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楊虎城可能保存實力,邵力子這個人卻頗有公心,因而兩人聯名所羅列的受災損失老蔣也無法不重視。一看之下,老蔣還真吃了一驚,陝西今年的災情确實不輕:旱災有蒲城等14縣,霜災三原等31縣,風災城固等38縣,雹災華陰等44縣,水災華陰等44縣,疫災武功1縣,鼠災白水1縣。綜合來算,陝西今年竟有86縣受災,受災面積11000多平方公裏,災民有476萬多人,财産損失粗略估計爲145萬大洋。
盡管知道陝西災情嚴重,若是按照胡宗南的作戰方案來,恐怕難度不小,不過,剿匪已成執念的老蔣實在不願意放棄這個能早日平定“民匪”的機會,便在9月初派朱培德、葛敬恩兩人以巡視部隊訓練情況的名義到西安了解具體情況。
爲了趕時間,朱、葛兩人是乘飛機到西安的,也就沒見到潼關到西安一帶的災情。但在陝西呆了幾天,聽楊虎城、邵力子介紹了眼下陝西的情況,又到災情嚴重的渭河北岸過後,朱培德、葛敬恩兩人知道此前楊、邵兩人所報情況不假,也明白老蔣所熱衷的進剿方案行不通。
在到西安之前,朱、葛兩人也從老蔣那裏見到了楊虎城、邵力子聯名所發的那封災情電報,可字面上的數字遠遠比不了身臨其境所受到的沖擊大。當是見到終南山、渭河一帶山洪肆虐後所留下的廢墟,得知過往行人、商旅不計,僅當地居民便淹斃萬餘人的實情後,朱培德、葛敬恩震動非常。
不過,朱、葛兩人到陝西一趟可不能白跑。老蔣認準的事,好壞都要有個結果,可不能就這麽因災情而放棄了,至少也得想個變通法子出來。
“楊主任、邵主席,想必兩位也知道我和朱長官此次來陝的目的。陝西的災情确實嚴重,但剿滅‘民匪’也是事關西北穩定的大事,我們看看能否找個折中的辦法。”在西安綏靖公署的會議室裏,葛敬恩開口說道。
“葛次長,對于集中兵力于陝北,攻擊甯夏河東的方案,我并無不同意見。”楊虎城苦笑道,“隻是眼下陝西境内不光關中受災嚴重,就是陝北也水災嚴重,加上道路被水沖毀,實在難行啊。”
朱培德、葛敬恩已經從陝西省黨部的人那裏了解到,陝北無定河、大理河、延河等河流泛濫,橫山、綏德、清澗、延川、延長等縣也受災嚴重。從西安到榆林間近600公裏長,原本隻能通行馬車的道路也多處被毀,這種情況下,再調集幾萬大軍到陝北顯然是不現實的。
“軍事上的事情我不懂。不過,若是中央從外部調兵到關中或者把陝境士兵北調,都能保證不增加陝省百姓負擔,我也同意。”邵力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着朱、葛兩人,懇切地說道,“從民國以來,陝西就一直是天災、戰亂不斷,百姓實在是太苦了。今年又全省受災,災後餘生本就不容易,政府可不能向災民伸手啊。”
“仲輝兄放心,不管這次部隊怎麽調動,我可以保證中央會向陝西提供足夠的作戰物資。”朱培德表态道,“現在隴海線已經修過潼關了,隻要安排好從潼關到西安之間,以及西安到陝西其他地方的運輸,保障部隊作戰所需還是沒問題的。”
“既然益之能保證,那我也就放心了。”邵力子大大松了口氣,随即笑道,“你們談軍務,我也不明白,就不聽了。等會後益之可一定要到我家裏坐坐。”
說完之後,邵力子站起身,又交代幾句場面話,就笑呵呵地推門離去。
朱培德笑着搖搖頭,說道:“仲輝兄還是那個灑脫性子。”
早在廣州時期,朱培德便與邵力子相識。1926年1月的時候,朱培德被選爲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常務委員,而邵力子則被選爲國民黨第二屆中央監委。朱、邵兩人工作中不乏接觸,彼此間的性情也都有些了解。
轉過頭,朱培德又看着楊虎城道:“陝西的情況,我和葛次長也都有了解。但這次進剿人民軍肯定不能再象前兩次那樣。至少,陝西方面的部隊就一定要集中到一個方向,不能再處處出擊,處處分散力量。”
對胡宗南所提的那個作戰方案,朱培德雖然心中有些保留意見,但有一點卻是非常贊同的。在人民軍已經占據了甘、甯、青三省偌大區域的情況下,若是還想四處用兵‘圍剿’,現在南京當局是調集不出這個兵力的,隻能重點進剿。
見朱培德話裏不提胡宗南部是否進入關中,反而要求陝西部隊集中到一個方向,楊虎城心中就是一沉,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拒絕,便說道:“隻要能解決幾萬大軍的作戰所需,虎城服從中央安排。”
“這就好。”朱培德滿意地點點頭,又道:“不要想太多。這次不光陝西部隊要集中使用,其他幾個方向的部隊也要集中使用。當然,要留下少量的牽制兵力。至于具體作戰方案,屆時軍委會下發給各部的。”
朱培德此前和葛敬恩研究過,心中對此次進剿人民軍已大緻有了預案。不過,決定作戰方略的事情還是交給老蔣來處理得好,朱、葛二人可不想越俎代庖引來老蔣不滿。
到陝西了解情況的目的達到後,朱、葛兩人也不多呆,又乘飛機去了南昌。随後,朱、葛兩人于9月8日趕到廬山,拜會正在這裏開會的老蔣。
聽了朱、葛兩人對陝西情況的介紹後,老蔣沉思不語。眼見得一個能對“民匪”造成嚴重打擊,甚至可能一舉平定西北局勢的方案卻因交通、物資方面的原因而擱淺,老蔣委實不甘心。
“均座,讓陝西部隊集中到陝北攻擊甯夏河東,确實是一招好棋,但就眼下陝西境内的交通、物資儲備情況看,根本達不到這個要求。”朱培德思量着說道,“不過,若僅是将陝西部隊集中使用,還是可以辦到的。”
“哦?益之有什麽好辦法?”老蔣眼睛一亮。
雖然無法将兵力集中使用于陝北,可若是陝西境内6、7萬部隊集中使用于一個方向,攻擊一點,也極有可能得手。熊掌得不到,撈條魚也是不錯的。
“楊虎城部不願意去陝北,是因爲無法解決大軍作戰所需的物資供應及運輸問題。但若是命井嶽秀部南下與楊虎城部會合,應該還是能做到的。”朱培德解釋道,“這樣一來,兵力上可以做到集中使用,隻是,攻擊方向就要另定了。”
除了自陝北攻擊甯夏河東能将兵力全部展開外,攻擊隴東、隴南都面臨地勢不利以及要攻堅的難題。當然,若是能一舉攻克人民軍防線,突進到隴東、隴中等地後,也能一下子打亂人民軍的部署,甚至可能引起其全線潰敗。
“這倒是可行。”老蔣點頭贊同。不過,嘴上說着可行,老蔣心裏卻在可惜。井嶽秀一南下,考慮到物資供應和運輸方面的難題,胡宗南基本上就不可能再進入關中了。
“那益之和湛侯認爲,讓陝西部隊從哪裏攻擊好?”壓下心頭的思緒後,老蔣又開口問道。
“還是讓湛侯說吧,他現在可是參謀部次長,而且,此前我倆閑聊時,他也提出了不少好主意。均座不妨聽聽。”朱培德笑道。
“湛侯有什麽好主意?說說看。”老蔣又看向葛敬恩。
“一點淺見,可當不得益之兄謬贊。”葛敬恩笑了笑,又接着說道,“我和益之兄都贊同壽山所提方案中‘集中兵力,重點進剿’的想法,因此,也就一些問題做了些分析。”
在葛敬恩看來,青馬、甯馬既然能出動5萬兵力,那隻要拿出1萬兵力在河西走廊牽制人民軍,諸馬主力和孫殿英會合後,就能有11萬兵力用于甯夏方向。若是加上綏遠以及可能從華北抽調過來的部隊,甯夏攻擊集群的兵力将可能達到15萬。
從前兩次圍剿作戰來看,人民軍的總兵力也就10來萬,甯夏境内,特别是甯夏河西,充其量也就兩三萬兵力。若是用15萬的優勢兵力集中攻擊甯夏河西,即便人民軍有地利、工事可憑借,可久戰之下也必然有失。而隻要打下甯夏河西,那借此攻擊甘肅河西走廊東端也将不成問題。
相應的,盡管無法集中陝西境内的兵力于陝北,有點可惜,但楊、井兩部會合後,也應能有5萬左右兵力,用于攻擊隴東,同樣可作爲重點進攻方向。至不濟,也能牽制相當數量的人民軍。
而胡宗南、魯大昌兩部,也應當集中使用。可由魯大昌派少量兵力牽制隴南三縣人民軍,讓胡宗南率兩師主力突擊岷縣。胡、魯兩部主力至少有4萬人,用4萬人攻打一個縣城應該完全沒問題。
在拿下岷縣後,胡宗南率領的兵力可一分爲二:一部分側擊漳縣,向隴中挺進;一部分繼續沿岷縣到蘭州的道路攻擊前進,直插蘭州。
“至于楊、井兩部會合後的使用方向,我認爲可命該部自直羅關向西,直接攻擊子午嶺一線的人民軍。”葛敬恩在老蔣讓人找來的地圖上指點着說道。
直羅關距離鄜縣約50多公裏,距離子午嶺約6、7十公裏。而鄜縣位于陝北與關中之間,距離西安約240公裏,距離雖然也不算近,但消除渭河北岸水災造成的破壞後,路況還是有保證的,至少爲部隊運輸作戰物資還是沒問題的。而且,攻擊子午嶺一線,怎麽也比涉水攻擊泾川等地要好得多。
“按照湛侯的方案,北面攻擊甯夏的部隊和南邊壽山攻擊岷縣的部隊,反而可能會先得手。若是南北對進成功,不妨再來個東西進擊。”受葛敬恩方案的鼓舞,老蔣也有些意興飛揚,指點着地圖說道,“讓甯夏河西的攻擊部隊過河解決河東,楊虎城解決隴東,壽山解決隴中”
老蔣拍了闆,“南北對進,東西進擊”的作戰方案也就定了下來,并在随後下發到各相關部隊。
不過,老蔣“東西進擊”是自外部向隴東、甯夏内地打,而人民軍“東西進擊”則是向外擴張。名稱雖然相同,但作戰要求卻截然相反,雖然是無意中的巧合,但兩下裏倒頗有些針鋒相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