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嘉惠每天早上都要經過一條狹長的小巷,潮濕的地面和牆,讓灰蒙蒙的天空被切割成一條條平仄的細線。複制網址訪問好幾處幽暗的地方,路燈的光亮并不管用,每次都會突然從旁邊角落走出來一個人影,硬生把人吓個半死。
巷口有間年月久遠的紙紮鋪,是安錦言家開的,賣的都是一些燒給死人的金銀衣紙。
盡管這個紙紮鋪談不上恐怖,但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特别是店裏常擺放在門口的紙紮公仔,白臉紅唇,一雙空洞的眼睛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你。
每次經過這裏莊嘉惠都會加快腳步!紙紮鋪在眼中稍縱即逝,自己是這麽對它避之三舍,即使安錦言主動要求自己去她家玩,自己也都是一口拒絕。
跟廣州陰霾的天氣一樣!這些日子以來,莊嘉惠的腦海裏總是想不到陽光的東西、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纏上了自己,自己也經常會莫名其妙的去聽人的言語、人的喘氣和歎息,還有血液流淌的聲音。甚至有些時候,莊嘉惠明明就感覺身後有人,但差不多每次要等自己回身問是誰時,在身後的僅僅隻是荒謬的風罷了!
莊嘉惠甯願相信這隻是幻覺,即使是夜深人靜之時,沉寂的房間裏總會響起奇怪的聲音,但是自己最終也隻能裝作安然入睡的樣子。好奇心害死貓,滴血的木偶就是個教訓。
又出現了那個奇怪的夢。那五個低着頭,完全看不見臉的學生,在綿綿細雨中朝自己招手,那聲音仿若近在耳旁。“不要抛下我們……“
五位學生緩緩的擡起臉,蒼白的面目下居然是……
“啊!“莊嘉惠驚叫着從夢中醒過來。幸好隻是個夢、
但不幸的是,全班同學都在看着自己,而老師更是一臉怒火。
“莊嘉惠,你撞鬼了?!上課的時候竟敢大嚷大叫!“
“對不起,對不起老師,實在是對不起。”
“别說了,下不爲例,繼續上課、下面我們講到……”
莊嘉惠拍着胸脯,萬分慶幸的坐會闆凳上,同樣被莊嘉惠的鬼叫驚醒的苦小鋒,雙眼一動不動的盯着莊嘉惠,這才隻是任務的第一天。
即使是在春天白色的日光下,香雲中學仍舊有光線照不到的黑暗地方、比如上課下課總要經過的那條,好像長的沒有盡頭的走廊。那個樓梯口,就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一樣,隐約而又陰暗。
雖然莊嘉惠沒有去過上層樓,但聽人說上面有美術部、文學社、文工團、宣傳部、等等……都是一些罕有人去的地方。因爲自己總認準那個地方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所以入學後,莊嘉惠幾乎是用跑的步伐經過那個樓梯、
去食堂打好飯菜,苦小鋒端着飯盤來到莊嘉惠面前。“嘉惠,我發現你經過那個樓梯口時總要跑的,爲什麽呀?“
莊嘉惠嚴肅的看着苦小鋒:“小鋒,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苦小鋒思考了幾秒,笑道:“死靈,我隻相信這個世上有死靈!至于其它的鬼魂,我堅信絕對沒有。怎麽?難道嘉惠你見到過?”
莊嘉惠自己本身就是個無神論者!自然就無法回答苦小鋒的提問,但是關于高三畢業班的咒怨禁忌,班裏的同學并不願意和自己太過于接近,所以自己也無法了解同學們的想法。
“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咒怨禁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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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在接下來的六天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隻是每次上體育課的時候,莊嘉惠總會看見操場角落的那棵枯樹,枝丫交錯地伸向淺灰色的天空,這讓莊嘉惠不免想起那天在枯樹下,看到的木偶!而那個木偶,會不會和以前在閣樓見過的木偶有關系呢?
體育課全班考試仰卧起坐!莊嘉惠的學号在最後,坐在草地上看了半天,還沒輪到自己。頭頂上是樹葉覆蓋着的天空,莊嘉惠蝸居在陰影中,外面的風漾滿着運動的人影。
肚子一痛,莊嘉惠捂着肚子站起,從書包裏拿出衛生棉就要去廁所、幫助體育老師計分的班長望了她一眼,提醒道:“莊嘉惠,你要去哪裏?快點回來,就快到你了。“
莊嘉惠走回教學樓走進女廁所,可一層的廁所好像滿了人,每個隔間都廁所門緊閉。
“奇怪?上課的時候怎麽還有這麽多人上廁所?”
莊嘉惠忍着肚子的疼痛,放開聲音問道:“有人嗎?拜托能不能快點。“
沒有人回應。廁所的小窗口透進慘白的光線,莊嘉惠的身影被打在地面上,是這麽的孤單、
莊嘉惠忍不住敲了敲隔間的門,裏面同樣傳來敲門的聲音,仿佛是種回應!
“廁所有人!”
莊嘉惠一間間敲到末尾,但每次敲門都會有人回應,也不知道那些人什麽時候出來,莊嘉惠痛得受不了了,最終從廁所裏退了出來。
最近的廁所唯有二樓的。但要通過那幽暗的樓梯口!莊嘉惠站在樓梯口躊躇半晌,盡管十二分不願意,但是緊逼的時間和疼痛,使自己不得不克服心中的恐懼。
“要是小鋒在這裏就好了。”莊嘉惠幾乎是半閉着眼睛跑上二樓,二樓的陽光出乎意料地充足,隻是走廊過分沉寂,所有的教室都關緊窗,垂下窗簾,看不到裏面有人的樣子。
莊嘉惠不敢多想,趕緊走進了廁所!
廁所十分的幹淨,看起來這裏很少有人來方便、不過這種時候莊嘉惠隻能走到最末尾的隔間,其它四個隔間也關着門,好像裏面已經有人了。坐在馬桶上,莊嘉惠心裏不斷地嘀咕着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廁所裏實在是太安靜,唯一吵鬧的隻有操場傳來的喧鬧聲!隻不過這聲音聽起來很不真實,好像是從另一個次元裏傳過來的。莊嘉惠等着體内的疼痛慢慢減緩,旁邊的隔間傳來輕微的喘息聲,聽不太清楚,莊嘉惠隻能努力側耳傾聽。
應該是有人方便完了,外面有水龍頭被擰開的水聲。好像是兩個人在交談……
“嘿,知道嗎?聽說今年高三年級有個班的學生達到四十五個人了!“
“啊,不是吧?高三的人數一旦超過四十三個學生,那咒怨豈不是會出現?”
“哈,雨季馬上就快到了,等到那時候就有大事了,那五個枉死冤魂,嘿嘿!”
“靠,能不能别這麽吓人?我估計現在那個班的學生肯定被吓個半死。“
“可不是,咒怨一旦出現,誰也不知道是哪五個學生被選中呀!“
“對對對,所以才恐怖呀!“
交談的聲音戛然而止,跟被突然按下開關的收音機那般,一切聲音突兀地消失。莊嘉惠感覺飛轉的世界突然什麽都停下來了,趕緊解決完畢,從廁所隔間裏走了出來。
在莊嘉惠離開後,不知什麽時候,另外四個隔間的門漸漸打開、隔間裏根本就空無一人,
人是何時走光的?還是隔間裏根本不存在所謂的人?水龍頭也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迹,水槽很幹燥,一滴水珠也沒有,整個廁所寂靜得恐怖……
莊嘉惠連手也不洗便趕緊離開,因爲自己總感覺那水龍頭即将流出來不是水,而是血!
莊嘉惠這一回在下樓梯的時候,倒是出現了點狀況、在自己走下樓的過程中,一抹身影從二樓投影下來,将莊嘉惠整個人所覆蓋住。後面有人,或某種東西,正在她的背後窺視着她!自己就像被困在不能逃脫的陰影中。細軟的呼吸,近得像在頸後。
那影子的數目,不知道在何時,從一變成了五。五個人,在莊嘉惠背後!!!
不知道是眼花還是什麽?莊嘉惠隻看見一道足足三米長的綠色風刃劃過,被困住的束縛感消失,自己立馬跌跌撞撞地從樓梯口跑下來,寒意悠悠散散地徘徊在骨頭裏,待自己跑回操場的時候,臉色已經十分的蒼白。班長見莊嘉惠這副鬼模樣,走過來對其說道:“不用考了,已經考完了、我幫你向體育老師說清楚了原因。你不用補考,體育老師會讓你及格的。反正高考又不考體育、“
見莊嘉惠喘着大氣絲毫顧不上說些感激的話,班長捺着性子,轉身要走。不料莊嘉惠一把抓住她的手。
“班長,我剛才去二樓的廁所了。“
“什麽二樓?“
“就是美術室那層樓的廁所。“
“什……麽……“班長頓時臉色大變,拼命甩開莊嘉惠的手,好像怕跟她扯上任何關系。
“你……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又不關我的事!“班長逃離的速度比莊嘉惠剛才經過樓梯口還要快。
果然!莊嘉惠再沒有疑問了,二樓那裏,一定有什麽東西,隻是……那道拯救自己的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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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東西,在人類不知道的角落生存。黑暗是它們出來活動的白晝,兩種生物所居住的平行世界,突然莫名有了交點,雙方便會不期然地面對面。這對雙方來說都非常的陌生,也非常的害怕!因此才有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的說法、隻是,如果人一旦害怕到極點,哪裏還顧得了三分和七分的界限?
在那一天後,小鋒帶自己去看了他的姐姐:郭彩宣!隻是再去的途中,自己很想問他,那天救下自己的人是不是他?因爲除了安錦言以外,莊嘉惠實在想不出會有誰會去救自己?
“哇!好大的别墅啊!小鋒?你姐姐家很有錢嗎?”
“呵呵,這是她租的!昨天!”
“昨天?什麽昨天?”莊嘉惠有些奇怪。
“沒什麽,你就當我自言自語。”苦小鋒笑着敷衍到,畢竟自己總不能說,郭彩宣昨天才到這裏的吧!
走進别墅,郭彩宣早就在門口等着兩人。“姐姐好,這是給姐姐買的水果。”
接過水果,郭彩宣看着苦小鋒和莊嘉惠。笑眯眯的請了兩人進去、
三人在客廳坐下,莊嘉惠迫不及待的問出了來意,雖然這樣顯得很不禮貌。
“姐姐,聽小鋒說,你的職業是靈謀。所以我想問問姐姐,我最近是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纏着我?”
郭彩宣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拿出一枚黃紙讓莊嘉惠拿着!一分鍾後,黃紙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莊嘉惠好奇的問:“姐姐,這……”
“這是一張對怨力反應極強的紙,如果你身上有怨力,那麽它就會燃燒、”
“噢!原來是這樣。”
其實郭彩宣還漏了一點!文博在将這張紙教給郭彩宣的時候,郭彩宣明顯沒有聽懂文博的意思。如果莊嘉惠本身就是死靈,那麽黃紙是不會燃燒的。
“姐姐?我……我該怎麽辦?”
“死靈!在你的周圍,有位力量十分強大的死靈、我無法驅逐她,因爲我不是她的對手。能打敗死靈的,唯有時間、”
“時間?姐姐的意思是……”
“等待正義力量的到來!在之前,你一定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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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除了安錦言和苦小鋒,班上幾乎沒有同學和莊嘉惠說過話。有時莊嘉惠不小心碰倒别人的書本撿起來歸還,那同學也硬是會用紙巾擦好幾遍,生怕會沾上自己的衰運。其中,有四個人對莊嘉惠簡直可以說是仇恨。
莊嘉惠在校園裏碰到過那四個人聚在一起小聲議論,氣氛詭異!其中一個貌似爛仔的男生轉過頭來大聲吼她:“看什麽看?!掃把星,快點滾開啦!“
莊嘉惠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她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想着幹脆安安靜靜地考完高考就算了。不就一個學期嗎?自己應該受得了。莊嘉惠回到教室時發現自己抽屜裏的物品都被扔在了地上,課本和文具撒了一地,作業本上赫然有腳印。
班長在斥責那個不良男生:“陸平!你幹什麽呢?信不信我告訴班主任!“
“喜歡告就去告呗!切!這個死瘟神,把我們全班人都連累了!“
“不要再說了!快把東西撿起來!“
“要撿你自己撿!“
叫陸平的男生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看見苦小鋒正站在他後面,瞪着他,指着底下的課本說道:“舔幹淨,不然就把你全身扒光,綁在操場遊街。”
“好了,小鋒。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的。”言語間,地上的課本已經被莊嘉惠撿了起來。
不過在莊嘉惠撿的同時,全班的同學都在用厭惡和仇恨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似刀,如果不是礙于苦小鋒,很有可能已經對莊嘉惠大打出手了。
真想快點畢業離開這所學校!
真想離開這群不友好的同學!
爲什麽時間總是過得這麽慢!
爲什麽還會有死靈纏着自己!
爲什麽到這裏我會這麽倒黴!
晚自習,外面剔透的夜淪陷進更深處,光線碰到黑暗就潰散。遠處的景物躲在暗處發出貓科動物一樣輕微的呼吸,像有東西在偷偷窺探着你。被死亡腐爛氣息死死纏繞的風,低低地嗚咽着。
高三年級的教學樓是獨自的,其他年級都在另外的教學樓内。在黑夜中,它仿佛一首孤單而沉重的悼詞。靠近操場,從教室的窗口看不到任何活動的人影。燈光隻照亮人的視線裏一個很小的範圍,其餘全是黑暗。
第三節課的課間休息時,莊嘉惠爲一道複雜的數學題耽擱了不少時間,趕到廁所的時候,隔間都滿了,裏面的人磨蹭到上課鈴響才出來。像約定好似的,廁所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再細碎的聲響也聽不見。
莊嘉惠獨自坐在隔間裏,隐約聽見哪裏不斷地回響着滴水聲,像瘋長的藤蔓一樣纏住她的脖子。廁所的燈管這時一閃一閃的,好像馬上就要滅掉,又掙紮地亮着,明與暗有了沉重的顔色。
聽聲音好像有人走了進來、來人開始敲隔間的門。三下!仿佛在确定裏面是否有人?莊嘉惠正想出聲告訴那人,其他隔間都是空的,然而,她很快聽到了三下回響、
“有人!“第一個隔間傳出這樣的回答。
那人走到了第二個隔間前面,又是三下。
同樣是三下回應。“有人!“
一個接一個的回答,在隐約的蒼白燈光下響起。不知什麽時候,廁所居然坐滿了人,莊嘉惠顯得不知所措,手指因爲緊張用力而微微發白。狹窄的隔間裏她感覺被包圍。那些人是什麽時候進來的,自己竟不知道!
腳步聲在慢慢靠近。莊嘉惠抱緊身子,光線隐約的冷,從頭頂灌下洶湧地凍結她的血管。非常真實的恐懼感,在心髒病變成瘤,怎麽也切除不去。“是死靈嗎?真的有死靈嗎?小鋒!”
那人終于來到莊嘉惠的隔間前,很慢又很真切的三下敲門聲、咚!咚!咚!
莊嘉惠稍稍彎下腰,蓦然看見門縫中出現校裙的下擺以及一雙潮濕的紅色女鞋,血液一樣刺眼的鮮紅!倒吸一口冷氣,廁所裏的燈管閃爍得更加厲害,仿佛也在做急促呼吸。
缺失的沉默必須盡快地填補上,莊嘉惠不知道自己如果不回應,會有怎樣的後果。那人會不會直接打開門走進來?
莊嘉惠顫抖着手指,屏息斂氣地在門闆上敲了三下,并且盡量不那麽發抖地回答:“有……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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