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沒料到他答應的如此痛快,一時倒有些驚訝,也很是感激,看了他一會才喟然歎道:“有老弟你這一句話,可見我曾國藩這次是沒有找錯人呐。伯函一生,有功有過,有毀有譽,不敢說憂國憂民,但一腔熱血,黃天可表,拳拳之心,厚土爲證!老弟你雖然是在宮裏,但身份見識與别的公公都是不同的,朝堂上的一些事情,想必你能知道一些。這裏隻有咱們二人,我跟你也不必藏着掖着。那一幫子大臣,倒有多半在說我重殺戮,輕民道,搶地盤,撈頂子。投筆從戎十數載,着實拼了不少的功名,也着實得了不少的罵名。今天能聽到你這麽說,我這心裏,實在是感激不盡!”
曾國藩這話,倒真的是發自肺腑。有道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位文正公堪稱漢人中第一重臣,封疆大吏,又受命在外,不被人诋毀才怪。蕭然難得有喜歡的幾個晚清人物,在這裏邊,曾國藩可算當之無愧的一個。《曾國藩傳》也是讀了兩三遍,對他的生平事迹跟脾氣秉性多少都了解一點,因此攀談之時,大可投其所好。微一沉吟,道:“清者自清。人生一世。總不成面面俱到,隻求個問心無愧罷了。君子行事,自有君子地準則,又豈是戚戚小人之輩可以理解的?心寬天地寬,理會别人做什麽?”
曾國藩不住颌首,贊許的道:“不錯。這幾句話委實說的精妙。想不到老弟如此年輕,竟能有這般的心思氣度,實在是難得得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話一出口,又覺得有些不妥,重新打量着蕭然,眼中不自覺的露出一些惋惜地神色。蕭然知道他這是在納悶兒,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偏偏做了太監呢?人生至此,這輩子也就算這麽交待了!
曾國藩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揮手道:“算了,不說這些個無謂的事情。我今天想托老弟辦的,可是兩件大事呢!”神情一斂,沉吟了一會才道:“你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你對新式火器怎麽看?”
蕭然也不加思索,張口便道:“如今這兩軍對壘,火器的好壞、多寡,起到越來越關鍵的作用。刀槍再利。總歸難以跟開花大炮、新式步槍匹敵,可以說,今後地戰争中,火器的優良将直接關系着勝負戰局。隻是現在我大清國的火器研發才剛剛起步而已,與西洋火器相比,種類比較單一。生産工藝落後,規模小,産量低,還不足以大規模的裝備部隊。”
曾國藩有些激動的道:“說得好!老弟這幾句話,言簡意赅,切中要害。西洋的火輪就厲害的緊,可惜我泱泱大清國,自當年廣州一戰直到現在。水師一直被人壓着打,全無還手之力。月前收複安慶,我立刻跟朝廷上了折子,奏請開辦安慶軍械所。自行研發火器。可惜到現在全無上谕,這一道奏折,不知是留中還是被淹了。老弟你原就是皇太後身邊的人,又監過軍,論身份正說得上話。隻要能勸皇太後将這道折子發交軍機處拟議,那麽事情便有了眉目了。你看怎樣?”
這一道奏折的确是被留中了,原因很簡單,說到底曾國藩畢竟是漢人,位高權重已經遭人猜妒,若是再開辦軍械所,勢必惹來旗人的諸多非議。因此兩宮皇太後将此折留中不發,而肅順正忙于跟恭王間地勾心鬥角,這回銮一事又催得緊,根本沒有心思來理會這些,開辦軍械所的事情也就被擱了下來。
安慶軍械所的開辦是洋務運動的标志,這件事不用曾國藩說,蕭然也是必須幫忙的,當下道:“我朝祖制,太監不可以參論軍政。不過不沖别的,就沖大人這麽信得過蕭然,沒說地,一定冒死進言!”
曾國藩歎道:“老弟快人快語,誠性情中人。我大清朝諸多臣工,論見識能及得上你的,怕也不多了。可惜,可歎!”
唏噓一番,又道:“第二件事,少年初奉旨,去淮地督辦軍務,組建淮軍,但是目下朝廷軍費吃緊,拖了三四個月,還是遲遲沒有着落。這件事,還要請老弟你多多幫忙啊!”
蕭然知道少是李鴻章的字,這李鴻章原就是曾國藩的幕賓,跟他師生情誼,組建淮軍,大抵也是曾國藩的主張。隻是涉及到軍費一事,這卻是他的身份力所不能及的,躊躇了一下,道:“隻怕這件事上,我是有心無力。财政支出,一向由戶部跟内務府統一調度,我一個宮裏副總管的身份,怎敢插手?隻怕皇太後也饒不過我。”
曾國藩笑道:“你我二人雖然初次見面,卻難得竟一見如故。這件事不用你說,我心裏也明白。我地意思,并不是讓你插手财政,而是……”頓了一頓,低聲道:“聽說老弟的保健品公司,開的是風生水起。現下南方有錢的富紳,爲長毛所逼,大半都逃到了上海。如果能在那裏成立一家分号,想必這一筆錢是穩賺地!”
蕭然一愣,但随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圖。朝廷軍費開度,是由地方财政回龍,再由戶部跟内務府統一調撥,但是由于國庫空虛,造成了各省軍費的嚴重拖欠。外省軍務吃緊的時候,有時就會動用地方财政,上報朝廷的隻是一個明折,權當充補軍費陳欠。自當年的雲南、廣西拖報軍費一案,也算是開了先例,時局紛亂,朝廷也拿這些個土皇帝無可奈何。現在曾國藩要走地。無疑就是這個路子。
轉念想到,這位文正公倒真狡猾的緊。先讓蕭然在上海開設分号,無非是試一試水;若是朝廷那邊不予深究,回頭再在自己的地盤上操辦起來。不過這件事對自己來說可是絕大的好處,其一,有這些土皇帝保駕。江南的生意立刻就能夠打開局面;第二,與曾國藩、李鴻章這些洋務派不單是搭上了邊,在某種程度上說,還把握着經濟命脈;第三,無論最後朝廷那邊什麽态度
是地方官的主張,自己不會承擔任何地責任。故意道:“好吧。公司的事情。我還是可以安排的。既然大人這麽信得過,我便盡力一試。不過江南畢竟不太平,還得大人們多多費心,照顧一二。”
曾國藩大喜,舉杯道:“這個自然!同然堂的事情,就是咱們的頭等大事,保駕護航沒說的。要人出人,要力出力!”
兩件事都說過了,卻讓蕭然多少有些意外。本以爲他要求自己的,是關于時局的問題。沒想到卻隻字未提。琢磨了一下,道:“說來也真是不巧,大人這次去承德,卻要多趕出幾百裏路呢。若是過個十天半月地,估摸着皇帝也要回銮了,那時直接去京城。卻不省了許多力氣?”
曾國藩自然知道他這話背後的深意,淡淡一笑,并不作答。沉吟了好一會,親自替蕭然滿了一杯酒,道:“承德也好,京城也好,伯函終是受命在外,不敢久耽。肅清東南。平定長毛,才是我現在的第一要務,就象老弟你,身爲大内副總管。歸根結底,處理好宮裏事物才是正題。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蕭然恍然大悟。曾國藩這是在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事實上,這也正是文正公的過人之處,不論朝堂裏怎樣争鬥,隻要自己能夠手握兵權,雄霸一方,總能立于不敗之地。并且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已經清楚的意識到恭王将最終搏倒肅順,早已給自己謀好出路了。
最後一句,意思分明是在提醒蕭然,最好不要淌這趟混水。盡管他第一次見到蕭然,但是通過這一番談話,對他卻有了異常的好感,最關鍵的是有蕭然現在對于他來說,有着别人無法替代的作用。想到這裏蕭然笑道:“大人的話,如醍醐灌頂,蕭然知道怎麽做了,一切請放心就是。”
曾國藩滿舉杯中酒,微笑着道:“這一次赴行在,能夠遇見你,真的是不虛此行。老弟身在宮中,又難得地有這般見識跟才具,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說句俗話,老哥可還仰仗着你在皇太後面前多多美言呢!”
說罷二人哈哈大笑,再幹一杯。随便聊了一時,蕭然忽然道:“大人公務繁忙,不敢久耽。不知大人打算何時啓程?”
這話問的十分突兀,曾國藩也是一愣,道:“老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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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壓低聲道:“不瞞大人,這次我伺候公主一行,從京城出來,路上遇到了一些人,很是可疑。原還擔心他們要對公主不利,但是打了幾個照面,看着又不像。結果在這裏巧巧的遇見了你,我便多了個心思,會不會是……哦,當然,我也是自己這麽瞎猜罷了,隻是想提醒大人萬事小心才好。”
曾國藩對蕭然這幾句話,深信不疑。眼下朝中正亂,人心自危,他一個統兵大将殺回承德,會遇到什麽麻煩,那可是誰也保不齊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沉吟了一會兒,道:“無妨,我随行的都是護衛營地高手,應該不至于出什麽岔子。倒是你跟公主,也應該小心些。要麽這樣,反正咱們也是順路,便一道走如何?”
蕭然忙道:“多謝大人美意。隻是公主畢竟是内眷,這麽着似乎不合規矩。另外這次咱們也有大内侍衛暗中保駕,不會出纰漏。我看大人還是小心些爲妙,有道是明槍易躲,暗‘槍’難防啊!”
蕭然故意說差了一個字,曾國藩頓時醒悟。這新式步槍的射程跟威力他是知道的,如果真有人在暗中埋伏了,縱有護衛,也很難防得住敵人的刺殺。臉色越發陰沉,道:“依老弟的意思,該怎麽辦?”
蕭然尋思了一會。道:“蕭然愚見:大人有兩輛大車,不如将隊伍分成兩撥,你換上護衛地服飾,先一批離開,再使人扮成你的模樣,随後緩行。隻要能盡快的趕到承德。自然也就安全了。大人以爲如何?”
曾國藩眼前一亮,點點頭道:“恩,虛虛實實,瞞天過海,是條好計!”
發生了這樣地意外,兩人也不再多談,匆匆告别。曾國藩換了護衛的打扮,又找了條手巾來把臉遮了。由戴等十餘名護衛先行離開。孫大頭等人拖了一個多時辰,估摸着人已經走得遠了,這才遲遲上路。蕭然原打算也要走的,但是放心不下林清兒,索性在店裏要了房間,跟甯薇幾個都歇下了。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林清兒還是不見人影。蕭然急地也沒心思吃飯,在屋子裏不停地走來走去。甯馨安慰他道:“放心吧,清兒姐姐武功高強,人又聰明。肯定不會有事,也許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呢!”
這一會兒可一直等到過了半夜,還是沒見林清兒回來。蕭然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望着***,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會夢見曾國藩被殺了。一會夢見林清兒遭到一大群人的圍攻,一會又夢見一個披頭散發的鬼怪,拎着張血淋淋的人皮,嗬嗬怪叫着:“好女婿,快來陪我喝一杯!”一頭說着,一頭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蕭然吓得大叫一聲,一頭撞在桌角。睜開眼睛才知道是在做夢,不住不覺竟出了一身的冷汗。暗自苦笑。正要站起身,忽然發現身旁不知何時竟站了個人。失口要叫,仔細一瞧,那人白衣白裙。身形婀娜,正是林清兒。
大喜之下,蕭然一把抱住她道:“清兒,你可算回來了!你這丫頭不聲不響的就沒了影兒,我可擔心死了……”
話音未落,林清兒猛的一推,蕭然咕咚一聲跌坐在椅子上。這才發現,她一張俏臉上滿是淚痕,淚珠順着颌尖不斷滴下,已經将胸口的衣衫打濕了一大片,想來應該是哭了許久。
甯馨去了姐姐房裏,寶祿也不在,房間裏隻有兩人相對,沉悶的讓人感到窒息。
“清兒,你聽我說……”
“說什麽?你不幫我報仇,我沒有怪你;你說你會親手殺了曾剃頭,我也信你。現在,你還想說什麽?”
林清兒臉色慘白,每說一句話,都象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蕭然一陣心
手去拉她手道:“清兒,你誤會我了。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蕭公子,難道你騙我騙得還不夠麽?”林清兒擡起頭來,淚水便如斷線的珠子一般一串串滑落,“清兒自問對你一片真情,爲了你,我什麽都可以不顧。也沒求過你别的,隻求你能真心待我就好。可是,你,你爲什麽要騙我?你明知曾剃頭那狗賊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爲什麽,爲什麽你要保護他?”
這個時候什麽花言巧語都已經沒用了,蕭然歎了口氣,低聲卻堅決地道:“曾國藩不能殺。”
“你終于……終于肯說實話了,好,很好。”林清兒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身子猛的一晃,搖搖欲墜。蕭然想要扶她,不料她卻用力甩開,自懷裏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獵刀,手腕一翻,刀鋒直指蕭然。
“清兒,你……”蕭然大吃一驚,但是情知憑自己的本事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這丫頭的手掌地,索性也不避讓,苦笑着道:“好吧,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殺了我可以消除你心裏的仇恨,動手吧。”
他當然知道林清兒不會當真下手,這樣的場面,後世的電影裏見得多了。不過自己的這句台詞,語氣聽起來還是滿真誠的。果然,冰冷的刀鋒顫抖了半天,林清兒手指一松,匕首當啷落地。
“罷了!當日你救我一命,今日就當是我還了你的情。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
林清兒淚如泉湧,狠狠一跺腳,掩面向門口奔去。我靠,台詞可不是這樣滴!蕭然這回可真地急了,猛的撲上前去,一把将她攔腰抱住。
“放手!”
“不放!”
“放不放?”
“死也不放!”
“你……你還攔着我做什麽?你不要逼我……逼我……”
“清兒。如果你真地就這樣走了,對我來說,簡直是生不如死。真的,還不如幹脆一刀把我殺了地幹淨。老婆,還記得當初在山谷裏的那個晚上麽?我躺在你的懷裏,你說。不管我是癡了還是呆了,都會一輩子陪着我……老婆,難道你全都忘了麽?”
林清兒肩膀一顫,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抓着蕭然的手臂也無力地松開了。顫聲道:“你……你真的要逼死我才肯甘心麽?……”
蕭然扳過她的身子,輕聲道:“如果你真的決意要走,我也攔不住你。不過在你走之前,希望能給我一點時間。就算是聽我最後一次解釋,好麽?”
扶着她在床邊坐下,蕭然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曾國藩跟洋務運動的關系以及對時局的影響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末了道:“曾國藩這個人,的确殺戮很重。事實上他害地也不僅僅是你父親,還有更多甚至是難以計數的人。但是在這樣一個紛亂的年代,很多事是無法選擇的。一将功成萬骨枯,古來将相,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甚至包括你跟我,戰場上。我們不是一樣也殺過人麽?”
沉吟了一下,蕭然又道:“任何一個人都有他的兩面性,在害人的同時,他也爲中國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功過相比,我想他活下去将會創造出更大的價值。而且他現在對我來說,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有了他,才能完成我心中的計劃。清兒,我不是想讓你忘記這一段仇恨,事實上,你地父親不也是我的親人麽?但是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同樣也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我需要你給我一點時間,最遲幾年,我會讓你看到我今天的努力沒有白費。到那個時候。我想嶽父大人在天有靈,也會感到無比欣慰。”
林清兒出身将門,知書達理,蕭然的這一番話多多少少有一些觸動。但畢竟是殺父之仇。又豈是言語可以化解地了的?低低的啜泣了半晌,道:“你說的是對是錯,我不敢妄言。我隻想問你:如果曾剃頭是你的殺父仇人,你也能放過他麽?上次劫走雪瑤姐姐的,如果不是瑞林而是這個曾剃頭,你還能說出今天這一番話來麽?”
蕭然頓時語塞。的确,如果真的換上自己,即便他曾剃頭是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地菩薩,自己也決計不肯善罷甘休的。見他一時回答不出,林清兒又哭道:“還是麽!如果換上雪瑤她們,你就不這麽想了。單單隻會欺負我一個,我,我算什麽呢……”
蕭然暗暗苦笑,這丫頭卻是上回瞧見自己拼了命的救了雪瑤娘兒倆,現在又覺得自己對她不管不顧,心裏吃醋了!撫摸着她的長發,柔聲道:“傻丫頭,你這是說地哪裏話呢?這跟救雪瑤,完全是兩碼事。如果換上是你,我也是甯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去救的。”歎了口氣,道:“關于這個曾剃頭,這樣吧,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的想一想。起碼咱們應該先把眼下回銮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對不對?”
林清兒沉默不語。蕭然見她有些動心,不失時機的伸出手去,把她攬在懷裏,輕輕的吻去她臉上的淚痕。林清兒扭身想要避開,蕭然趁勢把她壓在身下,火熱的吻更如雨點一般落在她的臉上、唇上。漸漸的林清兒有了反應,呼吸也變的急促了,嬌軀不安的扭動着。蕭然經驗豐富,不知不覺就已解開了她的裙帶,将手探入她小衣裏面,在那一雙玉峰上輕一下重一下的揉捏着。
隻覺得林清兒喘息越來越重,偶爾發出低低的一聲呻吟,靜夜中聽來,更讓人熱血沸騰。蕭然急急的解了自己的褲帶,冷不防林清兒雙腿一絞,猛的将他掀了下去。蕭然氣道:“耍賴麽,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不行。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你殺了曾剃頭。”
“靠!”蕭然哭笑不得,在床邊悶坐了半天,忽然系上褲帶向門口走去。
林清兒奇道:“喂,你要幹嗎?”蕭然頭也不回的道:“我先去幹掉曾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