的哭聲在萬簌俱寂的夜空格外響亮。富乾坤施在石頭死蜘蛛上的法力幽光在深邃蒼茫的山林夜空格外耀眼。
從東天飄來的那兩朵紅雲,果真是謝翠蓮和吳倩。謝翠蓮和吳倩從野蜂島駕雲升空,邊東張西望,邊上瞧下觀地仔細搜索一切可疑的東西,邊急匆匆一路往西天雲路上低空疾走,二人來到西域境内瓦利克山頂空,就看見了石蜘蛛放的幽光,聽到了富乾坤扯心裂肺,聲震夜空的哭罵聲。二人不約而同地降低雲頭停下步來細瞧細聽,聽着瞧着,樂得忙也變做兩個中年柴夫,悄悄降落在富乾坤身後不遠處小草坪上的天泉池邊,一路小跑來到富乾坤不遠處的石頭死蜘蛛邊。
一年修行,一層道行。富乾坤本身的修行比謝翠蓮和吳倩多得多,再加上富乾坤盜得彌勒佛祖元陽大補,在道行法力上高出了謝翠蓮和吳倩許多。三人對面,謝翠蓮和吳倩識不透富乾坤的法術,認不得富乾坤的面目,但富乾坤卻對謝翠蓮和吳倩的小把戲一目了然。
謝翠蓮和吳倩看朱彩霞已經死了,就雙雙罵着踢了兩腳,然後轉身來到富乾坤身邊。
富乾坤哭得更響亮了:“死蜘蛛,你爲什毒死我丈夫?我的夫啊,你死了,留下我和四個孩子今後靠誰養活?……”
謝翠蓮驚疑地問:“天這麽黑了,你丈夫怎麽還在這裏砍柴?”
富乾坤捶打着“丈夫屍體”,哭道:“是啊,大兄弟,天不亮他就進山了,天黑我等他還不回家,就一路尋到這裏,看見他和這隻大蜘蛛一塊死在這裏。”
吳倩打量着富乾坤,問:“大嫂,這麽黑的夜晚,這麽險峻的山嶺,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麽爬上來?”
富乾坤哭道:“我好命苦啊!在山裏長大,又嫁給柴夫,和他在山裏爬山攀險打柴狩獵……這地方算什麽?就是山羊上不去的地方,苦命的我也能上得去!大兄弟,财在險中求啊!不冒險,車馬喧嚷的陽光大道上哪有好柴和禽獸啊!”
吳倩觀察着草坪上世外仙境般如畫的風景,疑慮地問:“大嫂,這地方叫何地?山叫什麽山?這峰叫何峰?”
富乾坤哭道:“大兄弟啊,這地方乃西域國,這山乃千裏瓦利克山,這峰乃盤絲峰,這草坪叫作盤絲坪,這湖叫仙女湖,這裏離如來佛祖居住的靈山大雷音寺不遠,聽老輩人傳說,雷音寺的護法羅漢朱彩霞是個母黑寡婦蜘蛛修成的,在很早很早以前,每年驚蟄時她都到這仙女湖來蛻皮洗澡。相傳這幾百年朱羅漢沒來這裏洗澡,所以打柴狩獵的人才敢到這裏來冒險了……大兄弟,你們看那死蜘蛛那麽大,又是個母黑寡婦,看來它肯定就是朱羅漢了……不知它怎麽和我丈夫一塊死在這裏了?”
吳倩半信半疑地向謝翠蓮自言自語:“看來是他倆狹路相逢,這老寡婦害死了他……”
謝翠蓮邊點着頭表示贊同,邊向富乾坤說:“人死不能複生,過份悲傷無益。大嫂節哀!你家在哪裏,讓我們幫你把大哥屍體運回家去,趁早誦經超度下葬,入土爲安吧?”
富乾坤止住了哭聲,點頭抽泣着,邀指山凹裏黑壓壓的一片林莽深處,哽噎着說:“謝謝兩位兄弟!你們看,我家就在山凹黑壓壓那一片深處的山根村東頭第一家。”
一個婦女,獨自一人夜闖遠離人煙的山林深處,謝翠蓮和吳倩覺得有點奇怪,但看富乾坤臉上身上,沒發現任何嫌疑,就雙雙沿着富乾坤手指的方向轉身去看,但什麽也看不見……
富乾坤站在謝翠蓮和吳倩身後,看下手的大好機會終于來了,就從謝翠蓮和吳倩身後兩記風雷掌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在謝翠蓮和吳倩後腦天靈蓋上。富乾坤的雙手臂既是手臂又是飛翔的翅膀,扶搖起飛生風,落石下降響雷,一萬多年練就的風雷二掌,善破金石摧山嶽,起風傾海蕩乾坤。謝翠蓮和吳倩雖有八千多年的高深道行,但豈能經得起富乾坤在她倆天靈蓋上的這一出其不意的重擊。二人隻聽後腦門上兩聲夾着強風的晴天霹靂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再什麽也不知道了。
富乾坤放倒了謝翠蓮和吳倩,就笑呵呵收了法相回複了草坪洞口本來模樣,收了她們手中佛骨,朝洞内高聲叫道:“小的們,快來把這兩隻毒蟲也好好關了,把守好門戶!待我再到大唐揚州去去就來。”
“老祖宗,是!……”一大群小妖應聲跑出洞來,分作兩夥,一陣風将謝翠蓮和吳倩擡進洞去。
富乾坤随小妖們進洞,來到關押朱彩霞的那間監洞,又将謝翠蓮和吳倩穿了琵琶骨同樣綁了,然後笑着,将左手一抖,變作個牛耳利刀,在朱彩霞的肝區部割開一刀血口,右手揪住一葉鮮紅的肝,左手又是一刀,将右手的一葉肝割下來……
“我的媽呀!……”朱采霞疼得沒命地大叫起來,自己忙運功施法将刀口自愈好,想變化逃走,但被穿了琵琶骨變化不得,隻有向富乾坤威協道,“老賊,你這樣對得我……如來佛祖絕不會放過你的!……”
富乾坤舔着朱彩霞肝上欲滴的鮮血,“哈哈”大笑道:“老寡婦,想我在這洞裏修行了道、騰雲駕霧、呼風喚雨、出神入化、變化騰挪……時,他如來還在他爹腿肚子裏轉筋哩……隻不過他被我聰明有爲,後來者居上罷了!連他吃飯的家夥叫我給偷了,他連來讨的膽量都沒有,還有膽量來救你?老寡婦,我是賊不假,但我是行俠仗義,光明正大的賊,而你那如來佛祖敲詐勒索唐玄奘的吃飯的家夥,豈不是比賊更惡的強盜?”
朱彩霞上氣不接下氣地又說:“老賊,好!你偷如來佛祖的缽盂,就算是你對如來佛祖手下勒索玄奘缽盂的行俠仗義,但你偷盜彌勒佛祖元陽,這又作何詭辯?”
“陰陽不*,哪有天地萬物?男女不交和,哪有如來諸佛及你我?”富乾坤笑道:“老寡婦!如來不準凡間的尼姑、和尚同居一寺廟,男女授首不親,和尚居寺,尼姑住庵。但是,他的雷音寺裏三千比丘尼是女的,三千比丘僧是男的,衆菩薩是女的,衆佛是男的……同居一寺一堂,怎麽又男女授首相親了呢?”
朱彩霞理屈詞窮,無力地垂下了頭:“富乾坤……求你别壞我性,性,性命!……”
“我平生隻偷人的東西,從來不壞人命。彌勒與我有夫妻之實。我借你一葉肝去救他的轉世活佛鑒真性命,也爲你去贖罪。”富乾坤說着,從袖内取出一塊荷葉巾,将蜘蛛肝包了,揣進懷裏,大笑着轉身到她的藏寶洞,選了幾件稱心的寶貝,裝進懷中肚兜内,向洞外走去……
富乾坤出了幽冥洞,來到坪東明鏡似的天泉湖邊,面湖當鏡,喜滋滋梳洗一番,搖身換一身一塵不染的雪白蝙蝠衫,駕一朵白雲,東張西望着,樂呵呵向大唐揚州趕來,你看他那模樣,與剛出禅井暗洞時的又是大不一樣:
一朵玉蘭出碧澄,嬌媚滴露不染塵,
白玉無瑕映星月,一點紅唇香氤氲,
兩彎春山鎖秋水,三簾瀑布掩芙蓉,
一動九擺風中竹,疑是出浴玉觀音。
欲知富乾坤此去揚州,又表演何等故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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