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死去的人慈悲,留給活着的人,又是怎樣刻骨銘心的傷痛?……
衆人七手八腳的救醒蕭然,段興年久在刑慎司,對這種毒藥再熟悉不過,急忙道:“大人,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昨天不算,還有四天的時間,好歹拿個主意啊!”
紫蟾回春貼用光了,還能拿什麽主意?蕭然長歎一聲,萬念俱灰。從前跟雪瑤在一起的一幕幕片段在眼前浮現出來,那俏生生的模樣,那撒嬌的神情,那溫存時的羞澀,那一颦一笑都化做萬千鋼針,一齊刺進他的心頭!
況且在她肚子裏面,還有一個沒來得及降生的小生命!這可是一屍兩命,一屍兩命啊!難道千辛萬苦救回來的老婆孩子,竟然又要離自己而去?難道出生入死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不!等一等!!!
忽然之間,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一樣,令他眼前陡然一亮。紫蟾回春貼!當時李景疇一共煎了六貼。自己留下了一貼作爲震号之寶!也就是說,回春堂裏面應該還有最後一貼!
如果拿到這一貼,雪瑤娘兒倆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狂喜之下地蕭然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連喊帶比劃的總算把情況說清楚了。段興年等人先是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心又懸了起來。從這裏到京城,最快的話也需要三天時間。雪瑤現在懷有身孕,肯定禁不住這長途奔波,必須有人到京城去取藥回來,那麽這一來一回,至少要六天以上!
“能不能再快些?”蕭然一把抓住段興年的手,幾乎是在沖他喊道。指甲不知不覺掐進了段興年的手掌,弄得他一陣呲牙咧嘴。“段大哥,如果是晝夜兼程呢?”
“晝夜?!”段興年倒吸了一口涼氣。上次回承德抓八公主。他也是晝夜兼程,但是路途比這要短得多,不過三百裏,可是這一次卻是将近一千裏的路程!最關鍵地是人不休息沒關系,馬總要休息,這麽晝夜兼程的跑下去,即便是千裏良駒,累也要累死了。
程通在一旁接口道:“從這裏到京城,一共不到五百裏,沿途驿站大約有十餘處。如果可以在驿站換得馬匹。最快的話,我想四天應該可以跑個來回!”
“驿站?是個辦法!”段興年神情一喜,但随即又猶豫道:“可是咱們沒有官行文碟,那裏的馬匹……”
“用我的腰牌!”蕭然接下大内副總管的腰牌,連着脫下貼身穿着的所賜的甯綢小褂,“有這兩件。所有驿站應該可以暢通無阻。這小褂是皇太後所賜,但有人阻攔,可以先斬後奏!”想了想又不放心,把身上地銀票、金锞子、金殼懷表一股腦的交給他,“多給驿丞些人事,一定要揀好馬!四天之内,務必趕回。至于回春堂,李景疇隻要肯把解藥出售。花多少錢都沒問題,你可以直接去紅門子胡同的暗香會館或同然堂公司,賬面上的錢随便支取。要是他死活不肯賣……”
“娘的,老子就給他來硬的!”段興年眉毛一擰。彪悍的臉上頓時添了股子戾氣。“大人放心!四天之内,隻要我老段還留着一口氣,一定帶解藥回來見你!”
“段大哥,兄弟的老婆孩子,這兩條性命可都交到你手上了!”
段興年猛一抱拳,緊了緊腰帶,回身把那兩匹馬一齊牽到手裏。這是要留下一騎作爲換乘。另一匹馬上還橫放着一個人,一般骁騎營士兵的裝束。段興年一手提了下來,随手丢在路旁,躍上馬背“嗬呀”一聲大吼,雙腿用力一夾,八蹄翻飛絕塵而去。
目送他走遠,蕭然一顆心卻越發懸的緊了。能不能保住老婆孩子地性命,可就看段興年是不是能飛馬千裏了!不眠不休奔馳四晝夜,這個鐵打的漢子究竟能不能受得住,連蕭然自己心裏也沒有底。但事已至此,一切也隻能聽天由命,就看雪瑤娘兒倆的造化吧!
而另外一點,雪瑤的身子十分虛弱,又懷有身孕,是不是真的能堅持到四天,這恐怕也是未知數。
心裏正七上八下,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尖叫。回頭一瞧,蕭然頓時怔住了。那個被段興年丢在地上地士兵,居然是個女子,手腳被綁,看樣子剛剛是被打暈了,此。而這女孩正披頭散發,一臉的驚恐,卻仍掩飾不赫然竟是——八公主甯薇!
“我抓的,我抓的!”德徽哆嗦着身子,眼睛裏卻射出興奮而讨好的光,“瑞林這王八蛋,害你老婆,我就、就抓他老婆,來、來給你出氣!……好兄弟,給我一口,給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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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眼珠子頓時就紅了,抓着甯薇的衣襟一下就提了起來,咬牙切齒的道:“好,好!老天爺真是開眼,又讓你落到我的手裏!媽地,瑞林這個狗雜碎,我本想放他一馬,他卻對我趕盡殺絕,還要禍及我妻兒!好!他怎樣害我老婆,我就怎麽樣在你的身上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甯薇從未見過蕭然如此猙獰的模樣,臉上地肌肉每一寸都扭曲着,仿佛一頭發了瘋的野獸,那眼神讓人不寒而栗。她一個公主,哪經曆過這種場面?吓的身子一軟,竟又暈了過去。
“把她給我看好!”蕭然憤憤的把甯薇推到一旁,沉吟了一下,從偵察班抽出兩名弟兄,讓他們帶着德徽跟他的随從去大興山。德徽一聽說真的沒有白粉,頓時不住聲的哀嚎起來,花和尚揮起一掌劈在他腦後,登時将他打暈了。對于德徽來說,這也算解決了他一時的痛苦。
德徽一走,衆人迅速趕到村莊。如果估計的不錯,瑞林發現甯薇不見了,一定還會拼命的追上來。蕭然選了兩名騎術較好的弟兄,從村裏搶了兩匹快馬,飛報大興山,讓寶祿準備充足的彈**,五天之内,必須運到村子裏來。
剩下的兄弟,除了留下花和尚帶着一個班,其餘的全部由程通率領,盡量利用狙擊手跟炮手的距離優勢阻擊和拖延敵人,一旦吸引了敵人的火力,就鑽到山裏打遊擊,五天之後再到村子裏會合。
程通帶人在村子裏一通掃蕩,帶足了幾天的糧食,領命去了。花和尚則挑了一輛還算結實的馬車,把各家各戶的棉被全部收集起來,拆出棉花,一股腦的塞在車廂裏,軟軟的就跟一個大棉花包一樣。蕭然親自把雪瑤抱到車上,讓她躺在棉花堆裏,然後花和尚親自駕車,用最快的速度沿段興年的路線向前趕。畢竟能多争取一分時間,娘兒倆活下去的希望就多一分。甯薇由其他幾名兄弟看着乘另一輛車,緊随其後。
有程通的阻擊,瑞林的部隊一時還不至于追來,蕭然也覺得稍稍放心點。花和尚駕車的技術也還算不錯,但是這黃泥土路總歸坑坑窪窪的,盡管躺在松軟的棉花上,奔馳起來也還是十分颠簸。雪瑤這時雖然并不知道自己身中劇毒,但也隐隐覺出有什麽不對勁,追問了幾回,蕭然都敷衍過去。雪瑤中毒之後,身子倦得很,說會話就累的睡着了,但是過不一會又會醒來。蕭然隻能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不時的說些笑話來替她解悶兒。
林清兒也在一旁陪着,看着蕭然一副失魂落魄卻又強顔歡笑的樣子,心裏一陣陣的發酸。連日來的奔波,讓這個原本豐神俊秀的少年憔悴了許多,臉頰刀削一般陷了下去,眼睛裏滿布着血絲。此刻他的眼睛裏就隻有雪瑤,對周圍的一切都渾不在意,并且不知疲倦,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嗓子啞了,甚至也不記得喝口水。看着他這般模樣,林清兒忍不住黯然惆怅,如果此時躺在車上的這個人是我,即便是立時死了,這輩子也不會有一絲遺憾了!……
馬車始終不敢走得太快,一天頂多隻能趕到七八十裏路,雪瑤就已經累的不行。這麽走走停停,到第三天下午的時候,雪瑤漸漸開始昏迷,臉色灰白泛青,嘴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玫瑰紅色。蕭然心如刀絞,不斷的拍打着她的臉頰,在耳邊低聲呼喚着她的名字。昏迷中的雪瑤似乎隐隐感覺到了什麽,吃力的睜開眼睛,眼神裏忽然多了一抹神采,抓着蕭然的手微弱的道:“孩子,你看,我們的孩子……”
“雪瑤!”蕭然大吃一驚,眼淚頓時湧了出來,一顆顆的滴落到她消瘦的臉頰上。雪瑤吃力的一笑,道:“好美啊!好多……好多的花……小三子,你說,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不會!你不記得麽?我說過,我要永遠陪着你,咱們這一家子,誰都不要死,我們要好好的活着!爲了我們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恩,活着……可是,我好累,累極了……小三子,我要睡了……你,抱着我……”
雪瑤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這一刻,蕭然的心仿佛被驟然撕裂。