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也沒地方去，就又回到原來那個拉面館。他向我闡述了整個偷屍的經過。
這位仁兄，我們暫且稱他爲老面吧。因爲我正好在吃面，而他正好真的有點面癱。就是因爲有點面癱，仁兄交流困難，話說多了還流口水。要說還是人間溫暖多，這不就爲了他誕生了運屍工這個職業。幹這個活跟火葬場差不多，醫院裏死人，老面就會推個擔架來把死人運到太平間。
a市這家人民醫院的太平間用的還是原來的舊址，現在改成了放療科的樓下負一層。之所以在放療科，就是因爲那裏一般人很少去，放療科嘛，女人也很少，大多數醫院放療科出于人性化考慮都不會收女醫生和女護士，畢竟影響下一代嘛。老面運屍體的時候一般都會帶着口罩和帽子，第一是他那表情白天看起來實在是不怎麽樣，第二也是他們這個職業必須不能讓人看到，認出來。否則别人隻要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推的是個屍體。人嘛，對屍體多少還有點忌諱，所以老面這個運屍工的職業簡直就是爲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人還真幹不了。也就是這個職業既用不着跟人說話也不用以臉示人。
這個工作他幹了整整十年，十年裏都沒有任何差錯，唯獨那天晚上。燒傷科打來電話，說是一個被高壓電電焦了内髒的女人沒有搶救過來，死在了醫院。他接到電話就趕緊穿戴好，推了擔架來到燒傷科。因爲這種猝死的人通常會有很多家屬，老面爲了不給别人留下壞印象，也總是戴着白手套的。可是那個女屍的家屬卻隻有一個男人，老面去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崩潰的蹲在牆邊。他和護士給屍體換好幹淨的衣服，又在屍體的右手上打好了号牌。這個就有點像新生兒的身份證明一樣，系在手腕上的。出來時老面本來還想問問家屬要不要陪同一起送到太平間，隻是那個男人早就走了。
護士都說男人沒良心，這還沒結婚呢。人死了連送都不送就跑了。老面從護士的口中得知那個男人居然是女屍的未婚夫。雖然護士都對那個未婚夫嗤之以鼻，但是老面也是男人，他看得出那個男人的崩潰是真的。但是生離死别，人情世故的事老面也看的不少，他那真是司空見慣。于是就自己推着擔架車進了電梯。醫院的電梯一般分兩種，人梯和貨梯，而一般屍體走的都是貨梯。
老面一個人半夜運屍體的事不在少數，事實上病人總是半夜死的多，這也不知道是爲什麽。他走到電梯間，門關上的刹那，電梯口擠進來的風把屍體身上蓋着的白布吹到了地上。老面瞥見那女屍雖然是高壓電擊緻死，但是表面卻還算完整。有了解被高壓電擊的人都知道，那種幾萬伏的電壓瞬間就能從你的頭頂直接導電到心髒，最後從腳底出來。表面上人看的還算完整，事實上内髒早就被電糊了。這種死狀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是人道，來得快，死的也不傷外表。不像車禍死的人，基本上沒有完整的，死了還要去整容。
老面大半輩子了，也沒娶上媳婦兒，看着這麽漂亮的女娃躺在推車上，難免多看了兩眼。但是很快電梯就到了負一樓，他就慌忙撿起地上的白床單就蓋住了女屍。到了負一樓，要經過一個很大的地下停車場才到到達化療中心的地下室。因爲是半夜，地下停車場根本沒人，隻有他一個人推着擔架車在地下停車場向前走。
擔架車有幾年沒有換了，螺絲有些生鏽，四個輪子在地面摩擦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格外的駭人。那擔架上的屍體也随着輪子的颠簸稍稍有些起伏，畢竟是剛死的人，老面雖然幹了這個工作多年，也習慣性的經常揭開布看看，萬一還沒有死透的話，他還會推上去讓醫生繼續搶救。在醫學上有種死亡叫做腦死亡，很多醫學定義死亡的人往往在運往太平間的路上手還能活動。這些老面都是見怪不怪了。
又向前走了幾步，老面停了下來，他感覺黑暗裏有個人影。在這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地下室，又在半夜，幾乎連喘氣的聲音都能聽到。老面以爲是幻覺，他還把口罩摘下來側着耳朵聽。要說他也是一個好奇心太重的人，側着耳朵聽不着，他還走了幾步上前去聽。這時候聽到後面的擔架車發出吱呀一聲。老面一回頭，擔架上的屍體不見了。隻留下一個原來綁在手上的證明身份的帶子。就那麽一瞬間的功夫，就算是能飛也未必能讓屍體一下子消失在老面眼前啊。老面吓的愣在原地半晌，他也隻是面癱而不是腦癱，頓時覺得不好，肯定是有人偷了屍體。“誰，是誰？”老面大喊。
聲音在地下室裏一遍遍的回響，就好像也有人在問老面同樣的問題：“誰，是誰？”
老面打了一個冷戰，他知道醫院丢屍體的責任很大。這份工作對他真是來之不易，何況他把人家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屍體給弄丢了，也對不住家屬啊。老面想到此處，本來就内心自卑的他居然想到了死。
說到這裏，老面說他想死的時候，我心裏是直打鼓。見過太多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東西，我是怕這老面說不定已經死了，現在來找我的是個鬼。
我把手放到老面的鼻息下，一般鬼是沒有進氣和出氣的。這點我是在觀察趙小溪的時候得出的結論，正常人呼吸如果仔細觀察，鼻翼也會有輕微煽動，胸廓也會有稍稍起伏，而這些鬼都是沒有的。所以說鬼的安靜那真是死一般的安靜啊。
“我沒死。”老面一邊擦着口水一邊說。他那面癱的後遺症也的确是悲催，說話一激動就會流哈喇子。看我拿手指去探他鼻息，他居然還有點生氣。可是他那一邊擦口水一邊怒目瞪我的樣子真是吓人，就像是流着口水要吃人的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