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如潮水一般湧過心頭,蕭然的眼睛立刻就濕潤了。盡管他不是憤青,但是卻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如果僅僅是落後,沒關系,我們可以努力學習使自己進步;如果僅僅是弱小,沒關系,我們同樣可以逐漸的強大起來。可是,如果是愚昧,愚蠢,我們還能怎麽做?……
這就是滿清的統治,這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中國,這就是五千年文明最屈辱的那段曆史!蕭然閉上眼睛,就聽到心底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是啊,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悲的呢?
“蕭老弟,這些也都是古玩麽?怎麽瞧着不倫不類的。原來你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啊?”榮祿表情顯得有些納悶兒,分明還有一句潛台詞沒有說出來:還以爲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蕭然勉強控制住想扁人地沖動。苦笑着道:“是啊,這些個東西雖然古怪,倒也有趣的緊。榮大哥,估摸着也不是什麽重要東西,要是你不稀罕,能不能就留給兄弟?”
榮祿對這些個玩意兒根本瞧不上眼。自然滿口答應。幾個侍衛又想巴結這位信任的統領,又想讨好蕭然這主子跟前的紅人,忙不疊跑過來過來,把那一件件寶貝都裝到箱子裏,沒有入冊所以不用貼封條,蕭然交代他們直接送到公司去交給雨來暫時保管。
一個侍衛走的急了些,不小心在牆上撞了一下,隻聽紮紮聲響。那青石砌就的牆壁居然翻過一旁,露出一個窄窄地夾層。原來這密室裏面竟然還有秘密!大家都覺得奇怪,湊過去一瞧,原來這夾層之中,别無他物,隻有一隻半人來高的鐵箱子,看上去沉墩墩的。榮祿跟侍衛們都不認得,摸來摸去的也不知究竟是什麽,但蕭然卻心裏猛的一沉!
那鐵箱子表面漆成了墨綠色,門上嵌着的。卻是一隻密碼鎖,原來是一隻保險箱!
這一次到肅順府中來抄家,蕭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如果估計地沒錯,這裏面應該沒有什麽值錢的财寶,十有**,卻是肅順一黨私下裏往來的信件!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一回的政變,牽連的人可就太多了,在政局不穩的當口,很可能就會造成人心自危,演變出大事來。
肅順倒台,朝中黨羽除了蘭輕卓那樣的心腹,其餘不必大行追究,這是恭王定下的主張。但是這話擱在懿妃那兒。卻似乎頗有不豫的意味。她跟肅順兩人地積怨打當初鹹豐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初露端倪,一直延續至今,實在是深到無法釋懷的地步。尤其是最後肅順率八大臣公然撂挑子,上谕擱車。迫使兩宮太後最終屈服的一幕,猶爲不能忍受。
所以對恭王所說的不搞株連,在她心裏,隻怕是不肯輕易的放過這一班人馬。之所以派老相好榮祿跟他一同來抄家,除了讓榮祿有個機會中飽私囊,暗裏恐怕也有這樣地一層意思:倘或在肅順真的搜出了什麽重要證物,能夠證明肅黨之中一些骨幹的謀逆罪名,懿妃是絕不肯輕易的善罷甘休的。想到這裏,蕭然不禁暗暗的打了個寒戰,慈禧這娘兒們有多毒辣,那是不用說的。單隻殺了肅順,也還遠遠不夠。如果這保險箱裏真的是藏着肅順地一些機密文件跟重要信件,那麽懿妃這一回,一定是鐵了心的要一殺到底!
心中焦灼不安,看看榮祿,似乎并不知這保險箱爲何物,對那密碼鎖擺弄了半天,也不認得。蕭然猛的心生一計,道:“榮大哥,想必這也是肅順收藏的古玩,跟方才那些又有不同,倒也好玩地緊。回頭把這個東西,也一并給我送過去吧?”
榮祿盡管精明,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什麽,隻。
侍衛們忙前忙後的抄家,直抄到後半夜,仍有不少的東西沒有清點完。肅順原是戶部尚書,又兼内務府大臣,一人獨霸着兩個錢庫,自己撈了多少的好處,自然可想而知的。古玩字畫不算,單是銀票錢款加上金銀珠寶,初步估算,價值就該在二百萬兩左右!榮祿親自把關,把這些錢款一一分好,半數具冊,剩下約一百萬兩,一人一半跟蕭然坐地分贓。要是再加上古玩字畫,單是抄了一個肅順,每人便至少搜刮了将近一百萬兩!
對面住着的,卻是鄭親王端華。滿人旗下貴族,閑居終日,最大的愛好便是古玩收藏。府中的字畫件件珍希,随便拿過一樣兒來,都是名家手筆。而怡親王載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老子是怡賢親王允祥,是世宗憲皇帝最信任的一個弟弟,在世之日,賞賜甚厚,數世以來的蓄積,古玩字畫,收藏極富,載垣每每以此炫耀,說“單是四王的山水,未曾裱的,還有的是”。可惜現在幾輩子攢下的家當,一夜之間被搬了個底兒掉,隻便宜了一個榮祿,一個蕭然。
總歸是惦記着那保險箱的事情,蕭然開始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三座府宅才算是抄完,怡、鄭兩親王,共計抄出了财産一百七十餘萬。榮祿把蕭然的那一份打點好,吩咐人送到同然堂去。然後兩人徑直回到宮裏複命。榮祿身爲侍衛統領,不能直接晉見兩宮,照規矩是要向内務府回奏的。蕭然把抄家的情況簡單的跟交代了幾句,借口一夜未睡,告了個假,從慈安宮溜了出來。來不及合一合眼,便帶上寶祿加急趕出了皇宮,雇一乘小轎,直接趕到了紅門子胡同的同然堂。
這兩天街上鬧鬧吵吵的,都在議論皇帝回銮的事情,雨來也早聽說了,正惦記着要到宮裏去看看蕭然去。這時見他先自來了,喜不自勝,一把抱住。蕭然時間緊迫,也顧不得跟他多說,劈頭就問:“宮裏侍衛的那些東西,已經送來了麽?快帶我去看!”
東西已經送到,在倉房裏堆了一地。雨來還在納悶兒,不知道姐夫從哪裏淘弄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蕭然也來不及解釋,揀出那保險箱一瞧,卻又犯了難。鑰匙必然是在肅順那裏,又不知道密碼,一時半會兒的打不開。寶祿倒是在一旁出了個主意,道:“這玩意兒,原來太後的坤甯宮裏就有一個。有一回丢了鑰匙,還是老城南的一個商号,裏邊兒有一個洋人給弄開的。要不咱們找他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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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大喜過望,連忙叫寶祿去請那洋鬼子來。寶祿辦事一向效率極高,一個時辰不到便回來了,果然帶回來一個金發碧眼的洋鬼子。從腰間解下一大串鑰匙,挨個的試,又不時的把耳朵貼在号碼盤上,小心翼翼的邊轉邊聽。一炷香不到,保險箱居然被打開了,蕭然急急望裏邊瞧去,頓時暗叫了一聲:好險!
裏面果然沒有财寶,隻是一沓一沓的信劄,取出隻看了兩三封,蕭然就知道這一回真的是撞了大運了!裏面的信件,果然都是針對時局政務的一些言論,雖然大都用的隐語,但聯系時政,不難看出這字裏行間的逆迹昭彰。其中有吏部尚書陳恩的,還有江南駱秉章、勞崇光等督撫,以及所謂的“肅門六子”王闿運、李壽蓉、嚴鹹、黃瀚仙、鄭彌之、鄧保之等,牽扯到的文物官員,幾乎近百!
這些密信倘使落到了懿妃手上,定爲不容,真的要追究起來,那麽輾轉株連,将興起難以收拾的大獄。在這外患初消,内亂未平的時候,是足以動搖國本的!按照肅順的罪名,一死已經是逃不掉的,再添上這些東西,隻是牽連害人而已。蕭然當即叫人攏過火盆,便要将這些信劄付之一炬。忽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這東西落在我的手裏,一定要燒掉麽?
懿妃那邊,隻要找一個口實遮掩過去,諒她也不敢把我怎麽樣。至于這些密信,那可是一幫子大臣的權柄,現在落在我的手上,正好爲我所用!用這東西威脅起人來,長了幾顆腦袋,敢不乖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