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胖子愣愣地看着突然沖上來的希禾,手一松,向後退了幾步。
希禾咬着牙,将啤酒瓶拿下來,扔了出去,碎成了玻璃渣子。胖子一頭霧水地看着他,雙手微微發顫,“不是計劃裏說要殺死林志清嗎?”
“計劃改變了……”希禾捂着肚子,可傷口的血還是在流,這樣下去可不行,要快點處理剩下的事情。
抽煙男饒有興緻地看着希禾,将嘴上的煙丢在地上,意味深長地說着,“那麽,接下來的計劃又是什麽,林大少爺……”
希禾艱難地向他走近,慢慢地靠向他的耳邊,嘴角詭谲地微揚,“自然是一場好戲……你絕對喜歡。”
“噢,你這麽一說,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
寸頭男看着希禾,心裏始終感到不安,“現在我們已經拿到了林志清的贖金,既然你不想我們殺了林志清,那接下來應該沒我們的事了,是不是該讓我們離開了?”寸頭男知道廠房後面已經準備好了車,隻要抓緊時間的話,他們應該可以逃脫,就算有警察堵住,車上也有準備槍支彈藥,也可以拿着錢沖破包圍。
“嗯,”希禾笑着,“不過是開個玩笑,那個,能不能給我一根煙?”
抽煙男笑着,遞給他一根煙,“你可以?”
“當然,”希禾用嘴叼了過來,抽煙男幫他點着,頓時煙霧缭繞,希禾的目光在煙霧中變得更加陰冷,眼底的黑深不可測。
“你們走吧,我盡量給你們拖延時間。”
希禾走去門的方向,他們幾個拿起裝着錢的箱子匆匆跑去工廠後面。
待他們沒了身影,希禾在門邊上的一個角落蹲了下來,撥了撥地面的塵土,露出了一根黑色的線,他笑着,拿下口中的煙,點上了那根線,隻是一瞬,黑線輕易就被點燃,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打開門,捂住腹部的傷口,跑了出去,沒跑出幾步,身後的工廠猛地就爆炸了,巨大的氣流掀起了希禾,他整個人向前飛去。
火光照亮了陰暗的天,黑煙滾滾,直沖天際。
剛上車的四人,沒來及逃掉,被席卷進爆炸的風波。
在希禾的計劃裏,綁架事件的所有人都會死去,除了他,他要活下來,不然做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他隻求,林志清能對他多一點關注,就算不是親生兒子,就算他有一個比林志清還要更加富有的親生爸爸,他隻希望,可以好好做林志清一個人的兒子。
火燒盡了所有,同時,這段記憶被希禾封鎖了起來,體内的惡魔再也沒有醒來過,在他的心裏,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受害者,什麽計劃,他都不記得了,自然也忘了秦玥,把秦玥忘得一幹二淨。
○4夢境。
希禾就這樣看着2010年發生的一切,看着自己是如何殘忍地對待一個個小孩,是如何殘忍地對待秦玥。
他簡直就是一個惡魔。
當他看到那個惡魔點燃事先準備好的火線炸彈,他眼裏僅剩的最後一點光,随着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熄滅了,火光耀眼,透進眼瞳,瞳孔裏火光亂舞,眼底深處毫無生氣,希禾已然陷入了自己的思想裏,接近崩潰。
他看着自己被爆炸的氣浪沖了出去,他拖着沉重的腳步,僵硬地一步步走向他,他看着自己,看着這張稚嫩的臉,看着這張他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臉,他就這樣安靜地看着自己的臉,他身體的溫度瞬間降低,冷到極點,心髒也仿佛停止了跳動,胸口漲漲的,難受得想要鑿開胸腔,釋放裏面壓抑到快要爆炸的氣。
希禾的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會是他自己,更不敢相信自己會殺死那麽多人。那麽多的生命在他的計劃裏,像是渺小的螞蟻一樣,肆意地蹂躏踩踏,再殘忍地毀滅掉它們。他還是人嗎?
不,不,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嗎?
希禾腦子裏一開始很亂,到了最後,他看到自己把剪刀插進秦玥大腿的時候,看到自己叫人羞辱她的時候,他腦子一片空白,不敢再想,在那一刻,他已經死去了,跟着那些被自己一手害死的人,一起死去。
眼前的景色淡去,被黑暗覆蓋,沒有了色彩,沒有了喧鬧的聲音,希禾腳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淚水不住地流下。
“爸……哥,哥,哥……哥,我好怕,哥你在哪兒……螢,螢……你們在哪兒……嗚嗚,我好怕……”希禾倒在地上,蜷縮着身體,雙手緊緊抱着瘦弱的身體。
那是我嗎……
是我殺死了他們嗎……
希禾忽然不再顫抖了,雙手松開垂下,眼睛睜着,又流下了一顆眼淚,瞳孔中了無生氣,墜入他眼中的光消失得無影無蹤,色彩變成黑白,仿佛時間停止,内心巨大的絕望像是一隻愛玩的野獸,一點一點地撕咬着他的肉,細微的疼痛,這份疼痛無法停止,就像一根根細長尖銳的刺,鑽進他的血肉,深入骨髓。
這段記憶不被自己想起,是因爲要隐藏自己内心深處的惡魔嗎?他想,是怕自己受不了吧,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做出這等慘絕人寰的事,殺死了那麽多人,甚至傷害了秦玥。
秦玥……原來他們早就認識,她眼裏的那份拒人于千裏是因爲他給她的傷害嗎?
他傷害了她,還忘了她。
——“林希禾,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記起秦玥的詛咒,希禾内裏苦笑不已,原來她是這麽恨他。有那麽的原來,令他内心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崩塌,他的世界原來早就是一片廢墟了。
寒冷,孤單,絕望,疼痛,麻木。
他想象着自己手裏有一把匕首,将他刺進自己的喉嚨,也不隻是想象,他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像是野獸尖銳的齒,一點一點地靠近他的喉嚨,尖端輕易地刺進了他的皮膚,隻要再深入一點,就能紮進脖子裏了。
這時,一隻手從身後伸出來,溫柔地抓住了他的手,那手帶來的溫暖頃刻讓希禾清醒了過來,手上的匕首頓時化成了一股白煙,自手中溜走。
“希禾……”
希禾身體顫了一下,手僵硬地擱在那人手上,他感覺到有人躺在他身邊,聞到了熟悉的香味,聽着那人熟悉的聲音,仿佛一切都變得甯靜下來,絕望不再那麽的絕望,猶若墳間開了一朵小白花,帶來了生機,帶來了溫暖,他緊緊地依靠着這點溫暖殘存着。
“哥……”
“累了嗎?”
“哥……”
“嗯,我在。”
希燦心疼地将他抱在懷裏,心裏急得就快要瘋掉,直到将他抱在身邊,才得以安下心來,卻看他這般脆弱無助,心頭一揪,恨自己不能保護好他,隻能更加用力将這個孩子抱着。
希禾靠着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仿佛很久沒睡了,睡得特别沉,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