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幞頭将一頭早已留的濃密的黑裹住,愈襯得俊臉如玉。此時面上平靜無波,嘴角含着淡淡的懶散笑容,目光看着旁邊已成石化狀态的王冼,眼眸中卻隐藏着一份揶揄。
王冼覺得自己沒白活!值了!能見到這種美輪美奂到了極緻的玩意兒,哪怕就是立時死了都值。
面前案子上,一個大大的錦盒攤開,裏面共分十二格。紫絨緞子鋪墊之下,每格裏面,都靜靜的躺着一隻,雕琢精美的玻璃杯子。十二格十二隻杯子,卻是分爲十二生肖。靈猴獻果、金鼠負錢、玉兔搗藥、猛虎跳澗……
一隻隻茶盞姿态各異,雕琢精細,觸手光滑。手掌握住之際,那掌心紋路清晰可辨,纖毫畢現。不惟如此,便是那些生肖的模樣,也刻畫的與衆不同,一改素日所見的寫實,而是以一種誇張的手法,稍微醜化了一下。但就是這種急遽的反差,卻讓那一個個日常所見的動物,個個顯得憨态可掬,一團喜意。
王冼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方才長歎一聲,對着肖遙起身躬身一禮,道“二郎,這份大禮太過重了!王冼實是受之有愧啊!”
肖遙連忙扶住。微微搖頭笑道“晉卿兄何出此言,你我相交,貴在知心。區區玩物,不過填一樂趣罷了,何來有愧之。”罷,卻探手自懷中又取出一個扁扁地盒子,遞了給王冼。
王冼遲疑的接過。方要打開,卻見肖遙伸手壓住。微微一笑道“這裏面是弟送與魏國大長公主的一個玩意兒。隻是,晉卿兄看時定要拿穩了,莫要跌了,否則一旦碎了,可是很難再造的。弟費數日之功,也不過得了幾塊罷了。”罷,才緩緩收回手去。
王冼一愣,心中好奇更甚。眼見肖遙不似開玩笑。隻得頭。微微閉上眼睛,稍過才睜開眼,看了肖遙一眼,緩緩打開盒子。
随着那盒子打開,王冼突地驚呼一聲,雙手一顫,那盒子已是拿捏不住,直直便往地上跌去。旁邊藍影一閃,肖遙已是探臂堪堪拿住,從又将那盒子放在桌上。望着王冼微笑搖頭。
王冼滿面駭然。呆呆的看着肖遙,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問道郎……是……何物?”
肖遙呵呵一笑。戲谑道“晉卿兄欺我。不過一面鏡子而已。如何裝作不識?”王冼面色潮紅。愈結巴地厲害鏡……鏡子?”
肖遙呵呵笑道“正是!此爲我用密法所制。比之常用地銅鏡明亮百倍。于大長公主這般天之絕色。最是相得益彰。故而進獻。怎麽?晉卿兄可是不喜歡?若是如此。肖遙收回就是。”着。伸手去拿桌上盒子。
這時王冼卻是突地反應過來。一把按住。急道“誰不喜歡!即送了我。怎可收回!”口中着。已是抱在懷中。再也不肯撒手。
肖遙呵呵一笑。頭道“哦?既是喜歡。也不枉弟一番心意了。晉卿兄可慢慢欣賞就是。隻是進呈公主之時。還要分清楚才是。免得驚了公主玉駕。”
王冼面上一紅。這才頭坐下。閉上眼睛深吸口氣。這才又将那鏡子慢慢地放到桌上。心地探頭看去。
眼光才一觸及。不由地身子又是微微一顫。急忙定定神。這才細細看去。隻見那鏡子不過圓盤大。紫檀木雕邊鑲包。卻是一個鳳形。鳳頭雕琢精細。栩栩如生。兩翅順肩垂下。繞鏡而成。自上而下漸成條狀。正可一手握住。及至最末處。卻又忽地展開。正是鳳凰之尾。
那雙翅與鳳尾與圓鏡相接處,卻都是暗藏機關,以一種巧的榫鞘連接。隻要向後互折,自可立于桌上,呈現45度斜面。整個工藝極盡巧思,盡顯精雅。
王冼望着明亮的鏡面中的自己,隻見從未如此真實的看過自己地面容,便連鼻翼旁,因上火而生的一個紅,都清晰可見。
半響,王冼方才将鏡子收起,放于盒中。閉上眼睛沉思一會兒,這才看着肖遙道“二郎,你做的這般異寶,可曾想到那個所在嗎?”着,向着皇城方向一指。
肖遙微微一笑,拱手道“正要麻煩晉卿兄此事。弟彙集工匠,共雕琢金絲婁嵌七彩琉璃珠燈二十四盞,還有此般明鏡十面,飛龍盤螭琉璃盞兩套,欲要進奉官家。隻是弟身爲布衣,也不願沾惹朝堂,故而請晉卿兄代爲呈上。一來以顯弟不敢忘君之意,二來自也免了晉卿兄篡越之嫌。呵呵,不知晉卿兄可願幫忙?”
王冼聞言大喜,憂色盡消。哈哈大笑道“好你個肖二郎,果然玲珑心腸,所有事情都盡數被你算到,卻來戲弄于我,偏讓我緊張半天,該罰!”着大笑不已。
肖遙亦是微笑,自顧端茶自飲。王冼回頭喚來家人,令其到後面請公主玉駕移往前廳。家人去了,王冼笑着道“你既是要将此物送與公主,怎麽也要公主親自頭才是,我卻是做不得主。你我相交如此,也是應當見見的。”
肖遙微微一鄂,随即明了。大宋一朝,驸馬都尉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自在。與其攀上了皇親國戚,倒不如被皇家養在了禁中。便是比那民間的倒插門女婿都是不如,就連那夫妻間事,都要經人安排。有專門的司職允準,才可同房。像王冼這般灑脫的,實是個異數。也虧得魏國大長公主賢達,否則王冼定然早早郁悶死了。
二人等着公主玉駕,自撿着閑話着。不多時,聽的門外唱道“公主駕到!”二人都是連忙起身相迎。
門口處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乘雲風肩輿停住。自兩側牽開绯羅門簾,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子,端坐在軟屏夾幔中,朱漆藤椅紅羅褥之上。略微颔,兩個宮裝侍女上前扶持,款款起身邁步下輿。
那女子年約二十六七歲,膚色白皙。精緻到了極緻地眉眼間,徑現一份貴氣。彎腰低間,頭上的九株飾花所垂珠翠,與兩鑲金博鬓及身上所系白玉雙佩碰撞有聲、玎作響。下輿時她心翼翼地,略略拉起珠珞縫金帶的朱錦羅裙,露出一鳳紋繡鞋,以足地拾級而下。
蓮步輕移,立定門外之時,鳳眸未撇,高貴地氣度便一覽無餘地突然充盈了整個大廳。
肖遙暗暗贊歎,都養移體,居移氣。這等貴族之氣,可絕非一般人家,後世培養便可以做到的。眼前這位大長公主不過是一立一盼之際,那股子皇家威儀已是不自覺地盡顯。
眼見大長公主移步入廳,王冼已是哈哈一笑,上前迎道“公主快來,今日我給你介紹一個當世才俊認識。”着已是親扶着公主對肖遙行來。
肖遙心中暗暗皺眉,他最煩動不動就要跪,隻是此時對着真正的皇家之人,在這個時代,卻是必須要随着這個時代地禮數來走的。
當下隻得跪倒見禮道“民肖遙,叩見魏國大長公主殿下。”随着話音,身子已是低了下去。
隻是方才跪到一半,便見一隻白生生地玉手伸到身前虛虛一擡,随即一個溫潤女聲道“驸馬不需多,本宮也猜得到定是竹園主人當面了。肖員外既非俗人,于這人後處,也不必爲難自己,拘這些俗禮,還請起身就是。”
肖遙一愣,竟爲想到這位大長公主目光如此銳利。他卻不知,方才他在打量人家之時,人家卻也在暗暗觀察他。
大長公主聞聽下人來報,驸馬有請,又道有一少年客人在座,微一轉念,便已猜到幾分。待到下了肩輿,擡目打量間,見一個藍衫少年,風神如玉,長身而立。已是料知定是那竹園之主了。
眼見肖遙見了自己,并無絲毫動容,眉宇間一股不卑不亢之氣,淡然不驚,心中不由暗暗頭。及至後來見他微不可查的微微一動眉頭,心下自是了然,這才出這麽一番話來。
肖遙也不矯情,立身而起,微微躬身以示尊敬,便自仍在旁坐了。公主這才問起因由,王冼大是得意,細細了,又将那套茶盞和那鳳鏡遞過,請公主過目。
大長公主畢竟是女人家,眼見那鏡子纖毫畢現,比起自己平日所用銅鏡,不知清晰多少倍,不由的心中大喜。轉頭向肖遙頭緻謝,大袖輕撫鏡面,愛不釋手。
王冼這才将肖遙要向皇帝進獻禮品一事了,大長公主暗自頭。這少年人端重凝厚,慮事細密,自家這位驸馬能與之爲友,實是幸事。
方要頭答應,贊上幾句。卻聽得外間忽的遠遠傳來一個晴朗的聲音叫道“晉卿,晉卿,快!快!快随我去,那東市新開了一家流光,到俱是異常罕見之物,你我且去耍耍。”
随着一陣橐橐的步履之聲,一個紅袍少年,已是大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