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透過洗手間的玻璃窗,周峰看到裏面有無數隻手臂,在比劃着奇怪的動作,模糊而又扭曲的映在玻璃上、
“誰!是誰在那裏?”
周峰發出了一聲,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然後,周峰便鼓足了勇氣,用腳踹開了那扇門。
裏面是一片漆黑,什麽東西也沒有,沒有光芒。甚至連月光也沒有!
周峰剛剛轉過身,又險些驚叫出來,自己的手電筒照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是她的母親!
母親的目光跟周峰對視着,眼睛裏充滿了絕望。
周峰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又照到了另一張臉。
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她就跟在母親身後。
那張臉不斷的往下淌着血,基本已經模糊不堪。臉上還有幾塊肉似乎還沒有湊齊,嘴巴在那張爛臉上咧開着,看不出到底是笑還是哭,牙齒也在不斷滴血。
“把我的臉還給我……”
“把我的臉還給我……”
周峰一下子從床上彈坐了起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夢見張雲。
周峰的舉動驚動了正在拉窗簾的母親,刺眼的陽光照得周峰用手擋住了眼睛,天已經大亮了。母親回頭看他,有些責備的說:“你怎麽才醒?你看這都幾點了?”
周峰無力的靠在床頭,他并不關心現在幾點,他腦子裏全是那個夢。他把手從眼睛上拿下來,放在胸口上,心不在焉的問:“你叫我了沒?”
“叫了,叫不醒,你一直說夢話。”
周峰一陣驚悸:“我說什麽了?”
“叽叽咕咕,聽不清楚,好象說蛇什麽來着,你夢到蛇了?”
“蛇?”周峰有些驚訝,他做的夢跟蛇并沒有關系。
“媽……”周峰看着母親,他的心裏湧出一絲不安。
“怎麽了?小峰?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這麽差,要不請個假别去上課了?”說這話的時候,母親已經坐到床邊,心疼的摸着周峰的額頭。
“我……我夢到張雲了。”
母親怔了一下,但很快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一邊打開衣櫃給周峰拿衣服,一邊說:“做夢而已,你要是沒有不舒服,那就起來去學校吧,你快遲到了。”
“媽……”
“你應該好好讀書,這些事不是你該想的。”母親打斷了他的話。
“媽,我覺得……”周峰停了停,接着說:“其實,張雲都已經瘋了,不是嗎?”
母親慈祥的笑了笑,疼愛的揉了揉他的頭,輕聲的說:“是的,所以沒有人會去在意,這個世界上是少了一個瘋子,還是多了一個鬼,以後不要再提她,你是我兒子。”
母親走到門邊,回過身來,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她說:“你該去學校了,兒子,我去幫你把稀飯熱一下。”
她的臉上永遠挂着溫和的笑容。周峰想到夢裏張雲的臉,他渾身打了個寒噤。
下午剛放學,林羽如從桌面上把兩張折疊起來的信紙遞給了周峰。周峰拿着它不禁有些愕然,很敏感的看了看四周,還好沒人往這邊看,他又看看林羽如,他發現林羽如的眼裏閃着一種奇異的光,臉上充滿了期待。周峰有點緊張的問:“就……就在這裏看?這麽多人?”
林羽如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她打了周峰一下:“你自作聰明什麽呀?你以爲我給你寫情書啊?”
周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邊打開邊問:“是什麽?”
周峰隻看了一眼,就低聲叫了起來:“人鬼情未了?”
林羽如對周峰的反應絲毫不覺得驚訝,她笑着說:“對呀。”
“什麽意思?”
“我編的一個舞台劇。”
“舞台劇?這次的文藝彙演?”
“沒錯。”
周峰突然想到了他跟王利生在河邊的時候,他說想遇到一個女鬼,再來段人鬼情未了的事,他一下子笑了,他問:“要我扮男鬼,還是你演女鬼?”
林羽如嬌嗔的說:“你先看嘛。”
周峰把視線重新移到了信紙上,上面這樣寫着。
《人鬼情未了》
道具:一束鮮花、一把匕首、四支蠟燭、兩條鐵鏈、
服裝:醫生穿的白大褂一件、黑白長風衣各一件、四條白色的長裙、
音樂:你怎麽舍得我難過、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離别、人鬼情未了、雷雨聲、救護車、恐怖聲、
人物:林羽如瞎眼女孩,周峰上班男人,王利生流氓甲,丁勇明流氓乙,張洪流氓丙胡英醫生,萬莉黑無常,劉雪紅白無常。
伴舞:曹敏、王玲、張海英李、小琴、
周峰看完後,不免有些驚訝,納悶的說:“我怎麽感覺,這是要要拍電影?”
林羽如則正好相反,她顯得神采飛奕:“當然!這将會是我們自己的電影!”
“林羽如!要不要去吃飯?”
林羽如轉頭看了看張海英跟王玲,教室裏的人幾乎快走光了,她說:“你們先去吧,我等會兒。”
說完,她又轉過頭來對周峰說:“我現在想的就是那些音樂和效果音好不好找。”
周峰不假思索的說:“好找啊,網上什麽音樂都有。”
“可我是要把它們剪接起來的哦。”
“簡單得很,找一個刻d的地方不就行了?”
“唔……那白裙子呢?她們肯定沒有,學校會答應去做嗎?”
周峰拿起筆放在嘴裏輕咬着,若有所思的說:“應該會答應吧,學校挺重視每一年的文藝彙演的。”
林羽如興奮的說:“太好了!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周峰看了看信紙上的人物,他說:“你幾乎把全班同學都用上了。”
林羽如忽閃着她那雙黑亮而深邃的眸子:“是啊,這樣陣容才強大,才顯得與衆不同啊。”
周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飾演角色,上班男人。他有些不确定的問:“這好象說的不是學校……”
“對!”林羽如打斷他,“我要做的就是這個意思!爲什麽一定要圍繞着學校的話題呢?演我們怎麽讀書?怎麽熱愛學習?我想過了,既然是全校彙演,那就不可能隻有我們一個節目,那些關于學校的話題,其他班級會去準備,要想不一樣,那就徹底的脫離掉,所以,我才編出了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
“愛情?”周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林羽如,仿佛那些話不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一樣。
林羽如被周峰這麽一弄,有些羞澀了起來,但她很自信的說:“是的,雖然說我們都不是演員,甚至從來沒演過戲,但我相信,這個舞台劇一定是最棒的!”
周峰有些不放心的說:“可是……你覺得班主任會答應嗎?”
在他的印象中,所有的老師都是古闆的,明目張膽的說到“愛情”這個話題,現在還要把它搬到舞台上去,隻怕班主任不會那麽輕易答應。
“隻要我們能演得好,他沒有理由不答應的,是他自己要求不一樣的嘛,每個人都會戀愛,每個老師和家長也都是從戀愛中走過來的,而且我并沒有編有傷風化的劇情,再說又不是真的,隻是一個舞台劇而已,他爲什麽不答應?”
林羽如沉吟了片刻,她感覺到了周峰的反應,她側着頭問周峰:“你好象對這個舞台劇很不感興趣,是嗎?”
周峰忙不疊的說:“不,不,不,我隻是在想,牽扯到了鬼……會不會不好?”
“鬼有什麽不好?《人鬼情未了》,《倩女幽魂》不是一樣成了經典名片?蒲松齡的《聊齋》更是成了中國的四大名著,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你還是唱你的歌,别把我搭上。”
林羽如說着,就要去搶周峰桌上的信紙。周峰一把按住:“别,别,我沒說不願意,我怎麽會不願意呢?至少你得讓我知道劇情吧?你是演一個瞎眼的女孩,那我呢?我是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或者是聾子?啞巴?如果我是健全的,對你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林羽如沒說話,也沒看周峰,把桌上的書往抽屜裏放,那樣子顯然有些生氣了。
周峰還真怕她生氣,手忙腳亂的說:“你别生氣,我知道你的想法很好,很有創意,我發誓,再也沒有人能想出比你更好的劇情了,就連張藝謀也得靠邊站,你不要扳着臉嘛,書上說,笑是可以美容的,你知道你笑起來多好看嗎?你不知道吧?那我現在很真誠的告訴你,你笑起來簡直太好看了!我這一生,還沒有見過比你笑起來更好看的女孩!我發誓,就是嫦娥下凡,西施在世,她們也會自愧不如……”
周峰說得天花亂墜,忘乎所以,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沒詞的時候,林羽如“撲哧”一聲,及時的笑了出來。周峰也笑了,抓了抓腦袋:“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編的劇情吧?不過我從沒演過這種東西,萬一演砸了,你可别罵我。”
“我也沒演過。”
林羽如抿了抿嘴唇,兩個酒窩清晰可見,她用手撐着下巴,輕輕的、柔柔的說了起來,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編制的故事裏:“我是一個賣花的瞎眼女孩,每天都會在同一個地方賣花,而這個地方正是你上班的必經之路,你每天都會買我的花,有一天……”
周峰認真的聽着,怔怔的看着她。要命!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來了!
周峰想起了王利生在河邊跟他說的話,沒有一個正常人臉會白成那樣!
周峰仔細的看着林羽如,沒錯,她的臉确實白得很不自然,比那種沒有血色還要白,這種蒼白,周峰無法描述出來,但他不相信王利生說的那些鬼話,他甯可相信林羽如天生就是這種皮膚。皮膚白并沒有錯,不能憑這一點就判定她不是一個正常人!
周峰靠在牆上,端詳着林羽如,然後又從記憶深處搜索劉思佳的模樣,但他發現,對于劉思佳的記憶,其實已經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模糊不清了,最終隻搜索出了一個大緻的輪廓。他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是因爲他從沒這麽刻意的去想過劉思佳。
人,其實都會這樣,你一直覺得自己記住了某個人,但是當你真正靜下心來想他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容顔早已不知道什麽時候模糊不清了。
周峰把眼前的林羽如跟腦子裏不是很清晰的劉思佳放在一起比較了起來。周峰問自己,她們象嗎?似乎越看越象,又似乎越看越不象。就在林羽如換了一口氣繼續說話的一刹那,他的腦子裏猛然閃出一個答案。
林羽如帶給他的似曾相識,并不是因爲劉思佳,而是另有其因!
可是真要叫他說出是什麽别的原因,他卻又摸不着一點兒邊了,整個人就象丢了魂一樣,飄在了浮雲裏。周峰迷糊了……
林羽如突然轉過頭來,直視着周峰。周峰吓了一跳,他從沒見林羽如這個樣子。那眼神裏是一片全然的陌生,散發出一種寒冷的氣息,瞬間就包圍住了周峰。
周峰一下子想到了河邊的那具“女屍”,她的眼神跟林羽如此刻的眼神竟是如此的相似!
周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一時分不清坐在他面前的是林羽如,還是那具“女屍”。
她就那樣直直的緊盯着他,那目光仿佛是一顆子彈,穿透了周峰的腦門。
周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躲不開她的眼睛。那眼睛裏象是有一種魔力,迫使他跟她對視。
周峰感覺自己就快要失去任何意識了。那眼睛漸漸變成了一隻蒼白、枯瘦的手,迅速地伸進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的五髒六腑,周峰一動也動不了。
林羽如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周峰還是說不出話,一臉的茫然,那樣子就象一個木偶。
“有人說,如果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緊盯着朋友的眼睛兩分鍾,看他有什麽反應,就知道他有沒有對自己撒過謊。”
周峰木木的看着她。隻有兩分鍾嗎?周峰覺得好象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林羽如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笑盈盈的問他:“你不去吃飯嗎?”
不知道爲什麽,林羽如的笑讓周峰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母親的笑,他就象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擊中了一樣,周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周峰沒有回家吃晚飯,一個人在學校門口的小飯店吃了盤炒面,然後去旁邊的食雜店給家裏打電話,這是父親交代的,如果有事不能回家吃飯或者睡覺,一定要給家裏打電話。
父親原來沒這樣管過他,還是因爲他跟高陽打架的事,從那以後,父親把他管得很緊,一點自由也不給他,其實他以前也常常打架鬧事,他記得,有一次在網吧,爲了玩遊戲,他把一個小混混的腿給打瘸了,父親也隻是罵了他兩句,但是高陽不一樣,他是黨委書記的兒子。
周峰根本不會知道社會的複雜關系。周峰想,高陽有些日子沒來學校了,也不知道上次在飯店把他打成什麽樣了沒,但周峰估計不嚴重,要不高書記早去他家了,周峰想到那晚高書記在他家打麻将時赢了錢的扭曲嘴臉,他胃裏面一陣翻滾,險些把剛剛吃的面全吐了出來。
天快要黑了,空氣裏彌漫着一股雨霧的氣息,周峰讨厭這種濕漉漉的天氣,它把天空提早壓得更暗了。
他走到電話機旁邊,拿起聽筒貼在耳邊,熟悉的撥了一串号碼,那頭響了很久,一直沒人接。
奇怪,這個時候是吃飯時間,家裏應該有人在才對。
他又重撥了一次。
有人接了電話,他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媽!”。因爲家裏的電話,基本上都是母親接的。
那頭沒人說話,什麽聲音也沒有。
“媽,是你嗎?我是小峰啊。”
沒人說話,也沒有聲音。
周峰把聽筒拿開,看了看,然後又貼到耳朵上,那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已經挂斷了。
周峰納悶的看着電話機,是母親接的電話嗎?爲什麽接了又不說話?是不是打錯了?周峰按了一下去電顯示,沒錯啊,就是家裏的号碼。周峰轉念一想,是不是這部電話壞了?
于是,他換了旁邊的電話,很快那邊有人接起來。“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還是沒人說話。他又問了一遍,身體也随之哆嗦了一下,因爲他已經很清楚的聽到了電話那端傳來的呼吸聲,又象是喘息,時強時弱,仿佛是一條無形的舌頭,通過電話線舔到了他的臉上。
“你是誰?”
周峰緊張了起來。父母不可能會無聊到跟他開這種玩笑。
喘息聲沒了!一會兒,周峰聽見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聲音很遙遠,而且冷冰冰的,就象是從太平間裏傳來的一樣。他的腦子裏立刻浮出一幅奇怪的畫面,一個嬰兒,躺在太平間的某張床上,哇哇大哭着,周圍全是睜着眼睛的屍體。
周峰一下就火了,大聲的罵了起來:“****你媽!你是誰?”
嬰兒啼哭聲沒了!周峰把正在織毛衣的老闆娘吓了一跳,她咕哝着,這兩天這些孩子是怎麽了?怎麽都神經兮兮的?
半響,那邊響起一個清晰、卻又空洞的聲音,那聲音裏帶着一種發酵的黴味:“你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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