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尬尴的收回了手,面雖然是上了,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那你怎麽遇上了老闖?”
他扔掉了擦口水的紙,我這時候看他身邊的垃圾桶已經快半紙簍了。面館老闆朝我們這裏看了好幾眼,我知道他那是心疼店裏的餐巾紙。這老面說個故事也真是不容易,真是費了半簍子的口水啊。
我隻想着讓他長話短說,畢竟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回宿舍明天上班。
“我當時心裏已經是沒了主張,半夜裏也不知道該找誰商量。就自己回了太平間。”他又一邊擦着口水一邊說起來。太平間裏還是一片死寂,隻有冷凍壓縮機發出轟轟的聲音。老面平時生活簡單,除了太平間一個值班的小屋,其他的一無所有。想自殺還找不到現成的工具。他坐在太平間的地上,幾乎萬念俱灰。就嚎啕大哭了起來。我腦補了一下這老面嚎啕大哭的場景,那一定真的是涕淚橫流啊。
誰知道他的聲音剛一打開,那冷凍抽屜也一個接一個的依次打開了。包着塑料袋被冷凍的屍體身上還冒着森森涼氣,一時間整個太平間都寒氣逼人。老面知道這個太平間的藏屍抽屜平時是很緊的,要想拉開都要費很大的力氣,就這麽自動彈開的情況幾乎不可能。他傻了眼,心想這些老朋友是來開導安慰自己的嗎?
因爲在這太平間有很多已經放了很長時間的屍體,沒有家屬來領。一般無人認領的屍體要過一年才會辦相關手續把那些屍體捐給醫學院做研究。老面敬仰那些死了還能爲社會做貢獻的屍體,也經常會和他們說說話。
他看這個情形,萬念俱灰的他心想還是要盡職盡責的。于是抹了一把口水,就站起來把那些彈出來的屍體抽屜一個個的合上。推到那個原本爲那個女屍準備好的空抽屜時,老面心裏又不禁浮上一絲絕望。他看了一眼這十年爲伴的太平間,心想大概這是在爲他指引吧。于是他自己躺進了那個冒着騰騰涼氣的空抽屜裏,然後利用身體的挪動合上了抽屜。他想凍死自己。
咬着牙躺在零下20度的冷凍櫃裏,照說不一會就會進入昏迷狀态,可是這老面居然是越躺越精神。他又把剛剛丢屍體的一幕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大概是這溫度讓他冷靜了下來,他突然想到那個躲在黑暗裏的人影怎麽有點像那女屍的未婚夫。對啊,會不會是那女屍的未婚夫偷走了屍體,他頓時覺得心中郁結打開。拼命又掙紮的挪動身體想打開抽屜,可是抽屜已經死死的卡住,絲毫沒有能打開的意思。
老面心想完了,這下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麽自己把自己給關在了藏屍抽屜裏了呢。可是在這太平間裏喊救命簡直就是浪費力氣,别說人能不能聽到,就怕連鬼都不一定能聽到。老面隻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老面卻産生了烤火的幻覺。他知道他自己離死不遠了。
這時候他感覺有一個人在外面說話,本來要睡着的他,突然又驚醒。那外面的聲音問:“還想死嗎?”
老面拼命的搖頭,用凍僵的舌頭含糊不清的說:“不想了,不想了。”接着抽屜被拉開,站在外面的正是老闖。
從冷凍櫃裏出來,老面把這個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老闖。他覺得剛剛冷凍櫃的事是老闖在跟他開玩笑。
說到這裏,我好像感覺出了點什麽。我問他:“難道你以前認識老闖?”
他見我問這個與他丢屍體這件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有點迷茫,說:“認識啊,他一直住在我們醫院。”
我暈死,原來這老面跟老闖還是老朋友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我正好問問老面那老闖假道士的底細。“那你知道他以前是什麽人嗎?”他雖然還是一臉迷茫,算了,其實我也看不出他有什麽表情。他那面癱的表情看着我說:“他以前是我師父。”
哎,我還以爲老闖是個孤家寡人,我還自稱是老面的徒弟。難怪那護士看着我的表情意味深長,不知不覺我跟老面居然成了師兄弟了。原來老闖是這太平間上一屆的管理員。在我急切的追問下,老面一邊擦着口水一邊繼續告訴我老闖的事。
原來老闖是25年前假死在醫院的一個人。所謂假死,就是生命體征全無,送到醫院就宣告了死亡的人。他也被送到了這醫院的太平間,那時候人民醫院還沒有現在這麽大,醫療條件也不好。偶爾出現假死的老人也很正常,但是那一般都是民間說的回光返照,基本也就活過來幾分鍾又死了。
像老闖這種年紀輕輕死了又活過來的幾乎不可能,醫院怕這件醜事被外面知道,就留下了當時什麽也不記得的老闖在醫院工作。這也算是遮醜行善的一種最佳方式了。這些年老闖都以醫院爲家,很少與外界接觸。隻是多年前老面因爲得知面癱而絕望自殺被老闖及時制止。他才把這太平間的工作留給了老面。
“那他這些年以什麽爲生?”聽完這些,我對老闖的過去也有了一些了解。隻是好奇他把工作給了老面自己以什麽爲生。
“師父已經得了精神分裂很多年了。醫院因爲照顧他是元老,而且他也沒什麽家人,就在醫院給了他一個房間,一直照顧着。他算是這醫院的人。”老面說道。
“精神分裂?”我心裏覺得一陣好笑,那老闖思路清晰,行爲敏捷,哪裏能看出來得了精神分裂啊。
老面看我驚訝,他也沒辦法用臉部肌肉做出表情,還是隻能說:“嗯,他有時會很正常,有時就像換了一個人。”
說真的,我不是沒有懷疑過老闖是個精神分裂的人,隻是他的确在我的手心搞了一個坑出來。每次我看到這手心裏的坑就不由我不相信他跟我說的那些鬼話了。我又摸了摸手心裏的坑,“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