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宣德郎也太小了些,以二郎的功勞,給個六品也不爲過。徐國緒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就嘟哝開了。
徐少監,您說以宣德郎的功勞,給個六品也不爲過跟在徐國緒近前的宦官驚疑道。
某這麽說了麽徐國緒一下被驚醒了,冷汗嗖的下就竄了出來,宦官不能胡亂議論朝政,這是鐵律。等到定神一看說話的是自己的心腹之人,一個名喚小六子的,這才安心下來,轉頭看看,那些殿裏出來的和臨時從殿外拉來的小黃門們都距離自己五六步跟着呢,這才放心下來,噓。此話不可亂說,某沒說過這話。
某隻聽的少監說過宣德郎功勞大,旁的沒聽到什麽。小六子也是個機靈角色,一聽就知道什麽話該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是啊,不過有些功勞,不可爲外人道也,也罷,從今往後,若是某家有什麽不便利的,你就代某家常去林府走動走動。徐國緒說的不可爲外人道的功勞主要指的就是燒璃新法,這要給内府省下多少錢啊燒璃新法他是知道的,不用再去開石英礦千裏迢迢的運來,燒起來又省時又省工,燒得的璃器還大,粗算下來,一年最起碼能省下十幾萬貫,足足抵得上一個普通豪門的全部身家,你說這功勞大不大如今天下剛太平沒多久,百業剛興,整個大唐一年的賦稅收入也不過幾百萬貫而已,分到内府的也就那麽可憐的幾十萬貫,哪裏夠用。
既然這心腹聽到了自家說的話,少不得總要許他點好處,拉緊了,封了他的口才是,最好的封口那自然就是常帶他們去林府蹭蹭飯了。作爲宦官,人根已去,傳宗接代早已無望,那麽剩下的無非就是個吃穿二字了,可以說,對宦官來講,吃的誘惑比起黃白之物來說,那可大多了。錢财麽,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又沒後代可以繼承,要那麽多有什麽用還不如多吃點好的,填自己肚子裏的東西那才是真材實料,而宮内宦官的夥食雖然比之于尋常人家那是好上幾倍,但能跟酒樓裏的比麽能跟建林酒樓的比麽能跟二郎那層出不窮的新吃食比麽身邊的幾個小黃門早就對自己常能出宮去林府吃好的喝好的是羨慕不已了,現在正好趁着皇後娘娘的病症已經穩定下來,自己再沒那麽多機會出去的機會,甩些好處給心腹之人,一舉兩得哦。小六子聽了這話果然是欣喜萬分,呀,跟着徐少監果然是能吃香的喝辣的。
既然王況都從一介白身一躍而成了宣德郎,那麽蒲熙亮從一個從六品下的将作監承升到正六品下的将作副監也就沒有遇到絲毫的阻力,順利通過了,不過這還隻是個許諾,必須得等他真的造出能汲水一丈的大水車來,那才能兌現。
順帶着,程處默,尉遲保琳,秦懷玉也因爲被皇上強安了個協助宣德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都得了獎賞。程處默的兩個弟弟程處亮和程處弼則以及尉遲保琳的兩個弟弟都得了飛騎尉的爵,秦懷玉,程處默和尉遲保琳因爲可以承襲父親的爵位,就加倍的賞賜作爲補償。這個賞比起給王況封個宣德郎那可重多了,飛騎尉是等同于從六品上的爵位,比王況的宣德郎還高兩級,但偏生這個封賞卻是沒一個人反對,都是一緻的贊同。沒辦法,誰讓王況朝中無人呢而這幾個小輩又有父輩的赫赫功勳擺在那,所以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呀。
這可把程知節和尉遲敬德給真真正正的心裏樂開了花,自家的爵位,隻能由長子繼承,其他兒子就沒有份了,現在可好,幾個小子都有了爵,以後再往高了封也就變得更容易了起來,現時的爵位中,除了王,郡王和國公可以世襲外,其他爵位從郡公開始往下都是要世降一級的,也就是說,如果程處亮到死還是個飛騎尉的話,那麽他兒子繼承後就變成了正七品上的雲騎尉,到了孫子就隻能是最低一級的從七品上武騎尉,再往下就沒了。現在倒好,三個老家夥也不用再費什麽心思給幾個小子搞個爵位了,看看,隻要跟着王二郎一起做事,沾了他的光,這爵位還不是自動送上門來得,回去把剩下幾個小家夥都打發了過去,讓他們常去林府走動走動,如果真如陛下所說,王二郎真能得到王的爵位,那麽自家再出那麽一兩個公估計問題也不是很大罷雖然滿心不信陛下最後真能在王二郎立下足夠大的功勞後給他封個王,但是,公應該是可以的,嗯,總是個希望,萬一,萬一王二郎真能封王呢
一個匠官而已,又沒得什麽實權,有官員見蒲熙亮歡天喜地的謝了恩下去了,就心中暗淬了一口:陛下隻是許諾而已,你以爲小水車好造,大水車就是那麽好造的麽自古以來,都是中中等的東西好做,越往大了去或者越往小了去就是越難,瞧你那個得意勁,仿佛将作副監已經收入囊中似的。
也不怪蒲熙亮歡喜,在他看來,若是能再得到新鮮出爐的宣德郎的幫助,要造大水車并非難事,他可以肯定,宣德郎對水車那是了如指掌,沒見人家一下就指出了轉軸部位要用鑄鐵麽還說鑄鐵不會生鏽,那十分肯定的語氣,絕對不是第一次做水車的人能說出來的。此時他的心态已經完全的從心疼那塊黃玉一下就轉變爲要再送點什麽禮物給宣德郎了,一是祝賀他步入仕途,二是拉近拉近關系。隻是送什麽好呢新得的璃瓶人家肯定瞧不上,那日小公爺不是說了麽宣德郎家不缺璃瓶。既然不缺璃瓶,那送什麽好呢嗯,有了,聽說宣德郎已經和林家小娘子訂了親,如今宣德郎也快束冠了,不若就親手打造一整套的家什送去,去年不是有什麽千裏送鵝毛麽某家親自打一套給送到建安去,那可是萬裏送家什,禮重情更重了啊。
蒲熙亮對自己的手藝是信心滿滿的,尋常人家要想尋他幫打個胡桌胡凳之類的那也是沒門,就那些豪門大閥,找自己打家什也得排隊呢,宣德郎年前獻給皇後的躺椅他可是見過了的,那做工,說實話,連自家小子都遠遠不如,送給皇後的物件,肯定是選最好的匠人打造,由此可見,建安好匠人是沒有滴。殿中他可是聽得真真的,陛下賞給宣德郎的良田百畝是在建安,這麽說起來,宣德郎還是會回建安的。對了,這送禮麽,還得悄沒聲息的送,最好是在宣德郎回到建安前就送到建安,送到的時候還不能說是自己送的,隻能隐晦的提這麽一句兩句的,讓宣德郎自己來查,方能顯現出自己的誠意來。隻是,這該選什麽木料好呢宣德郎送的那個躺椅,那個材料實在是好啊,木料硬不變形暫且不說,紫黑的顔色也不用提,就那花紋也是自家沒見過的,層巒疊嶂,一層層的仿佛活生生的山就這麽排了過去,出奇的是竟然還能分出遠近來,中間有些紋理很像是盤繞在山間的雲霧。自家要送宣德郎的賀禮,這材料得好好考慮考慮,對,有了,前年内府不是采買了些紅木準備用來修繕用的麽後來因爲府庫沒錢就一直擱在庫裏,如今的内府少監可是宣德郎的兄弟,就找他通融通融,勻些過來,咱又不貪渎,比内府采買的價格高些買來就是,一般市面上可難一次性的買到那麽多的好紅木。嗯,就這麽辦了,回頭找徐少監商量商量。
本來他是騎馬來的,他不願意坐轎,總覺得那轎子是文官們坐的,自己匠官雖然算是文官之列,可相對來說,還是武官對他更親切些,所以就學了武官騎馬,今天心中想事情,就一路走着了,跟着來照料馬匹的家丁見自家郎君沉思,也就牽了馬在後面跟着。正一路胡思亂想的的慢悠悠走着呢,就聽身邊一聲輕笑:哎呀,蒲造辦,哦,不對,是蒲副監啊,怎麽陛下許了你升遷,高興得連路都不會走了
蒲熙亮轉頭一看,喲,心裏正念着你呢,這就來了敢情某家的誠心感動了玉帝天上有玉帝那是唐末才開始的說法,本文提前不成再一看,可不是,自己想得入神了,走在了朱雀大街的正當間,這還是他着了官服,過往的馬車牛車等都讓着他,要是尋常百姓,那撞死就白撞了。再看看後面,哦,敢情這是去林府宣旨意的,可你去林府怎麽走朱雀大街過了這不是繞彎了麽他又哪裏知道,徐國緒那就是故意繞個遠路,第一是好讓先差去報信的小六子先得點甜頭,第二好讓林府上下準備準備,這第三麽,那就是要讓長安百姓看看,替二郎誇耀誇耀。當然了,裏面還有一條他自己潛意識的想法,那就是,瞧,某家兄弟現在也是宣德郎了,某家也算是很會看人滴。這多有面子而他底下的小黃門早得了他吩咐,有路人問起,就一反常态耐心而且詳細的說建安王二郎如何如何的屢屢立功,因此陛下破格提拔爲宣德郎雲雲。這樣一來,基本上閑言碎語就能少了許多,還能顯出陛下任人唯賢的心胸來。
但就是這樣一路耽擱,加上自己親自去幫王況挑了兩匹上好五花馬的時間,竟然還被他攆上了早他許久出來的蒲熙亮,由此可見這蒲熙亮走得有多慢了,說是蝸牛爬也不爲過。
一見是徐國緒,蒲熙亮就一把拉了他的手,徐少監,您來得正好,省得某再登門拜訪了。
徐國緒被他當街這麽一拉手,混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某是宦官沒錯,可某又不是兔兒,你着當街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因此當蒲熙亮說是想從内府中勻些紅木去并且是高過市價買的時候,他臉一闆:這個某可做不得主,如今内府局銀錢日漸有了節餘,說不得過段時日就要開工修繕了呢,你又不是沒見到過,陛下的寝殿門口那幾根柱子已經開裂,底下已經開始朽了,需要及早更換,還是陛下賢明,本來去年就該換了的,可陛下說是先給國子監修修,這麽一修,就沒了餘錢,耽擱到了現在,如今可是耽擱不起了。這種私下買賣内府中的東西,即便是公平買賣造冊登記的,依舊是犯忌的事情,禦史們要是知道,少不得又要參上一參,雖是不至于有罪,可也是個麻煩,故徐國緒才不想摻和進去。
蒲熙亮一聽,傻眼了,這可如何是好正一籌莫展之際,徐國緒又不耐的說道:還請蒲副監讓讓道,你站這路當間的,某還怎麽過啊徐國緒其實就是雞蛋裏挑骨頭,也有對蒲熙亮曾經觊觎辣椒的事情的餘恨在内。朱雀大街寬有數丈,足可容六七架馬車并排而行還不會幹擾到行人走路,即便是蒲熙亮占據了路中間,兩邊也足足可以容得徐國緒及後面的隊伍從容通行,更何況蒲熙亮雖然是在路中間行走,但也是在靠右一側,左邊還一大溜的空呢。以徐國緒宣旨使者的身份,路人誰個敢擋道的
咬咬牙,顧不得那麽多了,當做沒看見徐國緒的不耐煩,将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不瞞徐少監,某要這紅木是準備給宣德郎打個全套的家什作爲賀禮,先前是想不聲張,暗暗的給宣德郎送到建安去,可這一時是找不到好紅木,就想到了内府中的庫存,徐少監但請放寬心,這紅木某還是以高于市價買來,某也會差人去外地采買,買來後就算是獻于府庫,您看如何
nnd,您個蒲老兒,怎地不早說個明白徐國緒學了王況的一句口頭禅,笑罵起來,既然是要給二郎打家什用的,那還有啥好說的,明天你就去拉就是,至于後面的什麽買來獻于庫内,那就休提了,如今時間還來得及,某自會派人再去采買了就是。再有就是,給二郎打的家什可要盡心,否則某家定給你顔色瞧瞧。徐國緒一聽是給王況打家什的,口風馬上就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完了又問:還缺什麽沒有有缺的就說,某幫你想想辦法。
沒了,沒了,就這個事。哦,還有,那就是某要給宣德郎送家什的事,徐少監能不能不要跟宣德郎說
哦,明白,明白,你這是要給二郎一個舍仆賴斯。某明白的。徐國緒哈哈大笑。
舍仆賴斯蒲熙亮一頭霧水,這話什麽意思還那麽拗口是胡語麽怎麽某家也是懂一點胡語的,就沒聽說過
就是驚喜的意思,這是二郎的話,說是極西邊的一個小國鳥語,叫什麽英哥裏虛,反正就是那的人都說的是鳥語,拗口的緊。自從王況幾年來無論怎麽的打聽試探,再沒發現過有任何其他人也穿過來的迹象後,就漸漸的開始膽子大了起來,以前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着的後世詞彙什麽的從自己口中流出來的忌諱也抛到了一邊,時不時的冒出一兩句讓大家聽不懂的鳥語來,反正全都給他歸到了聽來的奇聞趣事裏去了,搞得如今小魔王和小黑碳他們常常派了下人混迹于市井中去,碰到有什麽奇聞也回來講給他們聽,這麽一來不要緊,竟然被他們發現,許多曾經在二郎口中吐露出的奇聞還真的是有來處的,比如說吐蕃的南面是個極高極高的大雪峰,延綿萬裏,終年積雪不化,人迹罕至,連鳥也飛不過去;比如說大唐的東面有個倭國;其人矮小且是光腚的;比如說越往北走,夏天的白天就越長等等等等,全都得到了證實。因此,但凡王況口中吐出個什麽新鮮詞,總是被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學了去。
蒲熙亮聽得呆了一呆,宣德郎竟然會極西一個小國的話,極西有多遠,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現時長安,即便是天南地北的那麽多的小國商販往來,甚至連昆侖奴在大街上都很常見,他還從沒聽說過剛剛從徐國緒口中說的話,那麽其博學恐怕是國子監博士也不如了,博士算什麽,不過會做些花樣文章滿口之乎者也而已,瞧瞧宣德郎,雖然不會做文章,但人家做的可都是實打實的大利國民的器件,幸好啊,幸好,當初真的沒把宣德郎得罪死了,否則哪有自己今日以後,嗯,一定要多跟宣德郎親近。打定主意,也不先回家了,就跟着徐國緒的隊伍一起向林府行去,這賀喜也有先後之分的,自己早一步去賀喜,就能顯得自家對新任宣德郎是如何的看重。可惜他并不明白,王況本來就與現在的人的思路隔了千多年,哪裏會在意賀喜的先後順序有别呢
一路被行人簇擁着走,邊走邊向兩邊解釋,本來走近路隻需得小半時辰,就是走朱雀大街最多也不用一個時辰的路,竟然走了一個半時辰,要是換了王況,早就不耐煩的叫輛馬車得得地回去了,走三個小時的路,誰能受得了也就徐國緒他們沒享受過汽車和公交的便利的人,才會這麽麻木。
好不容易到得林府,小六子已經在那喜滋滋的吃了兩壺酒,下肚了一碟鹵羊肚,一碟油炸花生和一缽滿滿的鹽水鴨了,那可是整整的一隻吃得小六子肚子溜圓溜圓的差點都站不起來了。這讓小六子深刻的體會到了緊跟徐少監的好處來,因爲他剛就看到,另有個今日正好輪到旬假的宦官,也不知道誰透露的消息,也趕來報喜,但林家隻給他封了幾吊錢,隻上了一壺酒一碟菜在偏廳裏吃着,比自家的待遇那可差老遠了,自家那可是坐在新任宣德郎的小院裏吃酒,宣德郎還專門派了個家人伺候着,完了還有一貫錢的賞,就連剛剛見到小公爺,小公爺那也是笑眯眯的贊了自家一句。現在林家可不比得幾個月前了,别看還是住在東南角的平民住的坊區内,但門前三不五時的就有官員的馬車停在那,基本上都是沖着小公爺常來的份上來的。加上徐國緒這個大唐開國以來最爲年輕的内府少監,自然就不把一般的宦官捧得老高了。
當然小六子是個例外,一說是徐少監派來報喜的,那門房對他立馬就熱情起來,很是自來熟的領着他去見宣德郎,還說,既然是徐少監派來的,那就當林府是自家好了,聽聽,這話多讓人暖心,自己家啊,現在自己家裏什麽情況早已經模糊不清了,好好,以後某就當這是自家了。聽了這話的小六子那眼淚啊就不争氣的往外湧,倒是把領路的門房吓了一跳,一路上詢問這才知道,小六子打小三歲就淨身進宮了,阿爹阿娘長的什麽樣已經記不得了,隻是後來聽宮裏的長一輩說,若是他小六子不進宮,怕是要餓死當街了,所以,對于當宦官,他并不埋怨自家阿爹阿娘,好歹總算是沒餓死罷,因此記憶中家這個字對他而言,還是極具誘惑的。
林家早有準備,因此宣旨意也很是順利,最讓王況高興的是,嗯,不用像影視作品裏的那樣三跪就叩的接旨,隻要着了正裝,點上三柱香,口呼陛下英明然後接過聖旨就算完成了。
當王況聽說還可以提兩個要求的時候,想了想,這一時間哪裏想得出什麽要求這兩個要求可是很寶貴的,當皇帝的哪肯随意就許條件的得好好珍惜才是,徐國緒也明白這個道理,笑說道:不急不急,陛下又沒限定二郎你現在就要提,随時想好随時提就是,不過也不能拖延太久就是,陛下是不會怪罪,可難免朝中有人會挑事。就又詳細的說了王況這個宣德郎是怎麽得來的過程。
奇了怪了,今天日頭真打西邊出來了那臭老酸竟然幫二郎說起話來别看他是反對給二郎重賞,可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誇贊二郎,說二郎是天縱奇才,不想二郎就這麽被官聲所累的意思。要是尋常人,一聽說長孫無忌反對給王況重賞,定會以爲這老兒心眼小,沒安好心。可程處默是什麽人一聽就知道長孫無忌那是真正的替王況着想,所以就嚷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