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早朝時間了,眉不敢耽擱,匆匆告辭。彥琳眉宇間卻仍有一絲隐隐的焦慮,輕輕拉住蘭兒的手,道:“姐姐,你說這一次小三子一個人跑那麽遠,真的不會有事麽?”
“怎麽,你怕我會害他?”蘭兒笑着搖了搖頭,“放心吧,當初在宮裏的時候,比這更危險的事情他都能從容應對,還會輸給紅毛鬼不成?再說了,人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可是個壞到骨頭縫兒裏的家夥,就算想死,怕是閻王爺也不肯收他呢!”
這話說的兩人都笑了起來。彥琳忽然又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姐姐,這陣子在冷宮裏,真是委屈你了。你……真的不恨小三子麽?”
“恨?爲什麽?”蘭兒沉默了一會兒,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子。這是一幢南北向的廂房,窗子朝東,剛好天邊升起一團絢爛的朝霞,映在她那張如描似畫的臉上,更顯嬌媚無限,不可方物。
“說起來,你大概不會相信。自打被打入冷宮,我這心裏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吃的好,睡的也安穩,真地沒覺着受了什麽委屈。這一靜下心來。倒讓我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也知道了自己從前做的一些事情,是多麽的幼稚可笑。
“琳妹妹,這話其實我也不必瞞你。自打第一天踏進紫禁城開始,這麽多年,我一直在算計。算計别人,也防着别人來算計自己。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其實真的很累,累極了。時常在夢裏就會莫名驚醒,就那麽坐着一直到天亮……
“沒有過這種經曆的人,永遠不會體會這其間地滋味。回頭想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麽多年是怎麽活過來的,也不知道像現在這種平靜如水的生活。竟是這樣的悠閑自在;這種合上眼一覺到天亮的滋味,竟是這樣的香甜……
“說來好笑,如果不是小三子這個假太監,我可能這輩子都要活在權力的陰影之下。現在一切都看開了,心裏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輕松。說句大不敬地話:你瞧太後現在,終日操勞,年輕輕的一個女人,卻變得如此憔悴!相形之下,你不覺得我現在要幸福的多麽?
“有時候經曆一些變故,卻可以讓一個人解開心結。那便是最大的收獲了。直到現在,我才算是品到了平淡二字的真味。從今往後,我哪裏也不想去了,隻想在這裏安安靜靜的度過餘生,便已足夠……”
彥琳怔怔的望着晨曦中的葉赫那拉蘭兒,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曾一度飛揚跋扈的女人,如今卻是如此的淡定從容,竟然會說出這樣地一番話來!蘭兒見她那呆呆的樣子,不由笑道:“再說這陣子我也壓根兒就沒受什麽委屈呢。多承妹妹你照顧着,見天換着花樣的叫人給我送飯,要不是住進了冷宮,我哪有這好口福,能嘗到你宮裏出了名的精緻飲呢?說來真是不知怎麽感謝妹妹才好。”
彥琳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姐姐既然這麽說,你可知道是誰托我照顧你麽?”
“不是你?”蘭兒微微一怔,“那,是太後?”
“不。是小三子。”
“啊!是……是他!”
蘭兒身子一晃,連忙扶住窗棂。平靜未久的心,忽然就亂了。
……
蘭兒估計的沒錯,這一次蕭然地确事先做了安排。奪回大興山财寶之後,他派段興年押運那批寶藏回京,同時也交給了他一個秘密任務:逼迫議政王奕
奕是命根子捏在人家手裏,隻好答允。心裏卻在合計:宣戰又如何?反正内務府拿不出銀子,我倒要看看你蕭然這一仗準備怎麽打!
這個問題,也同樣困擾着眉。沒有強大的财力做後盾,大軍根本就邁不出步子去,那麽所謂的宣戰也就成了一紙空談。怎麽辦?正急得火燒眉毛,雨來卻忽然上了道密折,清報了一年來同然堂的盈餘
是足足的一千萬兩!
眉早知道蕭然這家夥是要藏私房錢的,但是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一藏竟藏了整整一千萬!一時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該惱他,還是該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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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一筆飛來橫财,出兵也就不成問題了。當即命令僧王僧格林沁部,盛京将軍納彥辛奪部,兩路大軍同時發動。京師以北所有八旗軍、綠營部隊,幾乎傾巢而出,分路增援。而大批的新式火器彈**、糧草辎重,也源源不斷的運抵前線。
大清朝地舉動,令一向作威作福慣了的俄國佬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原以爲喊一嗓子議和,也都算是屈尊給面子了,那些辮子豬還不是巴不得的來搖尾巴?誰知道這幫家夥竟然真的瘋了,沒頭沒腦地就打過了國境線,一竿子打到自己家裏來了!
震驚歸震驚,可還是得硬着頭皮迎戰。這時的紅毛鬼子都已經聽說了大清火器的厲害,六百人就能包兩萬人的餃子,不免聞風喪膽。而大清朝的部隊數十萬雄獅,正是雄赳赳氣昂昂,士氣空前高漲。打仗其實就是這麽回事,一旦打出了氣勢,打出了軍威,拎個擀面杖都敢去殺敵,破菜刀也能變成小李飛刀。
北路的納彥辛奪部,會同吉林八旗軍,率先越過國境,沿黑龍江向東一路橫掃,一個月不到,将海參崴、野豬河碼頭等比鄰太平洋的海港全部收回,戰火一直燒到了鞑靼海峽,截住了徘徊在朝鮮海峽的俄**艦的歸路。然後越過黑龍江,會同後續趕來的增援部隊,向興安嶺方向挺進。紅毛鬼這時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眼看着駐守黑龍江流域的精銳部隊都給清軍禍害沒了,誰還敢抵抗?但凡長齊了兩條腿的,早風緊扯乎了。
一路勢如破竹,終于趕在同治元年春節,大清國的戰旗,順利的插到了馬而布洛山巅。那條迎風獵獵飄揚的巨龍,同時也意味着三年前《珲條約》割讓出去的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完整無缺的回歸了祖國的懷抱!當然捎帶腳多劃回個十萬八萬平方公裏土地的,清軍也并沒有過分計較。
就在納彥辛奪在黑龍江流域縱橫馳的時候,中路的僧王鐵騎,也沿恰克圖一路北上,越過冰封的貝加爾湖,轉道西進,腳不點地的殺奔聖彼得堡方向去了。
僧王這人,謀略着實不怎麽着,但一來頗有股子悍勇,二來手下兩員大将,這一次竟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短短兩個來月的時間,竟然殺到了西西伯利亞平原!鹹豐十一年臘月二十八,也就是春節的前一天上,帕城一戰,生生殲滅了俄中部主力部隊四萬餘人,中部紅毛鬼統帥奧斯塔什金,這一戰也被摟草打兔子,逮了個正着,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被解往北京去了。
而這個時候的北京,正沉浸在農曆新年的喜悅之中。多少年來,中國的年就沒過的這麽熱鬧過。接連不斷的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就像壓在所有人心中的一塊巨石。而這一年,随着痛打紅毛鬼,收複失地,還我山河,多年的積郁一掃而空。尤其是北京城,天子垂濱,君民同慶,朝野上下、京師内外,無論是當差的還是平頭百姓,一派熱鬧歡騰。
唯獨一個人悶悶不樂,這便是總理大臣奕總理衙門發出了正式照會,勒令大清國即刻對俄停戰!而同時美、法等國的領事,也進行了非正式的拜會,希望清政府立即收兵,否則将不排除訴諸武力等手段。
法國與俄國交好,英國跟俄國交惡,但是在對待清政府的态度上,卻達成了驚人的一緻。原因再簡單不過,中國的強大,同時也就以爲對西方列強的威脅。要想保證在東亞的穩定利益,掠奪更多的資源跟财富,必須要遏制中國的發展。而這一次清政府大舉興兵,将強大的俄羅斯帝國打的落花流水,舉世震驚。如果坐視不理、放任自流的話,中國的明天會怎樣?這是一頭已經睜開的惺忪睡眼的雄獅,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站起身來!
英國遊弋在渤海灣的艦隊,已經調轉了炮口。怎麽辦?奕一遍的拍着腦門兒,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