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了王婆的家裏，我們才知道村子裏的人都到哪兒去了。因爲是停靈的最後一天，一般農村會把這天當做最正式的喪事來辦。這棟小院子裏幾乎全是吃流水席的人，沒輪到吃流水席的就站在一邊等着。
流水席啊是農村才會有的一種宴請習俗。農村一般家裏辦紅白喜事，全村都要參與，這時候就是全村人輪流吃宴席。一撥吃完收了換一撥上去接着吃。其實這場面還是很壯觀的，别說你會吃到上一桌的剩菜，不幹淨之類，因爲通常上一桌吃完了，桌上連骨頭都給地上的土狗吃幹淨了。這王婆也是70多歲了，在農村這麽大年紀過世，也算是高壽了，雖然是白事，也沒有多少人傷心，倒沒幾個人像剛剛那個老爺子表現出來的那麽惋惜。
我跟趙小河混在人群裏不說話，也沒人注意我們，大概還以爲我們是哪個外地回來的親戚。堂屋裏擺着一口大棺材，一個披着大麻的小夥子跪在棺材跟前燒紙。我猜那應該就是王婆的孫子。那小夥子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外面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他也不擡頭。一個中年人也披着大麻穿梭在人群裏敬酒，我跟趙小河點了一下頭，暗示那就是她兒子了。
其實啊，我們這次來，也就是要見這王婆的兒子一面，把這個話告訴他，了老人一個心願。說完話我們也就算是完事了，但是你說簡單吧它也不簡單，說這個話你還得考慮人家兒子的感受，他要不相信我們怎麽辦。
這王奶奶活着的時候她兒子就不相信她，難道死了憑我們兩個這丫不大會說話的人三言兩語就解決了。那天晚上我其實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跟趙小溪商量以後，她認爲首先還是得讓他們相信的确是有鬼的，然後才能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
于是我跟趙小河也隻能等到晚上，人散了以後放趙小溪出來先吓吓她兒子再說。這個主意是趙小溪說的，她多少還是帶了點情緒，想爲老奶奶報仇，我即使知道這種做法未必好，但是她是鬼，我是人，她不吓我，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還能求她别去吓别人，再說趙小溪的性格，那還真能用句俗話來說，這女人的臉就堪比六月的天說翻臉就翻臉。
天黑以後，這家的人是漸漸散去，屋子裏點着長明燈，隻留下幾個守夜的男人。我跟趙小河躲在他家後門的牆角，困的不行。好不容易熬到後半夜，那幾個男人都睡着了，隻剩王婆的兒子大寶還在棺材跟前燒紙，嘴裏還用方言念叨。
我撐開傘，放出傘裏的趙小溪，趙小溪也沒跟我們說話。她順着後門就飄了進去，我跟趙小河從側牆的缺口看裏面。隻見趙小溪變的一身白裙，頭發越長越長，然後鋪開，她背對着我們，我看不見她的臉。然後那頭發像蛇一樣纏住大寶。我心裏一樂，果然還是這招。
那大寶起初應該也以爲是踩到自己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後腳跟，那頭發越纏越緊，我能明顯看到他小腿肚子的肌肉都變了形。心裏想，哎呀，這下惹到我們小溪姑奶奶來狠的了。
那大寶顯然也是發現了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纏住了腿，想站起來逃跑，另一隻腿剛要起來，就又被趙小溪的頭發一扯，用力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大寶臉色頓時蒼白，手在腿上摸來摸去，驚恐萬分，他想了想，大概覺得是自己的媽在耍他，趕緊對着棺材磕頭。我心想這下機會來了，趕緊從後門進去，從棺材後面的門出來，站在王婆的棺材前看着他。
他看我出現，吓的往後一個踉跄，大概一想白天也見過我，就大着膽子聲音顫抖說了一個我聽不懂的問句，我猜應該是問我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你媽叫我帶句話，那錢不是她拿的，你們别恨她。”這話說的那是牛掰轟轟。因爲我感覺我站在一個淩駕于他們之上的位置，就像法官在下達最後的指令。
大寶一聽我說這話，剛開始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等他反應過來，不僅沒有感到害怕跟愧疚，反而大喊那些睡着的人，說“捉賊。”這下子，我被他這一招弄的是猝不及防，想跑吧，後面站着他的兒子跟老婆。院子正中間已經圍着5-6個壯年大漢，趙小河這傻貨這時候居然不跑，反而也從後門跑進來，他還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問：“怎麽搞的？說好了嗎？”說真的，趙小河這個人有時候雖然傻，但是有時候也的确讓我挺感動的。
打量着這院子裏的5-6個人，也就是普通的莊稼人，如果我跟趙小河全力突圍的話，其實也能逃脫。可是我們不能不明不白的讓别人冤枉是賊就跑了啊，何況答應了王奶奶的事不辦妥，趙小溪也不能放過我。說到趙小溪，我突然意識到趙小溪不見了。
這時候我也顧不得情況多危急了，扯着嗓子就問站在我後面的趙小河：“小溪呢？”
“你他麽這麽大嗓門幹嘛，你都看不見她，我怎麽知道啊。”趙小河也慌了神。我這才想到，對啊，他又看不到。
院子裏的幾個男人已經站到了靈堂門口，虎視眈眈的看着我們。一個男人看樣子是老大，對還跪在棺材面前的大寶說，“哪來的兩個人？”
那跪着的大寶也沒有站起來的意思，跪在那裏說：“不知道，這兩個人突然跑進來。”
我剛想解釋，那院子裏的幾個男人已經是拿鋤頭的拿鋤頭，拿闆鍬的拿闆鍬了。趙小河一見這個陣勢，也是慌了手腳，四下裏找東西。不知道爲什麽，那時候吧我又有種在雲南跟暴民幹架的感覺，隻是這時候我的戰友也隻有趙小河了。也正是因爲這樣，我的大腦還保持清醒，我們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該跟這幫子人講道理。我早說過我跟趙小河都是沒有幹過政委的人，說話那是真的不知道從哪裏開場，但是有個成語說的好啊，急中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