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得幾天,番薯苗都已經長了好幾片葉子出來,而孫二早就将院裏的地給拾綴完畢。王況挑了個傍晚,将發了芽的番薯切成幾塊,每塊上都帶一顆苗,給種到了地裏,稍稍壓實苗四周的泥,澆了點水。他心裏總下意識的覺得,如果白天移苗的話,搞不好苗會被曬死。傍晚移沒太陽,又有光線,也能進行光合作用,應該比較保險。
擔心第二天的太陽太大把番薯苗曬死了。王況想了想,覺得還是要保險點,就又把孫二叫去砍了幾根竹子,在番薯苗上搭了個架子,萬一日頭太大,就蓋上草席。
此後的幾天,王況吃完飯就幾乎都呆在客棧裏,時不時的回到院裏看下番薯,心裏盼着快快生根長大,孫二他們幾個見王況對這幾株小苗這麽上心,心裏隐隐明白,這是個寶貝,因此得空時也常來幫王況看看,畢竟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對地裏的事比王況懂得許多,雖然沒見過也沒種過這番薯,但是再神奇它也是作物不是?再衆人的看護下,四株番薯都長得很好,不幾天就都分了岔。
就連王冼現在一下學也都早早的回到院裏看那番薯,而不是往常那樣下了學後還要在學堂裏寫上一篇字。把個老先生給失望得直說頑劣心性不改。這情況一直持續到老先生忍無可忍把狀告到孫掌櫃面前,被王況知道後訓了王冼幾句才有所改觀。
一直等到番薯分岔多了後,王況才着手分芽,他剪了二十多段帶芽的藤,分别埋到地裏,還是小心看護着,這一舉動得到了客棧衆人的一緻反對,沒見過這麽整的,萬一要把那四株母藤也給整死了咋辦?大家都是看着番薯長大的,心裏已經隐隐把番薯放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說是當成自家孩子看也不爲過。不過大家也都知道王況很是有能耐的,他要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隻能心裏嘀咕。
沒想到,幾天後,分出的二十多段番薯藤竟然活了大半,且個個長得不錯的樣子,大夥可都是啧啧稱奇,王大郎真能,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這麽笃定。看來他天天坐堂前聽食客吹牛沒白聽啊。
王況見活了十多株也是開心,從此就更是盡心的看護。雖然他知道番薯很好種,但是這可是建安第一批啊,要是萬一出什麽變故,那損失可就大了,至少時間上就要多等一年。期間孫銘前也來看過幾次,他也很想知道,這番薯若是種成了,王大郎口中的山粉究竟有多神奇。他還把選出來明年專門種番薯的那個莊戶給叫了過來,跟王況打下手,鋤鋤草澆澆水什麽的,這樣明年種的時候就熟悉了。
王況這邊忙着照顧番薯,那邊也沒斷了聽食客吹牛,在外人看來,富來客棧除了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外,其他幾乎沒什麽變化,卻不知道一場轟轟烈烈的飲食革命即将到來,而且是這個經常微笑着聽他們吹牛,偶爾送一壺酒的小少年一手導演。
王況自己是知道山粉的重要性的,可以說,在後世的飲食中,山粉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它在中華飲食中的地位遠遠不是後來出現的土豆澱粉和綠豆澱粉能替代的。有了山粉,才能給肉上漿,才能勾芡讓湯汁更好的挂在菜上,而山粉的挂漿等效果遠比土豆澱粉要好得多;同時,番薯做的粉條遠比土豆粉條要好吃得多,所以在閩北話裏,山粉又叫友粉,取菜肴之友的意思。到了後世,以訛傳訛,山粉叫成了生粉,也變成了包括土豆澱粉在内的其他澱粉。但友粉這一詞永遠指的是番薯澱粉。。
在這裏王況倒是很感激後世的閩北話,保留了非常多的古老詞彙,比如說閩北話裏叫媳婦爲“新婦”,叫女婿爲“細郎”,叫父親做“大”,叫母親爲“奶”,還有不少人叫父母“阿哥,阿姐”的。
(說到閩北話,灰雀這裏要腹诽下那些所謂的語言學家,他們把閩北話定義爲以福州話爲代表的一大語系。但是閩北人都知道,福州話和閩北白話絕對是天壤之别,根本沒有半點的相通之處,反而是福州話離閩南話的距離比離閩北話的距離更爲接近,真不知道他們當初是怎麽“研究”的。在灰雀看來,福州話應是自成一系,歸到閩東語系裏去,如果真要非得歸到其他類,也該是歸到閩南語系裏比歸到閩北語系裏更爲合理。)
貞觀二年的秋天,注定要在飲食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王況在這年收獲了第一批番薯共一百多斤,雖然不是大唐第一批種出的番薯,但是王況是第一個用番薯做了了友粉的人(從現在開始,以後山粉都稱爲友粉)。
除了留下十幾斤儲存起來做爲明年育芽外,王況把其餘的番薯讓祝四娘子幫忙搗碎加水磨成了漿,然後用麻布濾去渣沉澱和自然蒸發幾天後所得就是友粉了,一百多斤的番薯做得的友粉也有四十多斤。好在王況小時候親眼見過大表哥做過一次友粉,心裏還是有點印象,否則他也撓頭。
友粉做成後的當天晚上,王況親自下廚,用友粉爲大家炒了一盤合頭肉,并用友粉勾芡做了碗豆腐水芹菜湯。嘗了這兩道菜後,邝大才明白爲什麽小東家見到番薯是兩眼放光。還真别說,用友粉上過漿的合頭肉是又滑又脆,那第一次吃到這道菜時的口感直到老了,也很是讓邝大懷念不已。
這年的秋天,來富來客棧進食的食客發現,富來客棧的吃食很多都變了模樣,湯羹是又濃又稠,不像以前那樣清湯挂水了,吃到嘴裏,唏溜有聲,那炒羊片和魚片外也不知道裹了層什麽事物,晶瑩剔透,煞是好看,吃到嘴裏又滑又軟。一傳十,十傳百,不幾天,整個建安城都知道了富來客棧的吃食是别有一番滋味,口感好,賣相也好。其他幾家客棧也都偷偷派了人來瞧,研究來研究去,一直以爲是用面粉裹的,回去怎麽試也做不成,隻好眼巴巴的看着富來客棧大把大把的銅子往裏摟。
幸好王況并沒有藏私的打算,他可是知道後世某個膠卷企業發明了傻瓜相機後,把傻瓜相機的技術傳了出去,自己專門做膠卷悶聲發大财的例子。在他的解釋下,孫銘前決定第二年把菜式的做法公布出去,隻不過把持着友粉的供應。但今年的友粉也隻夠自己客棧用的,不可能賣給别人,帶番薯來的邝大也被他用一大筆的财務封了口。外人沒人知道這被富來客棧稱做友粉的東西是怎麽做來的。
見識到友粉的神奇後,孫銘前覺得之前的安排太不安全,又把明年準備種番薯的地四周的圍牆夯高了,平常人經過根本看不到裏面種的什麽,又養了隻大黃狗栓在門前,還特地把本族中的子弟挑了兩個忠心并且機靈的到地裏去看護。祝四娘子住的院子也擴了規模加高圍牆,以後友粉就專門由祝四娘子和孫二來制作。王況知道總歸有一天,友粉的制作方法還是會被有心人研究出來,但現在能保密一天就是一天的壟斷,孫銘前也明白這點。
從秋末開始一直到第二年秋天,整整一年的時間,富來客棧可以說是一個月變一個樣,聞名上門的食客越來越多,甚至鄰近州縣的食客都有爲了一嘗味道專門趕來的。
如今,富來客棧的占地面積已經擴了兩倍不止,在王況的建議下,客棧的案幾和門闆都用桐油刷了一遍,看起來铮亮铮亮的,就連鋪地磚上坐的草席也全用桐油泡了,不再似以前那樣,一到陰雨天就潮潮的坐着難受。
富來客棧裏的一幹人個個都守口如瓶,整個建安城都在傳說富來客棧的東家得了高人指點,但卻都不知道,那高人就是成天坐在客棧角落微笑着聽人天南地北的吹牛的小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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