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門診大樓等小茄兒,正好看着那家人怎麽偃旗息鼓。那個男人叫上另外幾個人用地上的床單一兜,把屍體放到一個拉貨的人力三輪車上。幾個人坐上三輪車,剩下的幾個女的還不忘記把橫幅和那些花圈也搬着跟在後面。
這場面看起來像一個送葬隊伍,滑稽的是這支送葬隊伍沒有人露出傷心和悲痛之色。而是一邊走一邊笑嘻嘻的聊着家常,甚至還有幾個婦女還随身帶着瓜子在磕。他們走了以後,醫院的保潔迅速的把現場打掃幹淨,還噴灑了消毒水。
一場轟轟烈烈的醫患矛盾以院方和家屬的群架開場,又以消毒水的味道散場。有時候人們覺得當法警是一個很高大上的職業,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幹的跟城管協警是一樣的事。就是協調協調再協調,清理清理再清理。有時候想想,也真的是悲從中來啊。
11·30,小茄兒準時從門診大門裏跑出來。她換下了護士服,穿了便裝,這樣顯得更加的活波可愛了。護士服像個大袍子,我也沒能看出她如此玲珑有緻的身材,現在這樣,我還真有點驚豔了。
“你,你挺漂亮啊。”我說。
小茄兒一點兒也沒謙虛,“你才知道啊。”
“你知道你剛剛出來經過的地方是早上放屍體的地方嗎?”我本來就想吓吓她。
誰知道她說:“這有什麽?我每天都摸死過人的床,而且我經常要把死人擡來擡去的。”
所以就說,有時候有些姑娘你不能用自己想當然的角度去看他們。我是徹底的敗給了她。
她領我去了離醫院不遠的一個小面館,我剛坐下,她就又開始問:“你來我們醫院幹嘛?”
這會兒她停頓的時間還挺長,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回答,“我是來法院的協調員,就是早上那個家屬鬧事的那個。”
我本來以爲她會對我的工作感興趣,但是我又用自己想當然的角度去想她了,她完全忽略了我的前半句,直接又問:“他們明天不會來了吧?”
“可能吧。”我說。
“其實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你可千萬别告訴别人。”她神秘兮兮的說。我隻能苦笑,因爲我媽以前常說,女人最不能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嘴,她要是說叫我别告訴别人,她往往自己就會到處亂說。
可是我也不能拒絕啊,因爲她已經附耳上來了,她溫柔的氣息呵進我的脖子裏,癢的我直咽口水。她說:“其實那個奶奶也不是自然死亡。”
我本來想喝一口水掩飾我的緊張,結果她這麽一說,我把整口水都噴到她臉上。然後我心裏就開始聯想各種電視上女人被噴了一臉水以後的耳光和憤怒散場的畫面。我直瞪瞪的看着她,她抽出放在我面前的餐巾紙就擦自己臉上的水,還譏笑着說:“你至于嗎?這麽大反應。”擦幹淨了以後,她還看着我發愣“咯咯”的笑。我心想這姑娘果然不能用正常角度去理解。
“我跟你說,其實每年這種糾紛都特多,有時候還會擺到我們護士站去。你是跟你們那老楊來的吧?”已經擦幹淨了她還是拼命的抽着紙繼續擦。
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就先說了對不起。她也隻是咯咯一笑然後就伸手想來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我條件反射的收回了手,自從我知道抓住我的手也能看到鬼以後其實我很怕别人碰我,尤其是女孩子。她發現了我的拘謹,随即又是“咯咯”一笑大概隻是自嘲吧。
我清了清嗓子問:“你說不是正常死亡是什麽意思?”
“就是一個人的生命指标一切正常,前一秒還能跟你談笑風生的,後一秒就突然死了。”她一邊挑着剛上來的拉面一邊非常輕松的說。樣子就像是開玩笑。以前她也總會在信裏跟我開這樣的玩笑,就是故意會在上封信裏留一個懸念,等到下一封信裏揭露,其實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我是知道人猝死有很多種可能,比如心髒驟停,腦缺血等等,大多數都是由這些心血管疾病造成的。以前在部隊聽戰友說過他一個老鄉,打麻将糊了一個大滿貫一條龍,當場哈哈一笑就死了。
我想這小茄兒大概覺得我一點醫學常識都沒有,想在這上面忽悠我。我于是也不想拆穿她就問:“這種情況死了法醫應該能查出來有什麽不對吧?”說完我用眼角瞟着她的神色。
她頓了頓,停住了手裏的動作,問我:“你不是說你當兵的時候見過很多奇怪的事嗎?”我點頭。“那你見過如果人要死了,動物有什麽反常的舉動嗎?”
動物?我心想,在雲南的時候滿大山的動物舉動都反常,跟死人不死人的沒什麽關系。看着小茄兒情緒有點激動,我對她的話倒是有了點興趣,就問:“你見到了什麽?”
“狗啊,醫院有很多流浪狗的。每次有人要死了,它們就會對着那個病房叫。它們會不會看得到人看不見的東西?”她也是一臉認真的問我。
“是有可能的,不是說狗的嗅覺要比人的靈敏很多,也許它們能聞到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我解釋說。
“我是說每次病人都好好的,那些狗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隻要對着窗戶一叫。病人就會猝死,那感覺不像是它們看到什麽,都有點感覺是它們叫走了病人一樣。你們今天來的那家老太太就是那樣。其實之前也發生了幾起,隻是醫院也沒查出什麽,都是年紀很大的人。家屬也沒怎麽鬧。”她說完,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淡定和輕松。手握着筷子很緊,而且臉色也緊張的潮紅起來。
她這麽一說,我又想起早上小竹林的那兩隻狗。當他們向我撲過來的時候我的确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勁,現在細想就是那眼睛,仿佛是帶着戲谑一樣。我想起了前段時間張大的那條小青,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神。
“那你怎麽還喂他們吃的?”我問。其實我隻是好奇小茄兒的思維方式,如果她覺得這些狗有問題,她不是應該離的遠遠的嘛。怎麽還跟這兩隻狗這麽親近,之前還把那些狗說的那麽可憐。
“他們又不害我,萬一他們真是什麽精怪的話,我這麽喂養它們,它們沒準還會報答我。”小茄兒的回答真是讓我大跌眼鏡。所以說啊女人的思維方式就是簡單。記得以前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一個好人在男人的定義裏那就是做不傷害别人的事,而在女人的定義裏隻要是不傷害她就行了。在我所知的律師裏,往往男律師要做的比女律師要好得多,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所以她這麽回答隻能換來我很長一段時間的無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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