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衆人的鼓勵勸慰讓柯利民回過神來，看着近在咫尺的台階，有些躊躇。
“飛他爹，我們上去吧，兩年多了……”
話說到一半，劉芳卻突然嗚咽了起來。
女人，在諸多情況下，反倒比男人更有勇氣。
這一句話，讓柯利民的身體顫了顫，略顯渾濁的雙目中掠過一絲堅定，他有些顫抖的擡起腳，踏上第一道台階。
咚。
腳踏實地，柯利民突然感覺，自己内心中的一顆大石似乎落了下來。
他停駐在原地，像是在沉思。
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
直到手掌被一隻粗糙卻溫暖的手牽住，柯利民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别過頭，看着身旁飽經風霜的妻子，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笑容。
“走，我們看兒子去。”
一句話，卻道出了柯利民最真實的内心世界。
兒孫自有兒孫福。
“既然他要堅持……那便随他吧。”
想通了這一點，柯利民隻覺心下輕松，被病魔纏繞的腳步在此刻似乎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對戰席前。
柯飛雖然嘴裏念叨着不可能，但目光卻一直死死盯視着登上舞台的位置。
當那一頭灰白色的發梢映入眼簾，緊接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兩張臉出現在視線時，柯飛身體突的一顫，竟是差點踉跄跌倒。
對于胳膊上傳來的溫暖渾然不覺，此時柯飛的目光，柯飛的心已經飛到了緩緩走上舞台的兩人。
在工作人員的陪伴下，柯利民夫婦走到了舞台正中央。
看得出來，他們仍然很急促。
燈光，照耀在他們身上，偌大的現場似乎在此時爲之一靜。
柯利民一身灰色的粗布衣，看上去這件衣服的年頭恐怕要比台下所有觀衆的年紀大出不少。
衣服上不說打滿補丁，但也能清晰看到袖口和胸前有其他顔色的碎布縫過的痕迹。
滿是胡茬的臉上透着飽經風霜的滄桑，年過四旬的柯利民臉上卻已布滿深深的皺紋，看上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者。
劉芳同樣穿着簡譜，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土的掉渣，在當今社會，就連跳廣場舞的大媽們也不會穿這種衣服，他們怕傳出去被人嘲笑。
但就是這樣，一個父親，一個母親，站在舞台上，台下卻沒有半點嘲諷之聲響起。
甚至在短暫的寂靜後，場内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以示歡迎。
看着下方一個個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多少青年男女們，柯利民的神色出現了些許迷離。
而在這時，站在身旁的劉芳卻突然哭了出來，淚眼婆娑的望着一個方向，口中喊着，飛。
喊聲，很快便被掌聲淹沒，直到主持人走上來示意了一下，觀衆席上的掌聲方才停歇。
劉芳止住哭聲，卻不停的在抹眼淚，在看到主持人走上來後，她連忙掩面過去，最後的哭聲也停歇下來。
看到兩人情緒穩定，主持人也輕輕的松了一口氣，旋即在導播的示意下露出一絲微笑，走上前去：“兩位就是柯飛選手的父母吧？首先要恭喜你們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兒子。”
“優秀？”
柯利民神色間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在他的理解中，自己的兒子從未優秀過。
學習成績平平，逃學玩遊戲倒是相當積極。
如今當着現場數千觀衆的面，這主持人直言自己兒子優秀，這讓柯利民在愕然的同時，心中突兀生出了些許自豪感。
“謝謝。”
平靜了一下心情，柯利民點了點頭，他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用一句謝謝應付了事。
此時柯利民的一顆心已經全部放在了後方不遠處，自己兒子的身上。
如不久前看到的照片一樣，膚色與以往在家中時相比白了不少，雖然還是很黑……看上去長高了一點，也長胖了一點，當然，以前實在是太瘦了。
柯利民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很健康，在這裏生活的很好。
主持人語氣一頓，在短暫的思考後直接進入正題：“今天是您兒子的生日，您在這裏有什麽想對他說的嗎？”
“我……”
柯利民苦笑，以往他何曾給自己兒子過過生日？
别說是柯飛，就算是他自己，在記憶中從小到大也沒怎麽過過生日，對生日的印象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因此，柯利民竟一時語塞了下來。
蓦然間，身旁的劉芳卻開口了。
聲音不算大，卻清晰的傳到了話筒中。
“飛，媽想你了。”
話一說出，劉芳卻忍不住又哭了出來，回過神來的柯利民連忙将話筒移到一邊。
而在聽到這句話後，柯飛卻再也忍不住，從對戰席前跑了過來，旋即在數千道目光的注視下，就這麽噗通的一聲跪倒在地。
霎時間，場内一片死寂。
古人雲，跪天跪地跪父母。
而時至今日，跪拜之禮早已随着曆史的潮流消失殆盡。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在現場絕大多數的觀衆眼中，還是頗具震撼力的，就連主持人都愣了半晌，怔怔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爲什麽，這古老的禮儀看在眼裏，心中竟有着一股酸澀的感覺？
“媽……爸……兒子也想您了，是……兒子不孝……”
柯飛嗚咽着說出這句話。
沒有話筒，這聲音也隻有柯利民夫婦聽得到。
“飛，快起來。”
劉芳眼中含淚，将柯飛扶起，而柯利民站在一旁看似沒動，但伸出一半的雙臂卻彰顯出這位父親對兒子的思念，而柯利民的眼角也流淌出一行渾濁的淚水。
主持人此時才反應過來，想要說點什麽，卻有些語塞。
“把時間，交給他們吧。”
導播的話從耳機中響起，主持人點了點頭，将話筒輕輕放在了一旁。
“爸，您這兩年……身體還好吧？”
柯飛扭頭看向自己這從小便懼怕的父親。
看着柯利民臉上越來越多的皺紋，柯飛隻覺内心堵塞，有一種想要宣洩，卻發布出來的感覺，最終隻剩下濃濃的愧疚萦繞在内心。
人的成熟永遠都不是靠年齡來定奪的。
兩年在外的奔波，讓柯飛比同齡人要成熟許多。
兒行千裏母擔憂。
柯飛無時無刻不處在深深的自責中。
也正是這一份自責，讓柯飛心頭一直有着一塊沉重的包袱。
而此時此刻，柯飛内心的包袱卻松動了。
“還不是擔心你這個臭小子。”
柯利民努力的想要闆起臉，可話一出口，他卻情不自禁的哭了出來。
“爸，你哭了。”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