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弓拉感硬,體積小,容錯率低。說白了就是中長距離很難把握準确率,但在三十米以内卻有着極高的射速和傷害。羅迪習慣性的撚了撚弓弦,指尖劃過箭巢,伸手想去摸箭筒裏的箭矢,卻摸了個空。
箭用光了。
這種感覺很不好。羅迪非常讨厭箭矢射光的感覺,他想不起來這是什麽地方,但箭矢卻是必須要找到幾支的。這般想着,羅迪便邁步向前走,左右看了半天,他确認這一次進入“時空囚牢”的隻有自己一人。
眼下發生的一切,證明了羅迪的兩個猜想:
1.之前羅迪與卡戴珊一同進入“時空囚牢”,完全是因爲自己在這位龍族在施法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臂。
2.被動施法,即便是魔法道具的效果也會觸發“時空囚牢”。
雖然再度被關進來,不過羅迪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畢竟這裏應當隻是記憶構建的虛幻場景…他不覺得這裏出現的東西能夠傷到自己,眼下需要擔心的問題,就是如何找到出去的“鑰匙”。
伊迪絲這個囚牢,好像沒想象中那麽厲害啊…
羅迪有這個想法,是因爲他愈發意識到對方的實力或許遠遠超過了自己想象的極限——而“時空囚籠”與她開啓的“半位面”防禦相比,實在不算什麽特别厲害的東西。
或許魔塔和大奧術師是要分開來說?羅迪覺得這個魔塔能壓制塔内所有人的實力,甚至連龍族都不例外,或許它本身就是不亞于大奧術師的存在,而就此判斷,伊迪絲本人或許并不強?
畢竟,她當初都沒辦法解決“遠古海獸”…
想到這裏,羅迪搖搖頭,很快否認了自己的推斷:這樣比較完全不公平——當初自己擊殺“遠古海獸”的時候,這個龐然大物還沒有成爲“完全體”狀态,而是處于最爲虛弱的“幼年期”。可當年伊迪絲和對方戰鬥時,這家夥已經吸收了一座高精靈城市的力量來應戰,屬于真正的“全盛期”,和自己面對的“遠古海獸”完全是兩個概念。
看來自己能活到今天,運氣還真是不錯呢。
羅迪這幾步路走得悠閑,思考的東西也亂七八糟,不過當他走上面前這處高地,看到眼前隐隐的火光時,卻是真真正正的“如遭雷擊”!
黑夜之中,村莊被大火焚燒,隐隐的呼救聲和慘叫傳來,讓一切仿若地獄。
眼前這一幕好似一枚不受控制的鑰匙,徑直開啓了羅迪記憶中最不願回首的一幕——
這裏是莫格拉村。
是奈菲戰死的地方。
羅迪感覺自己兩條腿好似被施了石化術般動彈不得,大腦幾乎完全停擺。人在遭受心理挫折後往往會本能的封閉這段記憶,甚至很多時候都能造成“記憶屏蔽”的效果…所以剛才看到自己這一身熟悉的裝備時,他根本沒意識到竟然會站在莫格拉村外。
失控的記憶不斷湧出,那種絕望而憤怒的情緒好似噴發的火山般控制了思維。羅迪雙眼望着前方,二話不說便開始飛速奔跑起來!
身上沒箭,他抽出攜帶的長劍,如同撲火的飛蛾般沖進了村莊。
村民的屍體遍地都是,同樣還有獸人與“反抗軍”士兵拼殺後留下的殘骸——這些獸人與那些穿着簡陋皮甲的家夥完全不同,均是使用了金屬制式長刀和金屬铠甲,因爲他們是索隆座下最爲精銳的突擊部隊“辛洛斯之刃”,不但等級高、裝備強,更是配了座狼的“狼騎士”…
而“反抗軍”則多爲和羅迪一樣的“玩家”,說實話,“反抗軍”其實早已放棄了這部分陣地,可羅迪與部分玩家卻冒着等級掉落和失去裝備的風險留守戰鬥,隻爲了掩護更多村民撤退。
“呼哧、呼哧…”
劇烈的喘息聲讓羅迪的肺部有如火燒,他發現自己此時體力極差,這明顯是因爲當時等級低、裝備差的原因。但這些都無法阻止他跑向記憶中的那片區域——
“小心!他們又來了!”
面前還有戰鬥的部隊,“反抗軍”士兵正在掩護僅剩的村民逃離,“辛洛斯之刃”的獸人被打退了一次,但後續的部隊很快便補充了上來,原本騎着座狼的獸人們因爲在靠近村莊時遭到了法職者的阻擋,此刻隻能躍下座狼結成步兵隊伍進行沖鋒。
羅迪二話不說加入了戰團。
他沖到一位死去的“叢林獵人”玩家屍體旁,一把扯下了對方的箭筒,握住那十來枚箭矢朝地上一掼,讓它們釘在了右腳旁邊的位置,随即扯弓便射!
當初的羅迪射藝不精,遠沒有如今娴熟。所以當羅迪以遠超當前水平的箭術加入戰場時,前方的獸人便開始接連倒了下去…
“穿甲”獸人并非人類重騎士那般全身精制覆甲,而是在前胸後背挂了簡易的鐵甲片作爲防護,其中多數人都沒有佩戴頭盔——在羅迪50米内說射左眼不射右眼的箭術下,那些揮舞着手中兵刃的獸人很快被排隊“爆頭”。不出半分鍾,站在最前方的獸人竟然被當場擊殺了十五人,整個沖鋒隊伍出現了巨大的缺口。
旁邊瞎扔法術的法職者都被羅迪可怕的“暴擊率”吓傻了,而獸人部隊再精銳也承受不住這種驚人的戰損比,士氣崩潰,不得不撤退。
記憶中,獸人的沖鋒因爲玩家的前赴後繼,在這片村莊上來回厮殺了三四次才完全放棄。然而此時因爲羅迪的加入,隊伍竟是奇迹般的提前獲勝。
“哥們你這個暴擊率可以啊!”
“哪個工會的?”
“以前沒見過啊。”
旁邊的人在讨論着羅迪,但他卻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邁步沖向了村子的西邊——那裏是獸人最開始發起襲擊的地方。
内心有種奇怪的期盼,羅迪雙眼睜大,似乎希望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沖過燃燒的村舍後,他看到的,隻有滿地屍體——腳步不停的羅迪繼續向前跑,終于看到了那記憶中讓他血液凝固的一幕。
被奧術擊殺的獸人躺了一圈,歪歪斜斜的屍體像是綻放的花朵…在這些獸人的中央,卻是有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影。
羅迪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什麽東西狠狠的鑿了一下,腳步當即踉跄,險些摔倒。
提前殺死獸人,也無法阻止麽?
眼前這一幕,是羅迪這輩子最不願再度經曆的事情,但他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重溫”了一遍。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努力大喊:“這一切都是‘時空囚牢’搞的鬼!”
可他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的向前邁去,那抹紅色的頭發與地上的血迹是那麽的刺眼,讓羅迪甚至産生了難言的膽怯,根本就不敢直視。
“啪嗒。”
“赤焰短弓”落在了地上,羅迪跪在奈菲面前,幾次想要開口說話,眼淚卻不知何時落了下來。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卻忽然聽到一聲悶哼——面前的奈菲眼簾竟是動了動!
她還活着?
羅迪大驚失色,失聲喊道:“奈菲!能聽到我的聲音麽?!”
他一把抹去自己不争氣的眼淚,破涕爲笑:“你撐住!我去叫牧師!”
然而眼前的奈菲卻忽然用力拉住了羅迪的手,嘴唇動了動。羅迪沒聽見她說了什麽,馬上低伏身子湊了過去:“聽我的!我馬上叫人來救你!”
“羅迪…”
奈菲的聲音虛弱至極,她的脖頸處和肩膀全是血迹,顯然是遭受了重擊。羅迪感覺到了她正在消逝的氣息,一時手足無措:“我在!我一直在!”
“我一直想、想和你說…”
聽着她的話語,羅迪視野一片模糊,當即道:“我愛你!我一直知道,我愛你!”
握着自己的手忽然緊了緊,羅迪看到奈菲嘴角微翹,似乎爲羅迪的回應而感到高興,可她雙眼中的光芒卻漸漸黯淡下去——在最後的時刻,她輕聲說道:“抱着我。”
羅迪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俯身抱住了她瘦弱的身軀。
“…真好。”
感受着失去力量的雙手,羅迪甚至連嘴唇都咬出了血,就這樣久久的抱着奈菲,甚至沒有了時間流逝的概念。
天漸漸亮了,羅迪沉默着站起身。四肢的酸痛和麻木已經被他盡數忽略,疲憊的他從旁邊拿來那些獸人原本使用的巨劍,開始挖掘墳墓。
他明白這是“時空囚牢”對悲劇的重現,卻仍舊不可避免的墜入坑中…來到這個世界将近三年,羅迪自認經曆無數戰鬥,心智堅如磐石,但此時卻被毫無懸念的一擊而破。
他明白,自己終究還差的太遠。心中的傷痕就是傷痕,哪怕“重生”一樣不能抹去這段記憶帶來的痛苦。
眼下的事實卻告訴他,有些東西…逃避是沒有用的。
一下一下鏟開泥土的時候,羅迪就在不斷暗示自己“奈菲還活着,奈菲就在拉西曼的學院裏上學,還有兩位龍族保護着”…但即便如此,他卻依舊要面對巨大的心理陰影——羅迪不止一次把嘴唇咬破,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個盲人,這樣就可以不去目睹奈菲蒼白的面容…
好在羅迪的理智終究漸漸占了上風…換句話說,如果羅迪不是“重生”并真的救下了奈菲,他什麽時候能夠重新站起來,真的是未知數。
可“重生”這種事,能有幾個人遇到?
這一關,羅迪能過,純屬因爲他作了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