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暗思之際,卻見那老和尚忽的睜開眼睛,眸光一掃,已是對上肖遙。面皮微動,便有一絲清越的語音響起。“檀越骨骼清奇,面相不凡。可能爲老僧續下這個對子?”
圍觀衆人聞聽老和尚話,不由的一陣騷動。俱皆看向肖遙和郭盛二人。肖遙聞言一愣,旁邊郭盛卻是大喜,大感有面子。加上一路來,對肖遙的學識甚是佩服,遂低聲對肖遙道“學究,這和尚乃是本地有名的高僧,喚作德堪。據是個黨項人,向來不聞外事。此次能這般出來問偈,想來定是有莫大的機緣。學究權當遊戲,不妨給出一對,不是圖他什麽所報,卻莫要落了我宋人顔面。”
肖遙微微頭,卻轉向德堪,稽一禮道“不敢當長老盛贊,此對學生倒是能對,隻是有一事想要知曉,頗有些冒昧,卻不知當問不當問?”
老和尚聞聽肖遙所言,眼中忽的現出一抹奇光,一閃而逝。隻是那一霎那的閃現,便讓肖遙感到天地似是突然亮了一下,心中不由一動。
耳中卻聽到老和尚平和的道“檀越但請問來,若是老僧能解答,必不使檀越失望就是。”
肖遙頭,盯着老和尚,緩緩的道“如此,學生失禮了。敢問長老,此偈卻是長老自何得來?又或是長老自己所出?”
肖遙此言才落,旁邊衆人頓時一陣轟然,均是臉有怒色。“你這子,好沒道理。德堪長老何等尊貴,如何能取他人之題。自是他老人家自己想出的了。”
“就是就是,這卻是那家子,竟敢在此冒渎老神仙,可不是反了嗎!”一時間,周圍指責聲一片響起。
郭盛看的面色一白,心裏不疊聲的叫苦。大是後悔慫恿逍遙接對。他倒是不怕與人厮打,隻是在這邊地鎮之中,那老和尚實是深受衆人尊崇,便是西夏王公也多有前往膜拜的。
肖遙這般問來,要是真的惹惱了這位大和尚,恐是自己等人,頓時就會被整個鎮之人群起誅之了。心中大駭之餘,已是凝目睃視四周,暗打主意,待會兒一有不對,便要拽着這位學究,先自離開再。總不叫他随自己喪了性命。
隻是偷眼察看肖遙時。卻見他仍自淡然而立。面色不改。心中不由大是佩服。這肖學究雖是一文人。但傲骨铮铮。不失爲一漢子。
衆人刮燥之際。卻聽得德堪和尚一聲佛号響起“阿彌陀佛。衆位施主不需喧鬧。”聲音清越。乍一入耳。似如同一道涼氣自頭灌下。頓時周圍一片寂靜。衆人紛紛跪倒
肖遙與郭盛二人。卻是仍自挺立。在衆人地怒視之下。猶如鶴立雞群。老和尚深深地看了肖遙一眼。頭緩緩地道“檀越果然高明。此偈非是老僧所做。乃是老僧入定之際。夢中所得。”
此言一出。郭盛不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旁邊衆人卻頓時瞠目結舌。哪料到老和尚竟會如此回答。再看向肖遙地目光中。便**了一絲敬畏。
德堪忽地微微一笑。橘子皮般地老臉上竟顯出一片聖潔地慈祥之光。對着肖遙道“此偈在老僧入定之際所得。老僧算來。定是與自身修持有關。隻是百思不解。不知何以竟會突然出現在老僧腦中。這才臨街問偈。檀越既能對出。還望不吝以教老僧。”着已是深深一個稽。
肖遙趕忙還禮。他方才卻不是什麽鎮定自若。隻是一時沒想到衆人反應那麽大。有些不知所措而已。此時眼見衆人平息。又聽老和尚問起。雖是對老和尚地回答頗感奇怪。卻也沒心思再去多想。
當下向客棧借來筆墨,微一沉思,已是在那碣語下面,揮筆寫下一行大字,卻是:有心向佛時,問佛奈何?佛曰不可。
字體遒勁飄逸,飛揚靈動,直欲破紙而出。旁邊郭盛隻看的眉飛色舞,他家中頗有資财,自是嘗讀詩書。眼見肖遙一筆字,渾然天成,縱逸奔放,竟是自己從未所見的字體,然其布局嚴謹,大氣磅礴之處,卻是獨具一格,自成一家。不由得心中歎服。
郭盛固然贊歎,那德堪卻亦是心中如同驚濤駭浪一般。這偈子上下兩句一連,竟是将他身世道了個明明白白。
他本是黨項大族之後,自幼聰慧絕。諸子百家、經史典籍無不精熟。于二十歲那年,卻巧得一本奇書,上面盡錄諸般驚奇絕妙的武功。他一見之下,便是再也難以自拔,自尋了一處隐密所在,盡三十年之功,将其盡數融會貫通。
待到功成之日,才愕然現,自己竟已是垂垂老矣,三十年彈指而過,韶華不再。心中想念家人,便即動身返家,哪知回去一看,自家卻早已無存。向人打聽之下,才知竟是遭了仇家毒手,便在他離家十年後,全家盡數被屠戮一空。
他心中傷痛之餘,遠走西域,将那些仇家,一一尋出,盡皆殺死。因其報複手段極其血腥,故而得了個血手修羅的名号。之後,他遊蕩天下,會盡各地英雄,竟是無人能在其手下走過百合。血手修羅的名号自此愈加響亮。
他曆經大幾百戰,從無敗績,心中也是得意。行爲便有些恣意,終惹得幾個黑道人物的妒忌,遂設下毒計,先行用毒暗算了他,又遍邀好手,在一個初雪的午後,大戰一天一夜,終是将他擊成重傷,打落懸崖。從此,血手修羅便在西北之地消失了。
他卻是命大,落崖之後,被山壁間的樹連續阻擋了多次,終是留了一命。被山下一個寺廟的老方丈救起。幾經調理,方才活了下來。隻是一身無敵的玄功,卻是再也未能恢複。
他心灰意懶之下,便動了出家的念頭,隻是對老方丈一,老方丈卻隻是搖頭。他再三求肯時,老方丈方才了一句“佛意自悟,無可妄言。你心有所礙,便人出了家,心也出不了世。”完,便将他送了出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郁郁而行,待得一日到了這鎮,眼見這裏寺廟林立,佛意盎然,想起老方丈之語,遍尋了個所在住下。每日裏多讀佛經,體悟佛意。
他本是天縱之才,這般刻意修持之下,終是在又十年後,一朝頓悟。于是便尋來昭德寺,與住持一番研論下來,頓時讓住持大是驚訝。喻爲佛家不世出之奇才,遂敦請他于寺内剃度,就此呆了下來。
他自曆塵世多年,深覺塵世之繁雜,不願多問外事。便自請于城南,辟了一處院子,每日裏精修佛家典籍。每每于深奧處,卻覺得與當日自己所得武學奇書,都有相通之處。一番研究下來,竟是又讓他練回來一身内家真氣。隻是當日手足之傷太久,終是難以盡複舊觀。
他自出家之後,昔日戾氣早已削平,此際雖是恢複了武功,卻是再也沒有出世的念想了。隻是後來,周邊幾曆戰事,多有匪幫趁機騷擾,遷延到了昭德寺。他自不會坐視,便出手相助。想他一身玄功,又有何人能是其對手。輕描淡寫之下,已是将衆賊盡數大敗。退敵之後,卻是仍回院,并不理外事。衆僧敬服不已。
他即出家,便不再似昔日般血手無情,恩威并施之下,衆賊懾服。回去之後,廣傳其恩德與大能,使得周圍賊衆再也無人敢于輕犯。如此一來,連帶着這鎮的百姓也是受惠良多,故而在此地,若是提起德堪長老,無人不敬。至今想來,已是幾近百餘年前的事兒了。哪成想,今日這個少年,一紙碣語,卻是盡數道破。
德堪面色變幻不停,一時哀傷,一時憤怒,一時痛苦,一時平靜。心中百年的平靜竟是一朝被破。迷茫中,低頭猛地看見那幾個大字,忽的一陣明悟卻是從腦際掠過,刹那間,往日種種佛家精義一一劃過。心頭登時一陣清明,臉上便現出會意的微笑。這一刻,他終是頓悟。
旁邊跪地的衆人,眼見肖遙寫下這麽一句後,德堪長老的臉色便是大變,久久的呆在那裏,一動不動,都是心中暗驚,實不知這個年輕人究是什麽來路,能對上老長老的碣子不,還讓老長老起了這麽大的反應,實是異事。要知老長老素日甚少露面,便是出現,亦隻是淡淡然的,今日這般變化卻是百年來從未有過之事。一時間,對肖遙敬畏之心更甚。俱皆低頭不語,大氣不敢出。
旁邊郭盛和逍遙也是愣怔,肖遙是不知,爲何這大和尚竟是反應如此激烈。郭盛卻是又把心提了起來,實不知這偈子對上了,究竟是福是禍。
此刻眼見那和尚面上變幻不定,陰沉處,竟似有股無形壓力出,讓他都有些難受,不由的心下暗驚。見其仍無動靜,不由伸手拽了拽肖遙,低聲道“學究,咱們這便走吧。”着,使了個眼色。
肖遙見了,頭,二人轉身,便要退出。卻聽那和尚長長的吐出口氣,随即口宣佛号,道“老僧多謝檀越指。今得證大道,俱出檀越恩德。”肖遙聞言,隻得轉頭,方要謙遜幾句,卻忽的耳邊響起個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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