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荃淼已經打定了主意,回去後一定要勸說阿公隻拿兩成份子中象征性的一點點,其餘的全給王況,對林家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餡餅砸了下來了,再說了,自己今後肯定是要出仕的,如果大伯那房今後還不能添丁的話,林家的基業肯定是要由小姑來繼承打點,而這幾天看王況的表現,對小姑有那麽點意思,那麽這個小姑丈基本就沒跑了,這麽算來,王況的和林家的又有什麽差别?
分贓大會完了後,程處默他們就有了心事,也沒什麽心思再吃下去,匆匆告辭回去準備了,地都好說,唯一最難的便是匠人,這可是難找。
見程處默他們走了,徐國緒沖王況詭秘的笑笑,從攏着的袍袖裏鬼鬼祟祟的掏出一樣東西,放到王況手上:“二郎你就不想在建安燒璃?”
看着手中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徐國緒沒下來的裝着辣椒醬的璃罐,王況恍然:要找工匠自然是徐國緒最方便,他就掌管着内府局,隻要去查以前造的冊,很容易就能找到現在已經離開了内府局的匠人,這麽多年了,總是會有些人因這個那個原因離開的,甚至,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通過現有的工匠找到前隋時期的現在又不在冊上的匠人來。
若真如此,倒也不錯,自己在動身來長安的時候,擔心不能在秋霜前後趕回去,已經委托了慎家四處去尋有種丹桂的人家了,但凡隻要是丹桂就收,而且給的價格也是不低的,如果樂觀估計的話,今年應該能收個幾百斤丹桂來,那麽做成的桂花茶則至少有一千多近兩千斤(丹桂花輕,通常一斤桂花要拌兩斤蜜),即便是裝大罐的,三斤一罐,那也要好幾百個罐子,還有金桔呢,加一起就至少要上千個罐子,去哪裏找那麽多的白玉罐來裝?就是把整個大唐全搜刮遍了,能不能湊出一百個都成問題。
如果在建安自己建個玻璃窯的話,隻負責燒造無色玻璃罐,也不算違制,且桂花和金桔就是要盛在無色透明的玻璃罐内方能使人清楚的看到其本色來,如果用了綠璃罐反而不美。再者,在建安有自己的玻璃窯,也可以燒些玻璃瓦來蓋溫室,省得大老遠的從長安運回去。隻是這事光靠自己不行,在長安有幾個國公府鎮着是不怕了,可建安能罩着自己的隻有黃良和林明,比他們勢力大的勳貴們多了去了,還是得找個靠山來。
見王況在沉吟,徐國緒嘿嘿一樂:“二郎你忘了李校尉了?”
對呀,怎麽就把李業嗣給忘了呢,他阿公可是兵部尚書,後世的國防部長啊。隻要他在軍隊裏打個招呼,誰敢不賣面子呢?隻是該怎麽拉李業嗣進來卻是個難題,好像曆史上對李靖評價極高,屬于油鹽不進類型的。
“二郎可是擔心李家?”徐國緒今天可能是剛參與進了一個大生意,興緻極高,思維一下就敏捷了起來,一看王況不吭聲,又被他猜出了王況的擔心來:“找長孫皇後啊,二郎你最近把皇後的病調理得不錯,某曾聽皇後私下裏誇贊過呢,若是你提出來,想必皇後會幫你。”
王況是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給搞懵了,所謂當局者迷,大抵就是如此,還是要旁人看得清楚。被徐國緒一提醒,他就有了主意了,還别說,找長孫皇後是個路子,可王況想到了更好的辦法。他笑笑:“得,回去再說,正好明日要進宮去。”王況現在其實也沒什麽事了,能用的辦法他都已經用了,皇後的病情也就這麽穩定在目前的狀态,想要治療,還是要看太醫的手段,不過唯一就是桑拿用的熱石溫度還需要王況時不時的根據天氣稍做調整,等到負責的宦官熟悉了,那就徹底和王況沒什麽關系了,王況也就可以回建安做自己的小商人,他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呢。
林家小娘子她們自程處默來了後就一直躲在小帳裏不肯出來,這會好不容易等他們走了,就遣了個丫環過來拿些吃食。
“這幫人真可惡,竟然把烤肉全吃光了。”來的小丫環王況是認得的,隻不過不知道叫什麽,總是會時不時的出現在林家的某個角落,被王況看到就會做賊心虛般的轉過頭去故做整理衣袖啊或者是逗廊台上養着的鳥,王況以前還以爲是偶然碰到,今天再看到,就知道了以前的偶遇其實是林小娘子支使的了。
林荃淼心情很是大好,就笑笑指着程處默他們留下來的吃食:“喏,這不還有,拿這些過去罷。”
“小娘子才不會吃這些,一看就是我們林家的酒樓出來的,哪裏有王二郎弄的好吃。”小丫環隻瞟了一眼就下了結論,想想又不能空手回去,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端了兩碟過去。
聽了這話,王況臉色微紅,林荃淼和徐國緒則哈哈大笑,徐國緒自是不知道林家有想把林小娘子許給王況的意思,不過傻子這會也瞧出了點苗頭來,他打趣林荃淼:“小郎君,小娘子怕是以後吃别人做的吃食都沒了胃口了。”王況心中有鬼,不敢接話頭,林荃淼則是哼哈幾聲過去了,親事沒定下來之前,這話還是不能亂說的。不過看來,這個小姑丈十有八九是叫定了的。
“二哥,二哥,瞧瞧這是什麽。”王冼不知什麽時候鑽了出來,袍子上,靴子上和手上臉上全是泥,他獻寶似的捧着一大把野菜跑過來,後面跟着的孫嘉英也好不到哪裏去,手上一樣捧着一大把的野菜。
王況見了大喜:“快去洗洗,咱們今天吃個新鮮的。”說完一骨碌的站起來,和王冼歡天喜地的的去洗野菜去了。
徐國緒很是迷惑不解,捅了捅林荃淼,呶了呶嘴:“他們采的不就是一些芣苡(車前草)麽?他們怎地如此興奮?”
林荃淼是知道王況到富來客棧之前的一些事情的,他輕歎一口氣:“此物是王二郎行乞時的救命吃食。”就不再說話,回想起王況,隻用了短短的三四年工夫,如今已經是今非昔比,卻依舊如此戀舊,這芣苡,若要是他林荃淼,一年也不過吃上個一兩回,以示不忘饑年之苦罷了,吃的時候也隻是象征性的吃上兩口,卻是不會有如此興奮的。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這是出自《詩經》的一首,聽完林荃淼的話,不知怎地,徐國緒就想到了這首,吟哦了出來,一邊吟一邊拍着拍子,眼角有些濕潤,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家中困苦,阿爹阿母也是挖了芣苡來給他充饑,自己隻吃糠菜團子,最後餓死在野地裏,自己爲葬雙親,不得不淨身進宮的事情,也正是因了小時候如此經曆,這才使得他現在極爲好吃,他想讓在天上的阿爹阿母看到,自己如今也能吃好的了,不要挂心。林荃淼雖沒有過凄苦經曆,卻也聽出了徐國緒的哀傷來,也輕輕的跟着反複吟了起來,吟一句,就和徐國緒碰一下酒瓯吃下一瓯酒。兩人一個想起過往,一個是被餡餅砸暈了,你來我往的喝得好不熱鬧。
等王況他們洗完芣苡回來,這兩人已經喝得有點迷糊了,嘴裏反複的嘟噥着。王況這個半古文盲聽不清他們吟的什麽,王冼倒是也跟着哼哼了起來,一邊哼哼一邊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包,遞給王況,然後自己跑去找了個大缽來,手腳麻利的倒上水就放在烤肉的碳火堆上燒着,還好這次碳帶的足夠多,不然早就熄滅了。
王況打開那個小布包,裏面是一層油紙,再打開了看,王況淚水就忍不住的流了下來:油紙包着的是一撮的鹽鹹子。伸出手揉了揉王冼的頭,王況轉身就去找還沒用完的羊油,在火上烤熟了,細細的搗爛,再和上鹽鹹子放在一邊。他知道王冼是想吃當初在道觀裏的味道了,就沒打算放其他東西,不過這次芣苡采的比較多,他也給其他人備了不同的調料,除了羊油和鹽外,還放了辣椒醬,花生末和蒜泥,酒。
孫嘉英不止一次的聽王冼說起過當初在道觀裏吃車前草的故事,這個故事不光他熟悉,整個富來客棧的所有人都熟悉。所以這會他沒幫忙,默默的看着兄弟二人忙着,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幫上的,這是一種懷念,一種隻屬于當事人自己的故事,旁人還是少摻和的好。
也許是先前油膩味太重了,這邊在燙着芣苡的時候,一股青甜味(沒錯字,是青甜味)彌漫開來,把徐國緒和林荃淼給熏醒了些,不住的掀着鼻子,就連遠處的小丫環也跑了過來看王況他們在忙什麽。等燙好并拌好佐料了,小丫環就端了些過去,不過她很好奇怎麽會有兩種不同的芣苡,悄悄問過孫嘉英後,回去不知道怎麽和林家小娘子嘀咕的,又轉回來要了些王況給自己和王冼燙的芣苡回去,說是小娘子想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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