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傅蘭卿再一次地站了起來,他的雙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用一種明顯是在刻意壓抑自己的聲音說道:“證人已經說了,被害人被發現時已經失蹤了半年多,在發現屍體時被害人的肌肉組織部分已經基本上全部溶解,完全就是一具白骨。膠帶是附着在肌肉上的,不可能在被發現時還依附在頭骨上。”
花若見一點也不肯退讓,也是同樣大聲說道:“反對!也就是說,公訴方根本就無法證明屍體被埋進森林的時候,易甜甜的嘴上有一張造成她窒息死亡的電工膠布!事實上,根據現場的照片來看,這張電工膠布還是在距離屍體的頭骨部分差不多十米的地方才被發現的!”
劉傅蘭卿:“反對!膠布的長度壓根就不能用作辯護方所言的捆綁‘肢體’。其大小完全符合緊貼兒童頭骨的需求,而且長度也是剛剛好。而且時間過去六個月,屍體的骨頭上有動物啃咬過的痕迹,一些碎骨更是在距離屍體出土點二十米才被發現。我認爲這張膠布已經能夠确認易甜甜是被人謀殺的最好證據!”
花若見:“再一次反對!公訴方唯一能夠證明的就隻有這張長短‘看起來合适’的膠布上附有被害人的身體組織。但卻并不能證明這張膠布當時是貼在被害人的口鼻之上!”
劉傅蘭卿:“強烈反對!那麽短的一段膠布完全不夠将屍體進行‘捆綁’這一行爲。而且捆綁屍體隻使用這麽一小段的膠布實在是太過沒有邏輯。如果真的要捆綁的話一定會使用更多,這一點辯護律師完全沒有辦法解釋清楚!”
花若見:“反對!!!誰說捆綁屍體就一定要全部捆綁成一個粽子了?難道就不允許隻捆綁身體的某一部分嗎?就像是打個補丁一樣,固定某些關節!事實上,公訴方所謂的決定性的證據依舊無法自圓其說,根本就沒有證據證明易甜甜死于他殺!”
“反對!辯護方……”
“肅靜!”
眼看這兩個人吵鬧的級别要越來越厲害,喬風立刻敲響了法庭錘。讓這兩個人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一點。
花若見和劉傅蘭卿,這兩個人現在的态度似乎已經完全相反。
劉傅蘭卿一改早上的那種溫文爾雅的态度,那雙眼睛緊緊盯着被告席上的易菲。
而花若見,現在則是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着審判席上的喬風,甚至還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伴随着這兩個人的互相争辯,喬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厚厚一疊的案件卷宗,現在,也是将其翻到了最後的一頁。
“公訴方,你要求呈遞的所有證據現在都已經看到了。你現在還有沒有什麽要求補充的證據?”
劉傅蘭卿從易菲那裏收回眼神。望着喬風時,眼睛裏再一次地恢複了之前的溫和。
“沒有,審判長先生。”
喬風點點頭,将這個問題抛向那邊的花若見。而花若見現在也是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任何的新證據需要補充。
“那麽。現在開始結案呈詞。公訴方先開始。”
根據喬雪所給出的“法庭審判指南”,喬風知道,現在已經進入庭審的最後階段。
在這一階段裏,可以說是控辯雙方最後向法庭完整,全面地表達自己的控訴要求,以及對案件的總結性發言的時候。
如果可以的話,喬風希望這一刻永遠都不要出現。畢竟在這一階段之後……
他所面臨的。就是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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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傅蘭卿站了起來。
他輕輕地拉了拉自己的領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
當他走出控方席位之後,這名檢察官随手解開了那束縛着那一頭長發的絲帶,頃刻間。他的那一頭等身長發立刻散落了下來,披在身上,如同一條從宇宙中宣洩而下的銀河。
“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尊敬的所有旁聽人員。”
他向着所有人微微點了點頭。舉止優雅。再配合上他眼角的那一顆淚痣和溫柔的聲線,無一處不體現着動人的色彩。
“請各位仔仔細細地想象一下。從單純作爲一個人,作爲一個普普通通,有生命,有感情,有着憐憫心的人類的角度來思考一下。”
“坐在這裏的這名被告人,易菲小姐。作爲一個母親,她真的是一個合适,并且合格的母親嗎?”
“從一個正常人的心理去探索一下,去想象一下。”
“孩子。一個隻不過剛剛兩歲的孩子。”
“一個完全沒有任何自保能力,隻懂得在這尚且陌生的世界玩鬧的孩子。”
“她懂得什麽叫做危險嗎?她懂得什麽叫做躲避嗎?”
“即便她懂得,那麽她又是否能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其實真正對她威脅最大的人,最容易傷害她,并且奪走她性命的魔鬼,不是什麽誘拐犯,也不是什麽戀童癖,更不是什麽強盜殺人犯。而是她一直以來視爲最安全的港灣,最大的保護的人——母親嗎?”
伴随着他那富有節奏感的聲線,人們視線集中的焦點再一次地落到了易菲的身上。
而在劉傅蘭卿作爲指控方說話的時候,這個女人的頭就會一直低下去,并且雙手顫抖。
喬風承認,想要單單從她的表情形态來判斷她的内心實在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她現在是因爲害怕而發抖吧?那麽,她是因爲害怕自己的罪行被定罪而發抖……還是因爲害怕自己被誣陷入獄,而發抖呢?
她是一個關心自己孩子的好母親?
還是一個爲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殺了女兒的惡魔呢?
“在兩年前的6月1日,可憐的易甜甜在外公外婆的家裏玩的非常高興。她沒有去接觸浴缸,即便她的确有這個能力爬到浴缸裏面去。但她沒有。”
“在她玩耍的時候,卻不知道在客廳裏,她的母親正在和她的外公外婆進行了激烈的争吵。”
“她的母親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嗎?”
“這一點,我不能随便下判斷。但是他們當天的争吵很明顯地觸及到了被告人易菲心中的黑暗面。”
“當她的父親質問她,‘爲什麽你還整天想着出去玩?就不能好好在家陪陪孩子嗎?’的時候,她的心裏對自己的‘不自由’感到了厭煩。”
“當她的母親鄙夷她,‘那麽大的人了,一定要好好工作,好好照顧我們的孫女。’的時候,她開始感受到了‘責任’的重擔,開始顯得有些不堪重負。”
“帶孩子,從來就不是一件單純的快樂的事情。爲了孩子,她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甚至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她需要付出更多,做出許許多多現在的她根本就無法想象出來的犧牲。”
“她渴望愛情,但是這個世上卻很少有男人願意娶一個女人回家後還順帶着收養對方的孩子。”
“她開始覺得,易甜甜所帶給她的痛苦和犧牲遠遠比她所獲得的的東西要多得多!爲了她,自己犧牲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這究竟是爲什麽?”
“爲什麽……就不能夠一了百了地讓這個孩子消失,然後永遠地卸下自己心頭的那些重擔,好重新過上快樂,并且無憂無慮的生活呢?”
“怒氣沖沖,被父母埋怨而心生不滿的被告人帶着自己的孩子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在回家的過程中,易甜甜小朋友依舊十分開心地玩着手中的玩具,卻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将是她所過的最後一個六一兒童節。”
劉傅蘭卿呼出一口氣,他來到易菲的面前,看着她,說道——
“到家之後,你将你的女兒留在了房間裏面,随後打開了家裏的煤氣。之後,你就離開了房間,等待着女兒因爲煤氣洩漏而死亡的消息從家中傳來。”
“可是讓你沒有想到的是,出租屋并非完全密封,煤氣全部洩漏了出去。回到家,看到依舊活奔亂跳的女兒時,你的心裏究竟是有多麽的憤怒,多麽的痛恨!”
易菲的頭低的更低了。這個女人沒有擡起頭來反抗和反駁,她就像是一個被吓壞的孩子,縮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之後,喪心病狂的你将自己自制的氯仿取出,把自己的女兒給迷昏了。在這之後,你就拿出電工膠帶,撕下一塊,緊緊地,貼在了易甜甜臉上,堵住了她的口鼻。”
旁聽席上傳來一陣低沉的驚呼聲。
劉傅蘭卿則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之後,你将漸漸停止心跳的易甜甜用那張維尼熊毛毯包裹了起來,塞進麻袋。帶着她的屍體,放進自己車子的後備箱。爲了掩人耳目,你還特地拿了許許多多的垃圾一并放在後備箱裏,顯示出你想要去丢垃圾的假象。随後,你還問鄰居借了一把鐵鍬,就開始帶着後備箱中的那個小小的屍體在澄空市内漫無目的地閑逛。”
“不過很快,你就确定了你的藏屍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